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玉堂春
“想叫我们开恩?”阮平朝问道。
谢戚赶忙道:“二位大人若愿意放下官一马,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看着如此一个眉目粗黑,形貌如悍匪似的中年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画面实在令人反感。
阮平朝摆摆手叫他起来, 随即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粉身碎骨的事儿就不劳谢大人了,还请您将原委一五一十告知吧。”
谢府的下人都被谢戚发了, 只留下几盏照明的灯笼。
灯笼将院内照的如同白昼,阮景两人的随从各自从房内抬了椅子出来放在院中。
二位大人皆眉目舒朗,器宇轩昂, 他俩双目炯炯盯着谢戚,颇有些三堂会审的派头。
“这……”谢戚犯了难, 这些事情都交代了别自己的官职了, 恐怕连命都难保。
可眼前两个年轻人却又这般咄咄逼人。
他思索半晌, 决定一半藏一半。
“与妾室杨氏是下官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 因怕您二位此番前来发现这个事情, 所以我就将她娘俩送出了府上, 下官也是一时无奈之举,再我找人将女儿劫走一更是子虚乌有,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罢, 他将眼神瞥向一旁的杨楚潇, 目露狠厉之色,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好一个倒一耙, 非但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反倒将罪责怪在妾室看管不利,以及二位钦差的到来上面。
阮平朝冷笑出声,道:“既然如此, 想必谢大人现在心中也十分心焦女儿的下落了?”
“……啊,对啊,下官也十分着急。”
这一夜所有的事情都在由阮平朝牵头进行,就连此刻谢戚的回应也都面向阮平朝,景淮生不免觉得自己被抢了风头。
还没等阮平朝话,他抢先道:“这事既然赶到本官眼前,那就是缘分,这样吧,等我们帮谢大人把姐寻回来再去直隶其他府上也不迟。”
“阮大人,你意下如何?”
跪在地上的谢戚心念都快化成灰了,装了这么久的清廉好官,好不容易快要把两位阎王爷送走了,竟又出了这事。
只见阮平朝笑笑颔首:“那就听景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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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两个京城来的官员来,若没有他人帮助,想在保定府找个素未谋面的孩实在是太难了。
况且杨楚潇只那天去家中劫走孩子的是几个体格强壮的男子,连模样都未曾看清楚,对于二人来更是难上加难。
可阮平朝却丝毫不慌。
在景淮生要查这个案子的同时他就已经考虑清楚,年幼女子被人劫走无外乎卖到富贵人家做丫鬟或者送到青楼做雏妓这两条路。
尽管他并不知道将自己女儿送到别人家对于谢戚来有什么好处,但是他还记得杨楚潇,对方提到这都是和他家老爷商量好的。
连起来这个案件的线索显而易见,就是一伙人给了谢戚什么好处让他将女儿卖给了他们。
既然如此,那么从谢戚周围的人脉来查准没有错。
阮平朝一面借了景淮生的随从去查最近与谢戚往来密切的人。
另一面他将金宝银宝二人也派了出去,让他们在保定府查哪个大户人家最近新进了人口,或者哪家妓院最近来了新人。
尽管对于他的霸道景淮生有些微词,但是细一分析却都是极合常理的推论,也只得随他去查了。
可几日过后,却丝毫没有进展。
原本以为十分好查的案子却给了阮平朝一个不的击。
按照自己这个推论,一行人查了几日却依旧没有什么线索,他不免对自己的想法生了怀疑。
金宝提着食盒进屋的时候,阮平朝还在灯下看景淮生随从劫来的一些与谢戚来往的信件。
从信上看,尽管这个知府是个不务正业、贪财好色的人,可并没有其他可发掘的问题。
难道自己真的将问题想得复杂了?
难道他女儿被劫走真的是巧合?
难道这一切真像谢戚的那样,是杨楚潇的谎言?
“主子,先吃些东西吧。”金宝将食盒放在桌上,掀开了盖子,将里面的食物一样样拿出来。
阮平朝有个坏习惯,若是当下有让他犯愁的事情想不通,对于什么都没有胃口。
这毛病他自就有,可尹湉湉在阮府的时候却帮他改变了不少。
每次当他沉迷于某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时候,尹湉湉都会把冒着热气儿的喷香的食物拿到他面前,人是铁饭是钢,强迫他尝一尝。
几回下来,他也慢慢适应,又有几次,本来已经走进死胡同的思绪,在放松下来以后竟然又有了新的思路。
桌上摆着的是做工精巧的点心,以及清粥菜。
阮平朝放下手里的书信看了看,突然觉得实在没有胃口。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久居江南的公子哥竟然开始沉迷尹姑娘的蜀中风味菜式。
辛香厚重的菜肴在她手里做出了花,跟这个人一样,落在唇齿之间让人上瘾。
一想到尹湉湉,他心里又泛出了酸意。
“算了,我出去转转。”罢,他不待金宝多问,转身出了谢府。
困在局中的人总要出去透透气才好。
出了院子,来到人声鼎沸的大街,阮平朝也并未走远,只在附近找了个酒楼。
酒楼里面萦绕着食物特有的香味,他由二引着,刚要落座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阮大人?”
