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怎么忍心让她输
回去的路上, 远帆无意间从木制导览牌上看到度假村的名字,兰芷青溪。
她驻足看去,大体知晓了整个度假村的布局。
恰如其名, 这里不仅有曲径通幽的茂密山林,也有一条名唤“青溪”的水系。
让她想起之前去露营的角芽山,同样有山有水, 不同的是,那里充满未知的惊喜, 而这里更多人工雕琢的痕迹, 美则美矣, 终归少了些野趣。
远帆收回视线, 看向他, 若有所思。
许军问,“怎么了?”
她, “还不如去角芽山呢,景色好还不用花钱。”
“……”
“这儿虽也不错, 可是……”她瞟一眼身旁路过的游客,叹息着, “人也太多了。”
许军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有些不理解,“这还算人多?”
“多。”她不无可惜地, “还是角芽山好,山前山后就我们两个人,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许军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
远帆瞥他一眼,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划过,“想做的事多了, 比如……”她停住,咬唇看着他。
“比如?”许军重复她的话,不同的是,尾音稍稍上挑,带着一丝笑音。
她的手划动着,渐渐往下,却又在某个关口倏地停下,意味格外分明,“比如,在那儿,我的手可以继续往下。”
“再比如,”手划动着,落在轻薄衣衫下块状分明的腹肌处,“我可以在阳光下把你推倒,或者……被你推倒。”
她声音压得极低,恍若只剩气流,而眉梢眼角的淡淡笑意,恰如魅惑众生的林间妖灵。
许军收了笑意,眼神深邃而幽暗。
剩下的时间,不用想也知道会在哪儿度过。
木屋的床上,沙发,铺着墨色绒毯的地板,长条原木桌旁,纯白窗帘之下……
就算筋疲力尽,也要紧拥彼此,直至清醒的最后一刻。
***
临别前的夜晚,一切结束得很早,远帆挨不住困乏,一不留神便在他怀中睡去。
许军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缓缓滑动手机屏幕,随意浏览新闻。
昏昏欲睡间,余光瞥到一条微信倏地从屏幕上方蹦出,他目光随即定住,愣怔稍许,迅疾退出新闻,开微信。
“知马力”的微信名正躺在消息最前端,沉默多年后,他的右上角重新出现了的红底白字。
那是提示收到的讯息数量,就在这一刹那,数字从2,登时蹦到3。
他的心几乎在瞬间收紧,黑沉的眸用力盯着屏幕,瞳孔微微颤抖着,手指更是。
犹疑许久,他终于点开微信。
【杨帆,我没法再等下去,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现在才告诉你。】
【我已经回国了。】
【知道你会很生气,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能像你这么懦弱,不能抱着后悔过一辈子。】
许军脑中一片空白,有那么几分钟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怀中人动了动,轻缓的呼吸拂在喉间,他倏然回神,垂眸看去。
远帆仍睡得很熟,长而软的睫毛羽扇般铺展,与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
她贴在他怀中。
她还属于他,至少在此时此刻。
许军心中涌过不可抑制的酸涩剧痛,倏然不受控地将她抱紧,而她似乎被弄疼,睡梦中缓缓皱起眉头,发出极轻微的嘤咛。
可他没有松开,维持紧抱的动作,很久很久。
***
夜半远帆醒来,觉察到身侧微凉。
昏黄的氛围灯仍亮着,而许军没在旁边,洗浴间的方向也了无声息。
她直接看向窗外,隔着纯白微透的窗帘,依稀看到外面猩红的,时明时暗的光。
愣怔一瞬,远帆随即起身,趿着鞋开门出去。
听到开门的动静,倚靠在栏杆上的人身形微顿,那抹猩红随之暗淡下去,接着亮度骤然增加,持续几秒,落地,熄灭。
许军脚碾动几下,仍倚在栏杆处,静静地站着,黑夜正浓,他的轮廓淹没在夜色里,无法辨认神色。
或许他在看着她,或许并没有。
而她分明感受到他的孤苦。
远帆骤然收紧的心几分酸涩,她朝他走来,脚步轻缓。
她的身后,没来得及关闭的门内有微光泄出,镀着她修长的轮廓。
许军双眸微眯,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她背着光,而面前是沉黑的夜。
山中夜风微凉,远帆停在他面前,探手触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微凉的触感。
她抬头问,“怎么出来了?”
