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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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楠明白她的意思, 她有身份上的顾虑,点点头道:“她们服侍了娘娘多年, 一直都很得娘娘的喜爱。我会避开娘娘提醒她们服侍的更加悉心以对, 倘若再因为她们的疏忽致使娘娘发病,纵使娘娘宠爱,也只得做些处分了。”

    范雪瑶不好就这事什么,只道:“这几天我会勤去看望娘娘,待她精神稍好一些, 把旭儿也抱去。”

    楚楠笑道:“这样甚好,娘娘最是喜欢这孩子,想必看见了也会开心一些。只是累着你了, 既要养育两个年幼的孩子,还得侍奉娘娘汤药。这几天两个孩子处,就叫乳娘多看顾着些吧。”

    两人正并排在榻上躺着, 酝酿着睡意, 谁知楚楠忽然提起话茬来,越越精神了。

    “这算什么累,娘娘一向待我亲厚,宛如亲生的娘亲一般。”范雪瑶摇了摇头:“娘娘比我娘大不过多少岁, 身份上不知高贵了多少。可身体却这样不好,连想吃些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我看着就很难过。”

    有时范雪瑶也会想,如果让她是韦太後,她可愿意?

    贵为太后,亲儿子是皇帝, 很孝顺她。但同时却患有顽疾,时不时就会发病,痛楚难挨。她可愿意?

    她问自己,得出的答案是她不愿意。地位高贵无二有什么用,正如她的,吃不能痛快吃,玩儿不能痛快玩儿,还得守着礼数。这样的生活,钱财有再多有什么用。

    这么想来,就不免对韦太後很是同情了。

    “我没有能力治好娘娘的病,又不能替娘娘分担病痛。只好用心地侍奉,能哄娘娘开心,叫她的病痛缓解几分。勉强算是尽孝了罢。”

    楚楠温柔地凝视着范雪瑶的侧脸,很想感谢她对韦太後这样尽心,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做不到这般细节处都面面俱到。可千言万语却在胸间鼓荡,不知如何诉。只是觉得她可敬可爱。

    两人了会儿话,渐渐困倦,便相继睡下。

    **

    听韦太後发病,晋平长公主赶进宫来看望。韦太後连忙叫人接进来。母女间叙过礼,晋平长公主便询问她的病情。

    “没什么大碍,我才一发病,瑶娘就赶来服侍,端茶递水,煎煮汤药,不遗巨细。进膳的时候,她必先检查肴馔的冷热,是否适宜,才进给我用。她怕我身上不好,心情抑郁,还编了话本每天给我听。”

    起范雪瑶,韦太後脸上便露出了慈爱之色:“今天还携了大哥儿来陪我,我见大哥儿心中欢喜,身上都好了一些。”

    晋平听了这番话,松了口气,面露喜色来道:“原来如此,怪道娘娘看着还好。贵妃真是有心,倒比我这个女儿好得多。”

    “你在宫外,总是有心也无力。”韦太後摇头道:“那起子人眼睛不错地盯着你呢,你在宫外也不自由,都指望抓着你的错处,上奏弹劾你。不服气官家这样优待你。”

    晋平回京后,楚楠为了安置她,让她住的舒心,命人重新修建了个公主府安顿她,前不久才建好,晋平就搬进去了。为了这事,当时便有大臣谏言这样过于奢费。但楚楠严词将奏折回了。

    当初楚楠为了给晋平出气处置了她那无情无义的夫婿,对此朝中不少大臣都有意见。但楚楠处置那人有理有据,大臣立场不稳固,反对的意见都被驳斥回去了。后来又出了公主府的事,算是新仇加旧恨,都盯着晋平,就指望参奏她来与皇帝博弈。

    晋平苦笑道:“也怪我当初是从宫里出嫁的,要是原就有公主府在,直接住进去就是了。官家也不至于特意修建公主府了。我不是就罢了,还带累的官家遭受非议。”

    “这怎么能怪你。”韦太後握住女儿的手,发现晋平的手又干又瘦,还不如她来的丰腴有肉,心里便发酸发疼,满是心疼地道:“你只是个公主,前朝的事与你何干?不过是大臣们与你兄长有些分歧,你来我往的争阳罢了。这些事官家自会处理,你好好保重自己才是。瞧瞧,你是不是又瘦了?怎么手上这样单薄,还有些发凉。”

    晋平连忙道:“只是炎夏时候有些耐不住,总感到疲倦,身上无力,不思饮食,这才有些清减。如今好多了。”

    韦太後又是心疼她遭了罪,又是生气她竟然生病也不知会她一声,就这样自己熬着,都不知道有没有请御医诊治拿药,骂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娘没有?怎么你生病也不往宫里一声,这会子才告诉我?难道你出嫁了一回,就不认生身母亲了?”

