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57章 肖哥⑥
那人声音心翼翼,带着些许好好商量的意味,显然是试图在大事化。
贺群青抬眸盯进对方眼里,:“别笑。”
蒋提白讨好的笑容一僵,这瞬间他已经明白,这一讨好可能是讨到了马掌上。
可他白天已经阴暗严肃了一整天,现在生怕脸一垮,心神都跟着垮了,只能加深了一些语气中的认真,“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解释,就聊几句?”
他一完,贺群青视线直接从他脸上滑开,目不斜视地走了。
蒋提白站在原地看着贺群青态度全然拒绝地要出门,只停顿几秒,便迈开腿跟了上去,道:“不然我你听着?起码给我一个会吧,贺肖?”
贺群青现在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就控制不住地心烦,于是根本不想理他。
蒋提白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只能暂且不提“谈谈”的事,可自己总不能也转身就走。
万一贺肖这子,真的心那么狠,就此跟自己断绝往来?
再度想到这点的瞬间,蒋提白心中一凛。
不行。
自己怎么可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于是蒋提白当场拍板,决定就靠着脸皮厚挽救自己了,追了上去:“怎么这么狠心,”他半开玩笑诉苦,“揍也揍了,不听解释也就不听了,连我笑一下也不行,怎么,我笑起来很难看么?”
难看。
贺群青斜他一眼,有心你最难看,可蒋提白就是在等着他回应。
这种明显是报复的气话,对蒋提白也没有一点杀伤力,反而如了他的愿,贺群青绝不会跟他闲聊下去,便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什么,难看?”蒋提白不肯放弃,侧身走在贺群青身边,“可是其他人都喜欢我笑着话,你审美怎么和大家不一样,是不是对我太有成见了?”
“其他人?”贺群青站住了脚步,“谁?”
他不耐烦的目光直接落在蒋提白脸上,两人一对视,蒋提白看到自己的笑容落到那双清凌眼里,原本想好的插科打诨,霎时间便被粗暴的打散,变得细碎,他一下子语塞了,笑容也缓缓收敛了。
难看。
自己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是难看。
“你错了,是其他人都喜欢看你的笑话。”贺群青面对讨厌的人,非常缺乏掩盖这份讨厌的耐心,“别再跟着我了,免得给其他人提供笑料。”
“”蒋提白沉默了。
狠毒的话他听了无数,这话比起他听过的,堪称“平平无奇”,可就是这么两句,每个字都带着刺一样扎进他耳中,又钉子一样钻进他心里,被他好好地听进去了。
贺群青看蒋提白眼皮耷拉下来,觉得他应该是不会再缠着自己了,这才放心了,准备去“参观”一下这栋房子的其他部分。
就在他自认为已经甩下蒋提白的时候,没想到才走出二十米,蒋提白又跟了上来。
“林况”
“”
贺群青缓缓地,又一次站住了脚步。
只是这一次他看向蒋提白,眼里简直要喷火了。
蒋提白这时候提林况,着实是卑鄙。
蒋提白却仿佛浑然不觉他眼里的指责,妥协地:“好,你不愿意谈,我们的事就先放下。现在林况才是第一位的。之前我们不是好,要先找到林况么?可是打探消息本身就很危险,你陈姐她们去喝下午茶了,我一个人”
蒋提白皱眉,目光忧虑地看着走廊远处,“万一我像上一次,出了什么事,不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你们怎么办?就这么一会儿,贺肖,你跟我一起?”
贺群青:“”真是个狗东西。
最终贺群青还是和蒋提白返回了装满彩门的活动室。
因为他们在一楼绕了大圈,走到尽头后,才发现没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走廊尽头只有一部非常有年代感的电梯,尺寸很大,电梯门的缝隙开在一侧,所以外观上更像一部豪华货梯。
电梯最外层,覆盖着厚重明亮的黄色木料,原本封着,贺群青将门拉开一条缝,摸到了其中还有一个门,是金属的菱形格伸缩门。
回到活动室,玩家们已经走动起来,似乎不少赢了的人,都想冒险再打开一扇门,所以在墙面下研究那些门,宾客们围绕着他们,显得活动室里热闹更胜之前。
“肖!”江远终于找到贺群青,神情一松,立马朝他的方向抬起脚。
贺群青呼出口气:“”烦。
他甚至有心转身跑出去,躲得远远的,让无论是蒋提白还是江远,都别再来烦自己。
可江远已经直奔他来了,贺群青脚步一退,转过身去,干脆想:“我不允许江远现在过来找我。”
“啊!”
