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8

A+A-

    帝都星域和洛岬星域一样, 进入了寒冬。

    稀薄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黑曜石地面上投射出斑斓光影。

    柏云轻站在光影边际处,凝视着眼前惊慌失态的雄虫殿下。

    整座宫殿里,只有他们两个虫, 气氛凝重寂静。

    时光流逝, 光影逐渐移动, 幻彩色的光晕投影覆上了柏云轻鞋面。他的眼神从无比陌生, 到逐渐确定眼前虫真的是他的雄主。

    “陛下,”柏云轻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这件事是真的吗?”

    他这句话时, 好像回到了十九岁第一次见到雄虫殿下时的天真,眼神明亮,脸上的病气都消失几分。

    虫帝攥紧了手掌, 几次想开口否定。可事到如今,那么多证据被放出来, 就算他否定, 柏云轻又怎么会信?

    虫帝脸色沉痛, 他缓慢地点了下头。

    宫殿里再次安静下来,柏云轻像是第一次认识与自己共度几十载光阴的虫,他眼神几次变化,最后停在虫帝熟悉的温柔关切上。

    “陛下, 天气渐凉,您记得多穿些。”

    随着缱绻的话语落下, 柏云轻转身朝殿外走去, 他踏出殿门时,那扇沉重的黑金色拱门轰然关闭。

    帝都开始飘雪了,一场匆匆的白来得那么及时。

    柏云轻行走在雪中,他修长瘦弱的身形逐渐被雪色覆盖, 脸上的病态白皙在雪色衬托下,竟然显出几分健康的光洁来。

    他恍惚间回到许多年前的战场上,第一次见到还只是位皇子的虫帝时,身负重伤的他慌忙背起受惊昏迷的陌生雄虫,在尸山血海里拼了命地往回走。

    那时候也像今天这样,疲惫,难受,疼痛……

    “虫后!”

    随着侍卫虫的一声惊呼,柏云轻眼前天旋地转,他虚弱地摔倒在雪地里。

    柏云轻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幅情景,是罗伊慌张地跑到他跟前,不停呼唤“母后”。

    *

    虫后病重的消息很快传遍各大星域,相较于虫帝感情史的一团乱麻,虫们更关心虫后的身体状况。

    不得不,虫帝在位期间,日常就是纵情享乐,而虫后才是做下利国利民实事的虫,心怀感激的民众们自发为虫后祈福祷告,有很多虫都开始前往帝都星,想为虫后做些什么。

    希尔顿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的古典笔拿起又放下,眉宇被愁思压低,周身冷意渗虫。

    路澈抱着一叠空白纸张进门,轻手轻脚地凑到希尔顿身边,看到书桌上的信纸上写着四个字:“云轻亲启”。

    “雄主。”

    希尔顿见到路澈,连忙放下笔,想接过路澈手里的厚厚一叠白纸,眉宇间的冷意驱散不少。

    路澈将白纸抬高,躲过希尔顿的手,他自己将白纸放到桌面一角,整齐码好。

    “这些我有用,先放这里。”

    路澈左手支在白纸上,撑住下巴,右手手指点在希尔顿面前的信纸上。

    “你要给你前上司写信,安慰他?”

    希尔顿的视线顺着路澈的手指落到没有内容的信纸上,薄唇抿成一条线,片刻后,:

    “我其实不知道能些什么,当年他执意要嫁给皇宫中最不受重视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虫帝时,我和他大吵过一架,直到现在都没有和解。”

    路澈收回右手,双手撑起下巴,目露疑惑。“吵架?虫后的性格,和你的性格都不像会和别虫吵架的虫啊。”

    希尔顿失笑:“当时,我和他是上司下属,其实他总以兄长的身份待我,关系亲厚。

    他的实力比我弱一些,军部第二,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理想,保卫帝国,退多足兽。”

    随着回忆,希尔顿的笑意淡去:“在实现理想的那场退敌战役中,柏云轻救回了一个雄虫,他告诉我他遇见了一生挚爱,他要离开军部,为他的雄主谋划登临皇位。”

    希尔顿:“那时候,我不懂得他怎么这样意气用事,为了一见钟情就能抛弃理想、抛弃事业,对那时候年轻冲动的我来,真的无法理解。明明敌兽的威胁就在眼前。

    于是我们大吵一架,联系渐渐少了。

    后来他忙着帮虫帝登基,我独自前往血色星域。”

    路澈岔道:“看出来了,你年少的时候,和黎亚一样,都是孤胆英雄。”

    希尔顿道:“我遇见您之后,才明白追随的含义,而且也过了当年那个事事逞英雄的年纪。”