    “娘娘切不可这样的话。我原想着又不是什么大病,何苦累的娘娘为我担心?”晋平急忙解释:“只是有些乏力,没什么食欲罢了,饭还是有吃的。后来天气凉爽了些,吃的就多了。如今都好,娘娘放心罢!”

    韦太後气地把她狠狠数落了一通,晋平生怕她被自己气的又发病,连忙伏低做,认错不迭。直到她不住地保证下次哪怕了几个喷嚏都会让人告知自己,韦太後这才罢休。

    晋平掏出手巾擦了擦额上急出来的汗,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娘娘贵妃服侍你如何悉心妥帖,却怎么不见起皇後?”

    韦太後招手让侍女去准备热水给晋平洗面,重新匀脸,一面表情淡淡地道:“她做什么,这几天了,我这里通不见她半个影儿。没什么可的。”

    晋平长公主听了,颇感诧异。

    她出嫁的早,没和许皇後相处过,只是听人许皇後端庄贤德,而娘娘与官家又很和睦,想必许皇後侍奉娘娘也应当尽心。她还很感激许皇後,因她不在身旁,无法孝敬娘娘。

    后来她回了京城,许皇後虽然不甚热络,甚至冷言冷语,她也只怪自己,只当许皇後是因为自己是和离之身,又给官家招了是非麻烦,才会不喜她。

    可如今,娘娘都病了这几天,连贵妃都日日来侍疾了,许皇後却面也不露?

    晋平心翼翼地问:“怎么皇後没来侍奉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韦太後冷笑道:“哪是有什么要紧事,她一个后宫女子,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忙到发宫人来问一句都没闲暇?她这是记恨着之前宫人污蔑瑶娘之事,我和官家没有在中间替她尽力遮掩。我这发了病,她能来看我?不在背后咒我即刻病死就算她积德了。”

    韦太後早就对许皇後有许多怨言了,上次谣言之事她更是厌烦许皇後,如今她发了病,许皇後连派人来问一句都不曾,叫她彻底冷了心。

    她堂堂一个中宫皇後,职责是以身作则,统率后宫女子,为官家排忧解难。可许皇後却因嫉妒而命宫人捏造谣言,诋毁育有皇子的妃嫔。这样一个意气用事,气量狭隘的无德女子,她没谕旨训斥许皇後就不错了,竟然还敢记恨于她。

    当初真不该为了避嫌而让官家娶了她,许氏实在不堪为后。

    晋平长公主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娘娘对许皇後已经是积怨已深,有心宽解,可是想到不论有怎样的矛盾,身为儿媳,竟然在婆母病时都不来看望,这样的不孝,哪怕是为了家人和睦,晋平也实在无法违心为其好话。何况这位婆母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娘娘。

    贵妃遭受谣言诋毁的事她略有所闻,她以为就是长孙昭容做下的龌龊事,原来这里面许皇後竟然也掺和在其中。且能叫娘娘这么气愤,恐怕不是掺和的还不。

    晋平心内暗暗思忖,然后劝韦太後道:“娘娘慈帷福泽绵长,官家对你都事事顺从,孝敬着。皇後便有疏失之处,娘娘指责出来,叫她改过便是,万万没有这样咒自己的。她胆敢这般怠慢娘娘,官家第一个不放过她。”

    韦太後叹息道:“怎么能叫官家知晓这种事呢。倘若传出什么中宫无德的话,哪里是什么好事,会带累官家的。我现在不指望她能贤德有能,柔顺承天,做一内宫良佐,以辉帝德了。只祈祷她能安分守己,好好做她的皇後。无功无过罢了。”

    韦太後脸上流露出些许忧虑之色,虽然嘴上不,但她心里真的很后悔当初选了许氏做太子妃,她做个嫔御都嫌颜色不够,德行不正。当初太子妃时还有她在后面支撑指点,没出什么岔子。她还心想出身低也有出身低的好处,起码听话。

    谁知道册封了皇後之位的现在,地位高了,许氏的缺点就逐渐显露出来了,屡屡做出些蠢笨糊涂事来。叫人颇看不上。她也多次明示暗示,就算底下嫔妃深受宠幸,她是中宫皇後,即便无子,又有什么。历朝历代,无子的皇後还少吗?