噗通一声,身后传来有人摔倒的闷响!
附近人群登时一静。
“客人,您还好吗?”
摔懵了的江远被侍者扶起来,缓了缓:“我没事。”
江远拍拍裤腿上的褶皱,再度朝贺群青迈开腿
噗通!
“”
连摔两次,室内所有目光都看了过来,江远最受不了这样的丢人法,暂时也不去找贺群青了,去找侍者端酒了。
这边贺群青松了口气,心里有鬼,他也不由顺拿走了路过侍者的一杯酒,没想到刚往嘴里送了一口,一只就横着伸过来,万分熟练地顶开他的指,抢走了那杯酒。
“别喝醉了,现在喝醉不安全。”
贺群青:“”这人竟然有脸这话。
蒋提白知道自己反正喝不了,眼前贺群青又非常冷淡地看着他,蒋提白便老老实实、毫不留恋地把酒杯放回侍者里,摆摆让拿走。
接着蒋提白便道:“我已经知道电梯是怎么回事了。”
贺群青没有太意外,但蒋提白接着:“这里人多眼杂,话不方便,”他目光看向远处的宣扬等人,语气总算严肃了一些,“我们还是到外面去吧,而且眼下出去,还有一件事要去办。”
贺群青也知道线索不能在这,如果是和林况有关,更不能再这里了。
只是他眼下还有点戒备,觉得蒋提白还不死心,在找会和自己单独聊以前的事。
可留在这也不是办法。
“咯噔。”
一没注意,贺群青指关节又被捏地响了一声。
“”
“”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贺群青:“走吧?”
蒋提白:“好。”
蒋提白跟在贺群青身后,看着前方迈着坚定步伐的人,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止血的嘴角,又疼了起来。
“电梯怎么了?”走到人少的地方,贺群青问蒋提白。
听到他问话,蒋提白真正松了口气,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道:“欧文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告诉我们。”
“电梯锁着,因为这里的客人,每天只会在一层活动,到第二天,拥有至少一枚黄色筹码的客人,才能坐电梯上一层楼,同时前一天停留的那一层也会被关闭。所以那部电梯到明天早上才会启动,拉我们上到萨克森之家的二楼。”
“这里一共有四层?”
“外面看是这样,”蒋提白道,“但不确定里面究竟有几层。”
“还有什么?”
“对,还有一件我们要去做的重要的事,”蒋提白道,“我们去开房间。”
贺群青听了便开始思索,是啊,欧文只晚上不能呆在走廊里,但还没他们晚上住哪
“等等不是,”蒋提白声音突然一肃,“我是,我们要去打开今天晚上住的房间。”
贺群青:“”什么跟什么?
“欧文今天下午打开的门都要花费筹码,所以客房的门肯定也会算在内。”蒋提白话音都没落下,转身就走,迈大步的模样好像这件事真的性命攸关。
贺群青迟疑片刻,到底跟在了后面。
客房的所在他们之前已经见到,只是没有尝试去开门。
在一条极为宽敞的走廊上,两边各有二十扇门,想必这些房间,也是需要玩家自己挑选的。
想到这些客房门,都是和彩门相同的存在,贺群青神情也不由严肃了一些,伸向离他最近的一扇门,试着拧了拧门把,门严密地锁着。
他便不自觉向门靠近了,试图想听到里面的声音。
安静,极度的安静。
看来这点也和彩门的活动室一样,大门不打开,无法触动里面的东西。
他默默聆听的时候,蒋提白在门上摸索,试图找到客房钥匙。
“客人?”
忽然间,侍者谦卑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人一同回过头,都有些意外。
因为之前他们来到这条走廊上时,周围空无一人。
而现在他们刚想开门,侍者便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
“请问二位要挑选客房吗?”
蒋提白点点头,目光已经落在侍者鼓鼓囊囊的口袋上。
侍者一鞠躬,果然伸进口袋里,钥匙哗哗声响起来,侍者拿出了一串十分古旧的黄铜钥匙。
“您二位需要双人间,还是单人间?”
