柳晨锐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他不再掩饰的攥着那把美工刀，伴随咔哒哒的推拉刀片的轻响，他死死盯着霍亮，脸上弥漫着浓重的杀意。

    柳晨锐的意思的确是他没来得及喝毒肉汤,表明蒋提白在这掰扯都是鬼话连篇、胡八道的。

    偏偏蒋提白丝毫不觉得脸疼,他把烟头扔在脚下,飞快踩灭,还很疑惑的开口：“等等，你先别动他——柳晨锐，你是,你给他送吃的？为什么，你俩是朋友？”

    单上学的警校生给训练基地里的维修工送吃的这个事情，在蒋提白看来,本身就概率太、太匪夷所思了。

    当下蒋提白思绪急转，仔细打量柳晨锐，想看看他是个活人还是死人，可现在副本没有结束,生死的界限，在这里靠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而蒋提白对柳晨锐出霍亮毒杀这些学生的事实，的确是为了看个柳晨锐的笑话,但现在，如果副本里其他n都是不自觉的死人，偏偏柳晨锐，幸运躲过毒杀,目前还是个真正活着的n,那么在这个玩家和n都是死人的副本里,似乎真的有点过于特殊了？

    唯一毋庸置疑的一点——现在不会有人怀疑柳晨锐欺骗他们,因为这个人已经受了太多刺激，情绪完全外露，全靠本能行事了。

    蒋提白见过不少这样的人，有n，也有玩家，一旦人精神状况沦落到这个地步，就已经失去了编谎话的能力。毕竟谎，还是人类理智发展出的一个高级能力，在蒋提白心中，自然也是最强有力的本领。

    所以现在的柳晨锐，已经崩溃到没办法编故事了。

    蒋提白眯了眯眼，面对这么一个“特殊”的n，他若无其事的问：“你去给他送吃的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柳晨锐没有回答，他一点点的抽出了霍亮嘴里的破布，刀尖还是缓缓放在了霍亮的脖颈上。

    从他的动作来看，柳晨锐现在连对自己是人是鬼都不关心了，他只想看着霍亮的头从脖子上掀开。

    “这么就杀了他，太便宜他了吧？”蒋提白给了林况一个眼神，后者苦着脸，慢慢接近了不稳定的柳晨锐。

    而这边，贺群青也在柳晨锐发抖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听蒋提白循循善诱似的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给你们所有人下毒吗？你逃过一劫，真是幸运。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冲动，你要给你的同学们报仇啊，既然是报仇，就应该知道原因，霍亮为什么下毒，为什么要杀你们，还有为什么，你们都死了，还有恶鬼闯进来，再度伤害你们？我先好啊，这个房间里所有人，都没有碰过你的同学们一根指头，我们的是干净的，是站在你这边的。”

    柳晨锐神志浑噩，真被蒋提白给绕了进去，当贺群青看到柳晨锐的动作停顿下来时，不由惊奇看了蒋提白一眼。

    柳晨锐喉咙里沙哑至极，勉强才对下隐隐发抖的霍亮问出一句：“你”

    “你问他，他肯定会骗你的，但我知道，我已经有证据了，让我告诉你，”蒋提白，“不过你先，你给他送吃的的时候，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在”柳晨锐刚开始回忆，就突然捂住头，大口喘着气，艰难：“训练馆那——”

    噗通一声，柳晨锐都还没完，就一头栽倒在地。

    蒋提白兴味索然的双环胸。

    其他人面面相觑，逃过一劫的霍亮原本要大喊大叫，嘴一张就被林况给死死堵上，接着林况捡起一块板砖，不言语的抬起臂，起砖落，一声闷响，霍亮直接被打晕了过去。

    蒋提白这边，眼睁睁看着自家傻新人，用那只包扎的严实的臂把柳晨锐翻过来，之后动作凝滞，似乎回头来看他，蒋提白就不由挑起眉，：“我没骗你，霍亮真是个硬骨头，他愿意的东西很少，还都是自吹自擂——你来之前，他只他生父是当年自驾游客绑架案的主谋，霍亮以此为荣，甚至他之所以这么，是因为他觉得，我们找他，是父债子偿，他还要保护他那个鬼爸爸，要再杀我们一次呢。”

    “至于毒杀这些大学生，霍亮之前，他是想杀就杀，没有给出充足的理由。原本我也已经归结于，霍亮身上有反社会冷血杀人犯的基因，出于崇拜追随他父亲，才做下这件事情。”

    “也因为霍亮这么做了，一切如同时光回溯、情景再现，才引出了消失在雪道上的‘游魂’，同时引出了这些凶残的‘鬼’，”蒋提白，“这个套路，就和主神的一贯作风吻合了。”