    官家不是那等薄幸之人,只要她好好地谨守本分,自有她的体面和尊荣。哪怕新帝并非出自她的腹中,也得尊她为太后,侍奉她到老。

    可惜无论她如何,许氏就是想不通。

    她放弃了,她自己这样病痛,精神不济,哪还有精力去耳提面命管着许氏?就叫许氏去钻营罢。大不了惹恼了官家,擎等着废后。

    历朝历代不缺无子的皇後,也不缺遭废的皇後。

    晋平一直陪着韦太後到天色渐晚,范雪瑶在晚膳前赶来,侍奉韦太後用膳。晋平走前,范雪瑶去送她,她拉着范雪瑶了些体己话。

    “皇後那里,近来颇有些不智,做的一些事情连我听了都气愤。只是我却要劝一劝你,如今这时候,最好凡事多谦恭忍让一些才好。如今你已是贵妃了,后宫妃嫔之中,再没有比你更得意的。又有一长一幼两个皇子傍身,地位稳固。等闲事情都妨碍不着你。可你毕竟年轻,资历浅,皇後那里占着正宫,委实没必要与许皇後针锋相对。宽容,恭谨,是后妃的本分……日子过下去,总有出头的一天。”

    措辞虽然委婉,却是向着范雪瑶的。最后那句,更是彰显了她的态度。妃嫔出头,还是身为贵妃的人,能是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范雪瑶自然无不答应的,歉疚地笑道:“长公主是听了前些时候那些事?其实没什么要紧的,与妾熟络的知晓我的为人,不会听信谣言。不熟的就是误会了,也不在乎。何况娘娘与官家都信任着妾,即便千万人质疑,又有什么妨碍呢。”

    晋平听了这话,便知范雪瑶是心中有数了,笑了笑,道:“娘娘这一发病,本宫又不能经常入内,怕是要劳累贵妃你勤勤地侍奉了。”

    “你在宫外安心着罢,我会心殷勤地侍奉娘娘的。”范雪瑶笑道:“你自己身子也不大好,将将养好一些,正是换季转凉的时候,仔细着了寒。”

    “嗳,我晓得的。”

    晋平长公主辞别了范雪瑶,在宫人的拥簇下上了辇,赶在天晚之前出宫去了。

    范雪瑶依旧昏定省,侍奉韦太後早膳、晚膳,好好休养了几日,韦太後的病便好了一些,胸口肩背不再时时作痛。能下地了,走动自如,范雪瑶才不再整日待在太后宫里。只早去问个安,有时侍奉个早膳,有时陪着话就回来了。

    许皇後心里藏着怨恨,因此对韦太後发病的事充耳不闻,女官劝她她也不听。

    许皇後心想,太后都这样对我了,我干嘛还腆着脸皮贴上去,没得作践自己。不就是发个病吗,又不是第一次病了。如今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既然喜欢范氏那贱婢,就叫范氏去伺候她吧。我是不上赶着去的。

    韦太後生病,贵妃日日去侍奉,而许皇後却一直不闻不问,宫人们都觉得许皇後太过不孝,议论的沸沸扬扬,渐渐太后与皇後不和的流言,甚至传到了宫外。

    楚楠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没有斥责许皇後,现在宫外已经有了传言,他若在这时候斥责许皇後,无异于火上浇油,助涨传言。

    他只是让李怀仁去中宫传他的话,问询许皇後韦太后病情将养的如何,用了什么药,每天吃了几碗药,用药后病情可有转好,饮食可有减少增加等等问题。

    李怀仁问一句,就等一等许皇後回答,然而许皇後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韦太後病了,范贵妃去侍疾了,病的什么样,哪里痛,吃了什么药,吃了多少饭,这些她哪里知道。

