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彻底和地面失去联系。

    接下来整整两天时间, 林在水和邵择都没能找到解决飞船继续前行的办法，他们甚至看不出飞船在地图上的具体坐标，只能看见蓝点不断朝荒星飞去。

    “营养剂还够吗。”林在水问。

    邵择算了算旁边的营养剂：“够。”

    数量刚刚好，其实本来这个狼人应该是有预留更多的, 但她料不到出发前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被他们抢走了飞船的控制权。

    于是原本充足的营养剂被一分为三, 勉强支撑他们抵达荒星。

    自从那天利用精神力把席琅脑中的秘密搜刮得一干二净后, 这个女狼人便昏迷至今。

    林在水和邵择并没有算解决掉席琅，首先是他们还做不到对一个狼人下杀手, 其次是飞船上留着席琅有用，万一去到狼人的星球发生什么意外，至少他们手上有现成的人质。

    他们索性把她关在了飞船的一个船舱里, 放了足够的营养剂。

    只要有异动，林在水凭借精神力便能感知到, 不怕她突然反过来伤害他们。

    邵择的目光落在营养剂上, 又转向操控台大屏幕：“看来这飞船是真的停不下来了。”

    林在水：“停不下来就停不下来吧, 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哪怕让他们提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他们那天依然会义无反顾冲上来阻止席琅。

    这是一个不会后悔的决定。

    邵择抬起头，看向了林在水。

    他的侧脸轮廓优越，泛着茶色光泽的头发贴在额前, 长长的睫毛往上翘，一双宁静的眼睛盯着飞船操控台大屏幕, 眨也不眨, 给人一种只要他站在自己面前就能心安的感觉。

    “你那天怎么想的，嗯？”

    林在水将目光从操控台移了开来，用不太明白的眼神看他，问他：“什么怎么想的？”

    邵择：“在我冲上飞船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性格易燥易冲动, 是个改不掉的坏毛病，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那样的形势下，林在水会大喊他的名字，直接冲上来和他一起闯进飞船里，用从所未有的默契将狼人解决掉，操控整个飞船。

    “能怎么想的，”林在水道，“邵择他疯了。”

    邵择看见林在水这样硬邦邦话，就有点欠揍的想笑：“我当时被你吓到了。”

    林在水很快回了句：“我也被你吓到了。”

    “是吗。”邵择不知带着什么感情了这句话。

    林在水似乎不想再聊，认真看向大屏幕。

    他在心里做了个标记。

    最多再过五天，飞船就会离开帝国边境，进入漫无边际的宇宙。

    “我那个瞬间忽然在想，要是活着挨过那天——”

    林在水轻轻“嗯？”了一声，就在他发出鼻音的这个刹那，飞船剧烈地晃动起来。

    伴随强烈的震动声，灯光闪烁不断，刹那间集体罢工。

    整个飞船陷入一片黑暗。

    邵择本来就和林在水站得近，在飞船晃动的瞬间直接伸手抓住了林在水的胳膊。

    下一秒他的后背重重撞在船身上，手还拽着林在水的胳膊，把人拽了过来，直接面对面压在了他的身上。

    “砰”的一声，两人撞得五脏六腑都麻木了。

    巨震持续了两三秒便恢复正常。

    然而飞船依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只是未知航线上的意外而已。

    林在水将胳膊从邵择的手掌里抽出，心翼翼沿着船身走，想要走到飞船操控台：“要是活着挨过那天，然后呢。”

    飞船突然又是一次猛烈震动，林在水双脚没有站稳，上身向后仰。

    邵择当机立断抓住林在水的手腕将人带进了怀里，一只手臂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抓住驾驶室舱门的把手，用尽所有力气将后背抵在船身上，度过这次巨震。

    灯光闪烁个不停，林在水感觉到邵择的下巴抵在自己的额头前。

    不知道是不是有狼人的基因在，邵择的身高比同龄人都高出一截，贴在一起明显能感觉到他胸膛手臂的力量。

    邵择抱住他整整半分钟，才松开他道：“没有然后。”

    林在水隐隐感觉额前还残留着抵在他下巴上的触感，仰起头看他：“有话就直。”

    他的默许让邵择盯着他看了很久。

    就在林在水没有耐心等下去的时候，邵择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上身前倾压到林在水面前。

    飞船的光一瞬间彻底亮了起来，两人眼睛对着眼睛，连瞳孔的纹理都仿佛能看得一清二楚。

    邵择就着这样抬手挡住他嘴唇的姿势，将脸凑近他，一吻落在了手背上，隔着覆在对方唇前的掌心，向他无限贴近。

    明明没有实质性的触碰，温度却好像突然升腾。

    林在水喉结微微下咽，被邵择的目光捕捉了个正着。

    邵择无比庆幸他没反抗，放下手笑出了声：“你比我紧张。”

    这句话还没有彻底落下，林在水突然抓住了他放下的手腕，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直接果决地亲在了他的嘴角上。

    “我比你敢做。”

    他的嘴唇很柔软，撞过来的那一下却很用力。

    邵择的牙都差点被他磕到，吸气嘶了一声，想笑又没笑，最后实在忍不住“草”了一声：“赚到了。”