蒋提白思考片刻,认真地:“双人。”
“单人间。”
贺群青皱眉看向蒋提白,蒋提白叹了口气:“肖”
但贺群青要和他保持距离的神色很明显,蒋提白话锋一转,又道:“这样吧,双人间也可以一个人住吧?先给我开一间。”
侍者很诚恳:“有一点您需要提前知晓,双人间的费用是单人间的三倍。”
“可以。”
接下来挑选客房的任务也由蒋提白主动承担了过去。
很快,蒋提白选中了一扇门,贺群青在后面,为开门一刻做好了准备。
门打开了。
里面仍然是静悄悄的。
侍者开完门,留在了门外,这边蒋提白进门后,尝试了一下关门,之后反又快速打开。
门没有锁上,但是等在外面的侍者却不见了。
蒋提白这才关上门,和贺群青在极为复古的大房间里四处搜寻了起来,无论靠近任何家具,他们鼻端都充斥着一种特殊的气味,好像是专门涂抹在这些摆设上的香水,来驱散房间里的木头霉味。
中央的高高四柱床,厚重的帘幕被挽起来,里面大床宽敞的足够同时睡五六个人。
而这里的墙面,也被华美的深蓝色绒布掩盖,表面纹着精美的纯白藤蔓纹样。
贺群青朝那一层绒布探去。
“贺肖。”
贺群青一顿。
他转过身,蒋提白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
蒋提白站立的位置巧妙,给了贺群青隐隐的危感。
因为他专门堵住了通往门的方向。
“你干什么?”贺群青语气冷了。
蒋提白正认真地看着他,那双黑沉沉的瞳仁中,似乎有雾霭般的思绪在翻腾。
“别怕,”蒋提白道,“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不想聊。”
“不聊你怎么知道,我这个人还可以更讨厌?”蒋提白不假思索便回答:“不聊,你怎么真正地恨我?你总得知道原因才能恨我?”
“我知道原因,”即便是贺群青,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蒋提白眼睛睁大了一些,看着也比上一刻危险了不少,语气笃定道:“嗯?你怎么能知道?当年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不想从当事人这里,听到真正发生了什么?”
“我再一遍,”贺群青越来越火大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你哪怕知道,你知道的一定是错的!”
“蒋提白!”贺群青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两眼也喷火一样瞪着对方,咬牙道:“不蒋柏,你敢对我这些,做好挨揍的准备了吗?”
“你可以随便揍我!这点我早都过了,”蒋提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哪怕你要杀我,我绝对不反抗,不伤你一下。但前提是,你要听我完——我你知道的‘事实’,一定是错的,就是因为你这么恨我。”
“贺肖,我接下来的话,非常厚颜无耻,这我知道,但我还得。那就是,我当年虽然做错了事,但没有错到让你这么恨我的地步。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这个鬼游戏里,只有放下以前那些问题”
蒋提白话音一停,看着眼前挥来的拳头,一咬牙,仅深吸了口气!
嘭!
这一拳比之前黑屋里那一拳要重得多!
蒋提白被打地踉跄后退一步!
不过他早做好了先挨一顿打再话的准备,可当他抬起眼看到贺肖的眼神,心里竟一慌,快速抓住了再次向自己挥来的拳头,而且一用巧劲,将贺肖的力道卸走了一部分,急道:“你先听我”
“你闭嘴!”贺群青声音沙哑道,“你只会撒谎!!”
蒋提白竟敢放下以前的“问题”,还他没有错到让自己恨他的地步?!!
听到这些,贺群青登时脑袋发胀,耳边嗡鸣,血液逆流,都是被气的!
“我不会骗你!”蒋提白看贺群青眼里血丝,心里已经咯噔一声,但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当年你姑姑为了救我,冒着生命危险找到我家,我母亲”
“你——”
蒋提白一惊,没想到贺肖发狂起来,自己哪怕做足了准备,竟然还是招架不住,被一把推开了!
贺群青猛然上前一步,揪住了蒋提白的衣领。
“她不应该救你,你就应该去死!你们全家都是人渣,都该死!”
贺群青胸口剧烈起伏,但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句话在他最恨蒋柏的时候出现在心里,可他从来没有出来过,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脱口而出。
“是,”蒋提白却没有意识到贺群青在想什么,而是直接承认了这点,“我们全家都该去死,贺织嫣不该救我!”
谁知他完,贺肖竟然比之前还百倍的暴怒了,猛然拉近他,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个白眼狼——”
“可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你知道当年火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蒋提白反而极度冷静了下来,就在下一秒可能就会杀了自己的贺肖面前,:“你这么激动,难道你看到了?”
这就回到了刚才蒋提白贺肖那时还没出生的问题。
“你所有知道的事,无非是别人告诉你的!”蒋提白胸口剧烈起伏,他恶心自己将要的话,可逝者已逝,他只想保住眼前的贺肖。
“我再大胆猜测,是你父亲告诉你的,他了什么?是我捅伤了你姑姑,是我杀害了她——”
“就是你!”