    “这叫不早不晚,刚刚好。”路澈得意道:“希尔顿可是非常非常幸运的雌虫。”

    希尔顿脸上有些发烫,他掩饰性地拿起古典笔,刚好有了思路,便开始动笔写信。

    *

    柏云轻的病,是当年争夺皇位时别虫的明枪暗箭留下的,累累沉伤,久积成病。

    他仰靠在被褥中,手指拂过信纸上熟悉的字迹。

    希尔顿的风格还是这么冷淡简短,不过最后一句,那歪歪斜斜、手法生疏的字迹,应该是希尔顿雄主写下的。

    “看开点,雄虫有的是。”

    柏云轻枕头边散落的信封一堆连着一堆,可不止希尔顿给他写了信,以前军营里关系好的雌虫都来了信,除去手写的,他光脑里的消息也是读不过来。

    柏云轻空茫失落的心被关切他的朋友们填补起来部分,有力气爬起来喝药了。

    罗伊寸步不离地守着母后,见他好一些了,一直干涩的眼睛突然湿润,泪水聚集在眼眶里。

    “母后,我们去旅游散心吧。”

    罗伊偷偷背过身,抹掉眼泪,对着柏云轻露出一张笑脸。

    柏云轻咽下苦涩的药汁,轻轻叹了口气。

    “罗伊,你现在要放到第一位的事,是不能让你叔叔的雄子爬到你的位置上。”

    罗伊难以置信地看着柏云轻:“母后,对我来,您的健康高过一切,我有了皇位,失去了您,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柏云轻敛下眉眼,他隐藏在袖子里的手发颤。

    他忽然间意识到罗伊和自己太像了,太过于重情。上次地下监牢里,罗伊就表现出要为爱情抛下一切,今天他又愿为亲情放弃皇位。

    柏云轻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簌簌落雪,轻声道:“罗伊,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热情勇敢的军雌,捡到了一个遇难昏迷的雄虫殿下。

    雌虫将昏迷的雄虫殿下背回营地,交给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弟弟,他又出门去,冒险为雄虫殿下收集药品。

    雌虫离开的这段时间,雄虫殿下醒过来一次,他第一眼见到的是青涩的雌虫弟弟,便以为救下自己的是雌虫的弟弟。

    取到药回来的军雌哪里知道这件事呢,他围着雄虫殿下忙活,心也跟着沦陷。为了雄虫的前程,军雌抛下了自己的理想。

    可惜雌虫想不到的是,在雄虫殿下心里,他是为了皇位在忍辱负重,真正爱的是自己的救命虫。

    他更想不到,忍辱负重的雄虫殿下一忍就是三十年,在位期间,一个雌妃都没娶过,日日和雌君相敬如宾。

    柏云轻轻咳一声:“罗伊,你父皇是位很好的雄虫殿下,让我做了一场长达三十年的美梦。”

    罗伊当然明白母后的故事里,军雌是他,雄虫是父皇,而雌虫弟弟是柏云飞。

    他泪流满面地问:“不是误会吗?解开误会不就能和好如初吗?我去和父皇。”

    “你父皇在一年前就知道真相了。”

    柏云轻望着窗外堆积起来的细雪,眼神空茫:“可是这一年,他没有停止过和柏云飞私会。”

    罗伊道:“父皇很后悔的,您昏迷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守着您,您一醒来,他就走了,怕您不想见他。”

    柏云轻侧过身,背对着窗外雪景。“罗伊,我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从来问心无愧,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但事到如今,我得到了什么呢?”

    罗伊怔住,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道:“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误会呢?”

    柏云轻道:“我和你讲的故事,是你父皇亲口讲给我听的。”

    “罗伊,世界上真的有爱情吗?你坚贞不渝了,你爱的虫也会一样吗?”

    柏云轻语调轻柔,一点也不像提问,仿佛在发出一句早知答案的感慨。

    罗伊今年才刚满二十岁,他已经不能坚定地回答这句话了。

    “能抓在手里的才是最真实的,我会为你的登基铺路。”

    柏云轻柔和的眉眼透出锐意,语气加重:“从前你父皇只有你一个雄子,我从来没想过你要经历残酷的皇位之争,没有教导你这方面。

    但从柏赞的身份暴露开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响了。

    无论透露皇室丑闻的虫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你都要时刻做好准备,你的第一个敌虫已经出现。”

    “那您和父皇之间呢?”罗伊问。

    柏云轻淡漠地道:“关起门来是家事,家宅不宁罢了。只要我还在一日,就没有虫有资格爬进后宫。”

    “前半生的梦,是你父皇编织的。

    后半生,我会让这场梦变成现实。

    自怨自艾的虫,什么都得不到。”

    作者有话要:  收藏和营养液拜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