只见窗口的位置坐着的人正是景淮生,他面前有两道菜,另有一壶清酒,看起来已经在此地坐了许久的样子。
见来人真的是阮平朝,他笑了笑,带些挑衅的问道:“没想到阮大人竟然还有心出来吃酒?”
“若我没看错,景大人不是也在独酌么。”着,他非常自然地就坐在了景淮生的对面。
对面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有些不满道:“谢家姐已经失踪几日了,我以为阮大人会愁的茶饭不思呢。”
貌似在谢家姐,实际又在提尹湉湉,一语双关的在戳他的心窝子,让阮平朝心里不爽。
但他也不甘示弱,云淡风轻道:“可当日是景大人将这案子接下来的,阮某只是从旁辅佐罢了,景大人都有心在这里吃酒独酌,阮某怎么能没有心情呢?”
就像段启山的那样,若论嘴皮子,恐怕半个京城加起来都不是阮平朝的对手。
从没被怼过得世子一时无语,瞪了他一会儿,也就不再纠缠。
他看向窗外,朝着对面的商铺指了指。
人头攒动的门前花红柳绿,数个身穿纱衣的女子站在门口,一把杨柳腰扭得极其妖娆。
“月桂楼”三个大字立在门楣上面,方才并没有注意,阮平朝这才知道,原来这谢府一条街以外就是杨楚潇之前谋生的勾栏院。
“我的人查到,这里有个雏妓是新进来了,一会儿便要公开竞争她的初夜权,价高者得,你看外头等着的那些富商都是奔着这个来的。”
阮平朝皱紧眉头朝下看,一群獐头鼠目,腰似水缸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们姿态各异,有的手持折扇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有的与旁边妓女笑闹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相同的是,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偷偷的留意着妓院内部的风吹草动,似乎急切的想要看到那名雏妓的芳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初夜权开始在勾栏院盛行,许多王孙贵族,有钱公子对此趋之若鹜。
仿佛跟个黄花闺女春宵一度以后就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阮平朝对此嗤之以鼻。
但是年幼的女孩子被外人劫走,多半都是卖到青楼。
看样子这位景大人也是过来看看这个雏妓的真面目。
“二,来碗面。”
廉价的木桌上只摆了一荤一素两道菜,看样子也并没有动过,阮平朝看的没什么食欲便又叫了其他。
身穿素衣的二脆亮的答了声“哎”,就叫厨下去准备了。
二人从来也不是什么朋友关系,自从尹湉湉离京以后更是内心暗暗较劲。
这会儿没了话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阮平朝倒是乐得清静,只不错眼盯着对面的月桂楼。
只听得里面传出袅袅的琴音,一个婉转的女声响起来,唱的是《玉堂春》女起解一折。
“想从前入烟花身落下贱,被鸨儿她将我任意摧残
出勾栏入陷阱令人可叹,思想起王景龙负义儿男
却怎么到今日音讯不见,玉堂春在监中望眼欲穿”
她唱的是如诉如泣,百转千回。
联想这唱戏之人的确落入烟花地的现状,实在令人慨叹。
“好像今晚的大戏开了锣,阮大人可否跟我一同去看看?”景淮生问道。
“好啊。”罢,阮平朝轻巧起身,朝景淮生拱了拱手:“景大人请。”
二人结账出门的同时,二端着一碗素面从后厨走了出来,他另只手里还拿着一碗酱汁。
猪肉切成细细的臊子,里面又加了些韭菜末,香葱末和芥菜末,放上酱油鲜花椒,五香豆豉,熬成一碗猪肉卤汁,香喷喷的,看得直叫人食指大动……
作者有话要: “想从前入烟花身落下贱,被鸨儿她将我任意摧残
出勾栏入陷阱令人可叹,思想起王景龙负义儿男
却怎么到今日音讯不见,玉堂春在监中望眼欲穿”-----出自《玉堂春》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