“不是我!”
“当时你里拿着带血的凶器,就是你杀了她!你还杀了你妈妈!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个怪物!”
蒋提白脸色瞬间惨白,但他急促呼吸数次,勉强稳住了心神。
可没等他下去,贺群青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只想和蒋提白当面对峙,一时不管不顾,不再理会任何事情,朝蒋提白吼道:“我不是听别人的,我就是听她的,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就是你杀了她,是你!!”
“你你在些什么?”蒋提白愣愣地问,“你是”
“贺织嫣!”贺群青眼神真的犹如要杀人一般,用了浑身力气,才能吐出这个名字,“我是贺织嫣亲口告诉我的!!她被你杀了,变成了鬼,我白天见到她,晚上也见到她,做梦也见到她!她不停地对我,就是你拿着刀杀了她!”
“贺肖,现在是你在撒谎,”蒋提白目光沉寂下来,同时他快速将背在身后,攥成了拳头,可那拳头还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为什么撒谎?”贺群青不眨眼地盯着他,想要看出哪怕一丝忏悔,“你不相信我能看见她?为什么?这世界上,连审判者游戏都有,却没有能见到鬼的人?你太孤陋寡闻了吧!”
蒋提白脸上彻底失去了陪着的心,他眼中薄光寒冷锐利,直勾勾盯着贺群青,缓缓:“如果不是你在撒谎,那就是贺织嫣在撒谎。对不起,贺肖,是她对你谎了——”
贺群青呼吸猛然停滞,他两眼瞬间通红,指用力到极致,背上青筋暴起,怒火仿佛一个巨大的泵一般,疯狂冲击着他的心脏。
“蒋!提!白——我、要、你、死!!!”
哐!!
哐哐!!
哐哐哐哐哐哐哐!!!!!
突然,在贺群青将要发疯的这一瞬间,那面挂在墙上的蓝丝绒帘幕后面,突然满墙发出了密集的咣咣拍门声!!
那些声音无比的狂躁、宛如无数恶鬼就被挡在那帘幕后,让整个蓝色的幕布上起起伏伏,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灌满!!!
“安——静!”贺群青瞳仁偏向那面墙。
“咔哒”
死寂。
所有疯狂的拍门声,连带那帘幕后所有的诡异,在贺群青开口的一瞬间,竟然全部消失了!
蒋提白颤动的视线在那墙上反复游移,终于,他惊疑困惑的目光回到了贺群青脸上。
“贺肖”
“蒋柏——”
贺群青神色已经杀气腾腾,连瞳仁中,都渗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红。
“我她骗了你,”蒋提白的呼吸愈发沉重起来,但声音失去了愤怒,失去了一切情感,仅陈述道:“因为她不可能那么告诉你。哪怕你能在她过世后见到她,这件事是真的,她也不可能那么,不可能我杀了她!实情就是——”
想知道真相的思想最终还是攥住了贺群青,让他没有立即对蒋提白下。
“是——”蒋提白万分艰难,似乎做了艰难地挣扎,才:“是我母亲。如果你真的能见到过世的贺织嫣,你姑姑那样的人,一定会告诉你实情——是我母亲精神崩溃,想要杀了我和我妹妹再自杀。但是贺织嫣赶来,救下了我们。当时我母亲精神不正常,给她开了门,想装作若无其事。可那怎么可能?大火已经着起来了。你姑姑从门缝里发现了异样,不管不顾挤进门,我母亲害怕了,先袭击了她——但她还是拼尽全力救了我们出去”
蒋提白声音停下了许久,贺群青都没意识到。
只因为那故事还不断地、反复地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仿佛历历在目地看到了所有场景。
“那把刀”许久许久后,贺群青嗓音变得无比沙哑:“你为什么拿着那把刀?”
蒋提白喉头缓缓滚动了一下,他闭上眼,之后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生气已经平息了,“因为我母亲,是我杀的。”
贺群青无法言语了。
“贺”
“贺肖”
“喂!”
“你”
当蒋提白近乎粗暴地将他从地面架起来,贺群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蒋提白,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地上发呆。
他被蒋提白扔在了床上,身体深深陷进了柔软的床单里,思绪终于飘回来,蒋提白消沉的声音,却还在远处。
“这些事是你父亲以前告诉你的?”
又过了许久,贺群青听到好像是自己的声音在话:
“只要是一家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因为是一家人,哪怕她不在了,你也想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