许军垂眸,嗓音比往常更加低沉,他,“接了个电话。”
他整个人都笼在一种淡淡的萧索中,很难不被觉察。
远帆转而握住他的手,轻声问,“你心情不好?”
他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沉默而颓然。
她下意识问,“因为那个电话?”
他没回答,沉默得像一道孤孑的影子。
让她想起,撒亮过的,有关他的往事。
四年前,他孤身一人来到西河镇,没人见过他的亲人,也没人听他起过自己的过往。
她又想起曾有一次,他的手机在凌两点一刻响起,而他表现得格外紧张而在意。
今天,仍是因为一个电话……
或许确切来,是因为来电话的人。
她猛然将这些与他过的,暂时没法离开南泽这事联系起来。
结合他此时的神情,远帆心中浮现许多猜想,而每一种都隐含着不安。
她微微皱眉,声音清冷几分,“难道你在躲债?你欠了钱?”
许军一愣,旋即摇头,哑声:“我没有。”
“那是什么?”她仰视着他,却带着审视的目光,直逼他眼底。
许军眉头在额心凝成疙瘩,唇抿至平直。
她眼眸渐渐低垂,突然扯唇笑了笑,“不然是因为女人?”
“不,不是,我没有……”许军连声否认,神情中有难掩的郁色。
远帆低头看他们交握的手,能感觉到他手掌的力度和温度,那么真实而有力量。
她抬起头看着他,问,“记不记得那次在角芽山,你无意间掐了我的脖子,我当时问你的那个问题?”
话音一落,握着她的掌心骤然缩紧,远帆看到他顷刻间僵住的神情,倏忽间,又多出几分挣扎。
知道等不来他的回答,远帆直接将那个问题再度抛出,平声问道,“你那时把我当成了谁?”
短暂的停顿后,锐利如刀的话锋又在渗血的伤口划了一道,“能让你那么用力掐住的人……会是谁?”
远帆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盛夏的夜晚,即便在微凉的山间,也不该有的,难掩的颤抖。
她恍然有些不忍,可直觉不能半途而废,因为,这极有可能是瞥进他心中昏暗一隅的唯一时刻。
“许军,我对你一无所知,”她看着他,认真而郑重,“你总得告诉我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继续,“你突然不开心,是因为接了电话?谁的电话?那个你恨不得想掐死的人?”
他立刻摇头否认,“不是。”
“是你……爱的人?”
她立刻偃声,知道不合逻辑,若是爱的人怎么可能有此举动,除非是……因爱生恨。
远帆的心霎时凉了,而他此时的沉默,愈加将她的心沉入谷底。
她豁然松了手,同时在他掌心挣了挣。
这动作似一个信号猛地刺激到他,许军更加用力地将她的手攥住,失去控制的力度弄得她生疼。
“远帆,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慌乱地解释,一只手仍攥着她的,而另一只手则将人箍在怀里,猛地收紧。
“那是什么?”远帆不想逼他,可她总该知道些什么,这是她应得的安全感。
“那是什么!”声音仍然低缓,只是变得冷冽,而掷地有声。
许军下颌收紧,眸中黑沉痛色恍然出现裂隙,他猛地闭上眼,哑声,“是亲人……”他的喉结凝滞着缓缓滑动,声音清晰几分,“电话的是我的亲人。”
“是很重要的亲人吗?”
“是,很重要的亲人。”
远帆的心颤了颤,沉吟良久,终于又绕回那个问题,“那次你把我当成了谁?”
他再度抿紧了唇,意料之内的沉默。
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在和危险分子谈恋爱。”她,“身上有刀疤,不能离开南泽,连一通电话也要瞒着。”
能感觉到环着她的臂膀倏然僵住,他艰难地闭眼,恍若在等待她的审判。
晚风倏忽停了,万籁俱寂,这是没有星星的夜晚,只在云层间匿着半轮毛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兀自出声:
“可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她声音微顿,依稀带了些无端缘由的笑意,“至少现在不是。”
许军猝然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而她已经低下头去,黑暗中并不能看清神色。
他只能在心里咀嚼她的话,一遍又一遍。
“可我知道你不是坏人,至少现在不是。”
也许你以前做过无法启齿的事,无论好坏,可我知道,现在的你仍然值得奔赴。
遇上他,远帆恍若拿到一副难定胜负的底牌,即便如此,她仍倔强地一张一张撅开,她仍相信自己能赢。
而他,怎么忍心让她输。
许军喉结滚动,用力将她搂进怀里,胸腔里那颗心变得滚烫而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