    对玩家来扑朔迷离、获得信息量少的可怜的这个副本，也愈发拨云见月，因果清晰起来。

    着，蒋提白犹如想到了很好笑的事情，目光也跟着落在了柳晨锐身上，嗤笑一声，摇头：“但柳晨锐竟然逃过一劫，这么一来，我才彻底明白，霍亮要杀这些大学生，理由其实还真挺充分的。这个理由就是——”蒋提白着，面上感叹一声，“他太想杀柳晨锐了，哪怕得顺带着杀掉其他人。”

    贺群青皱眉望着蒋提白唇边笑容，只觉得喉咙干涩，而从蒋提白一开口，他的思维就始终被蒋提白带着走，听到这里，蒋提白没清，他真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

    霍亮想杀的是柳晨锐？

    可从柳晨锐大雪天给霍亮送饭的做法来看，柳晨锐对霍亮很好，霍亮为什么要杀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

    这算什么理由更加充分了？

    还不如刚才的‘想杀就杀’、‘反社会冷血杀人犯基因’这个理由，贺群青更能理解。

    “哦，”蒋提白见e身形微动，像是躁动不安，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慢悠悠解释：“也对，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明白霍亮为什么这么做吧？”

    突然，蒋提白神色一愣，因为他现在莫名其妙再次想到了e之前帮助柳晨锐这回事。

    蒋提白暗自啧了一声，心e和这个n，这个过度天真的劲儿，是有点像，怪不得e非要护着柳晨锐。

    明摆着是傻气交叉感染了啊。

    唉，好麻烦，还是那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要留下这傻新人来着？

    蒋提白两眼微眯，缓了缓，才长叹一声，疲劳的：“人的心理简单很简单，但复杂——变化万千，防不胜防。”

    “精神分析领域就有这样一种法，在人类交往沟通中，破坏性最大、最致命的心理，不是滔天的仇恨，也不是暗箭难防的嫉妒，而是一种叫做‘嫉羡’的心态。嫉是嫉妒的嫉，羡，是羡慕的羡，意思是，当你嫉妒一个事物，然后你想把它抢夺过来——到这里，还只算是嫉妒而已，但嫉妒，是为了占有，嫉羡，却是为了夺取后再进行彻底的摧毁。”

    “‘仇恨’也等同于想要摧毁的**，但嫉羡更恶劣的一点，就是它的毁灭，从来让人无法预知与防备。举个例子，在去年的新闻里，有个男人，他长期帮助流浪汉，每周送去衣服、食物、关怀，但是有一天，却被他帮助的流浪汉抢劫、杀害、分尸并抛尸。”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死前的想法，但我猜那个杀人的流浪汉，每次收到这些帮助，都会觉得那个施恩的男人，其实是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这显得我这样的流浪汉的存在，是多么卑贱渺，蛀虫一般。而他每天自命不凡，拥有这么多好东西，还故意施舍给别人，只为了看我这么卑微、拼命感谢他的模样，我真想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其实轻易就能夺走他的一切”

    蒋提白停下来，微微一笑，问贺群青：“你，如果我是霍亮，少年辍学，在外打拼多年，也只当了一个水管工，偏偏遇到了这一群年龄相仿、人生境遇却天差地别的警校生。天天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容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一个人，可怜我似的，要和我交朋友，时不时要来彰显存在感——那我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我肯定非常、非常想让这个人知道，其实我父亲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是人类世界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猎人——我也一样。”

    蒋提白舒口气，那表情像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为正确的决定，最后总结：“柳晨锐是意外没死成，他就是死了，我看他啊，死的也真不冤。”

    贺群青才一动，蒋提白嘴里轻啧两声，好像在唤停狗，“你别以为这种事情罕见，我刚才没吗，这是人类社会、人与人交往中破坏性最大的心理，换句话，是极为常见的心理，甚至每个人身上都有过——我就问问你，之前那一次，我们俩在舞剧团的排练厅里，你专门去救那个新人的时候，他拉着你的，最后的话，是感激你、谢谢你吗？”蒋提白又笑了，：“他可要拉着你一起死啊。”

    蒋提白现在再看霍亮和柳晨锐，突然觉得顺眼了不少。他也没想到，这个副本竟然还有这么具有教育意义的时刻，于是抓紧会，对贺群青万分和煦的：“长点儿心吧你，千万不要随便对别人好，更不要随便救人，因为除了我这样傻白甜的人，别人在被你帮的时候，可都想着你挺烦人的，甚至心里想杀了你呢，比如柳警官，他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已经对你起杀心了，来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也救过他啊？”

    贺群青听到最后，神情已经变得愕然，因为他竟然觉得，蒋提白的，非常有道理，甚至不用蒋提白举例，他已经想起来，在自己过去的人生中，好像也有过，数不清的类似的事情。

    就比如当年，他的脚刚做完术，运动生涯眼看终结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会在他人生被毁后，背着他露出那么高兴的一面。

    贺群青浑身逐渐起了鸡皮疙瘩，有种被点醒的感觉？

    名字叫蒋提白的毒素，好像突然侵入到他脑袋里了，这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