    李怀仁一句接一句的问,许皇後期期艾艾地答不出来,窘迫的脸色又红又白,一旁的女官都急得满头大汗。

    等李怀仁走了,许皇後脸色终于褪去了潮红,只剩下惨白了。

    她喘了半日,为自己冷待生病的婆母被丈夫发现了而感到羞耻惊慌,又为丈夫竟然派了个内侍来,叫自己一通没脸而气恼羞愤。可是又一想,韦太後发病,官家不可能现在才知道,才来问她。早在韦太後发病的首日官家就去太後宫中探望了,和那个范氏一起。她就是听了这事才愈发气怒的。

    那官家现在还特意派个内侍来问她这番话,用意自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

    联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许皇後明白过来,官家这是在提醒她,敲她。

    许皇後心内五味杂陈,既恨楚楠冷漠,发生这样的事情他都不肯亲自见她,帮扶她,只派个内侍来。又庆幸楚楠没因为她不孝太後而彻底恼了她,就此放弃她。

    “……备辇,本宫要去请太后的安。”

    她忽然明白了。她不去侍疾,可韦太後也不见得稀罕她去。只要韦太後愿意,只要她发一句话,整个后宫都赶着去孝敬侍奉。那范氏不就逢迎凑趣,耍弄乖巧,把她哄得乐不得。

    而自己虽然是逞了一时之气,可贻人口实,落了个不孝的恶名。除了把自己陷于不利之地,一点都没报复到谁。恐怕现在官家心里也认为她是个不孝、无德的无情之人。

    许皇後从心底里不想去给韦太後请安,这不是普通地请安,而是去赎罪,以挽回自己没有去探望侍奉韦太後的过失。可是韦太後不喜她,她一想到自己要腆着脸,伏低做,讨韦太後的欢心,就极度的不甘。

    凭什么只准韦太後不喜欢自己,对一个妃子都比对她这个正宫好,叫她丢脸出丑,就不可以她还以颜色?

    许皇後心怀不甘,按捺着情绪来到太后宫中向韦太后请安,对自己这阵子忙于宫务而没有来侍疾的过失,表示歉疚和懊悔。韦太后本是想着维护楚楠的颜面才见的她。

    可看见许皇後满头镶金嵌宝的珠翠,脸上的笑容仿佛面具一样的虚假,皮笑肉不笑的,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她就好像仿佛吃了一大块肥肉似的,恶心又怄火。

    冷冷淡淡地道:“知道你宫务忙,只是一点病,不必特意来侍奉。”了几句这般官面话,把许皇後发走了。

    韦太後冷眼瞧着许皇後好似从折磨中解脱了一般,匆匆走出去的背影,“明日她要再来,就老身睡着,不见。”

    老女官答应着:“喏。”

    **

    许皇後经了这次,许是知道自己错的太过,真的惹恼了楚楠和韦太後,一下子乖顺多了。许皇後不再折腾幺蛾子,范雪瑶的感受最深。别的不,起码她和宫人许多事上都便利不少。没人再在琐碎事上给她们使绊子,恶心她们了。

    宫里拥护许皇後的宫人也有不少,她们后宫与六局关系紧密,衣食住行样样都离不开六局。尚功局,尚服局、尚食局这三局的重要性不必,其他三局也离不开。

    比如尚功局下的司薄司,掌管宫人名籍登录及赐廪之事,宫人每月的俸米薪炭数目等事,都是由她们管着。宫人们对她们无不讨好。只求不被在数目上做手脚。

    又比如司闱司掌宫内门阁锁匙,每天都会给后宫殿门落匙。还有她殿里的三个配阁,以前都是锁着的,钥匙就在司闱司手上。开阁就得问她们要钥匙。

    以前她殿里人有时去办事,逢着许皇後的人,虽然也没什么大问题,却总要吃些亏。

    比如她们去支取什么宫分用度,缺斤少两这等明显的过错不会有,但是借口东西不够,只有次一等的,把次品分给披香殿却是不算过分了。

    或是有时去传话,送些什么东西,许皇後的拥趸就会故意冷遇她们,忙不过来,让她们等一等,这一等等上个把时辰都不稀罕。

    或者喁喁私语,些指桑骂槐的话,又故意叫她们听见,让她们受气又没法质问。她们嘲讽的话自然是叫她们听的懂,又捉不到话柄。

    侍女们受了些窝囊气,回来了依然强作笑脸,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怕叫范雪瑶知道了,又叫她受气。可范雪瑶善于察言观色,就算不用读心术,也不会被她们的演技瞒过。