    飞船已经完全进入平稳运行，林在水钻进操控台前，理都没再理他。

    扯什么活着挨过那天。

    赚够了他的同情就开始动手动脚，想亲他又不敢直接亲，隔着手玩暧昧，最后还要他亲自上。

    就这。

    林在水心里发了一通牢骚，忽然感觉到邵同学俯身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蹭了好几下。

    见他没有意见，就开始得寸进尺贴贴他的脸，嘴唇都快擦到了他的肩膀。

    林在水抬起手按住邵择凑近的脑袋：“别贴到我脸上，你给我适可而止。”

    “我不，”邵择趁机抓住他的手指，“林在水，你刚才算是接受我了么。”

    林在水脸皮薄，被他盯了半天，才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邵择开始笑他脸皮好薄，拇指在他细瘦的食指上轻轻来回摩擦。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刚才的飞船波动影响，操控台的文字变成了一堆乱码，紧接着又变成了令林在水看不懂的一段段文字。

    “这些是什么？”

    邵择沉浸在第一次向他表白就被接受的快乐里，听见林在水这么问，才抬起头看向大屏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文字，奇怪的是他竟能翻译每一个字。

    “和之前操控板上的内容是一样的，目的地、预估时长、特殊提示……可能是狼人语。”

    狼人语？

    林在水眼神微微闪过一丝诧异，立刻接受了他的这个法。

    毕竟飞船是黎尽为席琅准备的，很可能按照了帝国和狼人两种语言系统去设置，在混乱震动后出现故障，变成狼人语也不奇怪。

    但是，在帝国土生土长的邵择怎么会认出狼人的文字？

    “是林海月——？”

    “植入给我的精神控制？”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知道对方和自己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邵择回想自己变成狼人后的所有细节，用肯定的语气道：“确实很有可能是她干的，和柯修斯他们刚变成狼的那阵子比起来，我当初的情况明显好太多了，仿佛自己有一种天生的化形能力，不然那会儿根本躲不过监护所的追查。”

    帝国军校里的那三个狼人，在联合赛初次化形时直接昏迷在了山洞里。

    他却拥有强大的能力，既没有因此失控，也没有在之后不能自由变回人。

    就连起初化形的方法都好像刻在了脑海里一样。

    “你和你母亲关系不好吗？”林在水问。

    “凑合吧，”邵择，“没有很不好，就是一般般。”

    “我和你过在她自杀那天，我是亲眼看见她吞了药的，可她利用精神控制让我误以为那是错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究竟是怎样的母亲会在自己孩子面前吞药自杀，而连他能及时将母亲送去抢救的机会都要剥夺。

    林在水陷入沉默，过了会儿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怕伤害到你？”

    “怕伤害到我？”邵择觉得这个法令人啼笑是非，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因为这话是林在水出来的，所以他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

    在林在水看来，现在用当局者迷这个词来形容邵择的处境最合适不过：“你没发现贾义他们根本不认识你吗？”

    一群密谋入侵帝国的幕后黑手，企图利用林海月控制成千上万的狼人幼崽。

    却不认识林海月的亲生儿子？

    这个疑问直击重心，邵择抓住他手指的力道刹那变重了。

    “我不知道她自杀的原因，”林在水看着他，“但我想她把你保护得很好。”

    虽然在飞船上的这两天邵择从未提过他的母亲，但林在水知道自己从席琅脑子里找到的秘密对邵择是一个沉重的击。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是当众人对林海月产生天翻地覆的怀疑时，她的儿子连为她辩解的理由都找不到。

    唯一能安抚众人情绪的只有一句“林海月没有效忠狼人”。

    可光是她拥有狼人身份的这个既定事实，就已经让帝国的人类不能信她。

    林在水同样没有找到这份理由，但他从所有事实里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这代表也许有一天邵择会发现林海月做这些事的动机是好的，她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糟糕。

    邵择低下头没话，玩儿似的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我教你狼人语怎么样，入乡随俗。”

    “可以。”林在水知道他这是高兴了。

    他试了试把手指从邵择的手里抽出来，硬是抽不出来。

    “想要把手收回去啊？”邵择笑了一声，“你要是像刚才那样一次，我就松手。”

    林在水挑了下眉，刚想问“哪样”，就看懂了邵择眼神里的明示——让他刚才感觉赚到了的那样。

    他额角抽了抽，万分冷静地哄骗邵择：“你先松手。”

    邵择立刻松手了。

    很好。

    林在水松了松手腕，直接朝他的胸膛砸了一拳。

    作战系大魔王都没反应过来要躲，硬生生挨了这一拳，连连朝后倒退两步。

    他笑着咳了一声，抓住时机，握紧砸了自己一拳的手，拉到面前轻轻咬了下对方的食指。

    “邵、择！”

    直到驶离帝国边境，他们这艘飞船仍未能被帝国同胞在浩瀚宇宙里搜寻到。

    十多天后，飞船驾驶室操控台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狼人语，译为“抵达荒星”。

    这艘飞船在陌生的星球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