    现在可好了,许皇後鉴于自己失去了韦太后和官家的信重,害怕再妄为下去真的要被废,处事安分起来,她底下的人也跟着束手束脚,不敢故意给披香殿添堵了,生活顿时变得松快又舒心。

    **

    玉走金飞,转眼冬去春来,时值早春。

    窝了一个冬天,范雪瑶见这天日丽风和,便叫侍女们准备,她要去花园里玩耍。画屏到门口叫来院中正在给花木换土的月姑,叫她去膳房知会,准备一些馃子糕饼,便于在外食用的细巧菜蔬、熟肉之类。酒就不必了,范雪瑶除非必要是不吃酒的,这个习性她们这些侍女都很清楚。

    画屏、巧巧、珠珠等几人领着侍女们连忙收拾铺陈之物,卷了几张锦毡绣毯,携了拂尘、渣斗、木炭、炭炉、风炉、铜壶、茶瓶、执壶等,又开了衣橱,拿了几件防寒的披风,玩耍的花牌,诸如此类琐碎用品,忙忙碌碌地转了好几圈儿,才出得殿门。

    范雪瑶抱着儿子,还没满周岁,楚楠还未给他取大名,侍女们只称呼他做三哥儿,而范雪瑶为他想了个乳名,苞儿。苞字出自《大雅·生民》“实方实苞。”形容谷物幼苗生长,她希望三哥儿能够茁壮成长。

    楚煦牵着范雪瑶的手,走路稳稳的,不时转动脑袋四处张望,他离开披香殿是常有的事,毕竟韦太后喜爱他,范雪瑶常去给韦太后请安,他也常去。但披香殿去往西花园的路径和去太后宫的路径在相反方向,所以这路上的景色对楚煦而言是很新鲜的。

    画屏领着一众宫女在前面步伐又急又快,她们得赶在范雪瑶一行人到之前,先在花园里布置铺陈好。

    范雪瑶与两个孩子就优哉游哉地徐步慢走,楚煦正是对世界很好奇向往的时候,时不时地指着飞过去的野鸟问范雪瑶那是什么鸟,范雪瑶认得出的就告诉他野鸟的名字,认不出的就我也不知道。楚煦问:“为什么不知道?”

    范雪瑶道:“因为我从前没问过我的娘。”

    “为什么不问?”

    范雪瑶又道:“以前我从前没好奇过这些。”

    “为什么不好奇?”

    楚煦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范雪瑶一一应对着,始终柔和含笑,从不嫌他十万个为什么很烦。旁边的侍女都脑袋发蒙了,心想娘娘不愧是大皇子的亲娘,这么有耐性。

    幸好没接几句楚煦就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了,他看到甬道边开了一簇花,兴奋道:“娘那里有花儿。”

    范雪瑶就停下来,让他脱缰的野马似的跑出去,撷了那蓝紫色的,的野花回来。是很常见的婆婆纳。

    楚煦撷了一朵就跑回来,举在手上踮起脚:“娘簪头上,好看!”要范雪瑶把他摘回来的野花簪在头上。

    范雪瑶左手搂着苞哥儿的背,屈膝弯下腰,楚煦把自己撷的花给范雪瑶插在了发髻上,还没他拇指甲大的野花伴在范雪瑶的镶嵌着血红宝石的金钗旁,显得渺而微不足道,他看了看,觉得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看,不大满意地嘟起嘴:“我要撷更大更好看的花给娘。”

    范雪瑶摸他头,微笑着:“我觉得这朵花就很好看了,这样粉蓝又有点儿紫色的花可不多的。”

    “是吗?”楚煦歪了歪脑袋,眼神有些迷茫。

    他认识许多颜色,蓝色和紫色他都认识,绘画书上有许多颜色,他全都认得出来。但是粉蓝色,他有点儿糊涂了。

    粉蓝色到底是什么样的颜色?

    他瞅了瞅范雪瑶头上的花,决定等会儿要比照着娘娘头上的花再摘一朵更大的、更好看的花。

    范雪瑶想了想,将身上系的粉蓝素纱褶裥裙揭起一角:“这就是粉蓝色。”

    有陌生的宫人办事来往,经过他们,看到大皇子这般白皙可爱,天真活泼,心里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