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是没有跟寒玺一道回去的，她算去那座皇城走一趟。三师兄羽星河已经出关了，但因寒玺并未入魔，所以他没有下山寻人的算，自然不会途经那座毁了他一辈子的皇城。

    可是宁夏还是要去那儿，有些恩怨不会因命运轨迹的改变就不再存留，那位喜欢用情蛊的公主也该付出点什么。不过宁夏是不会动手杀她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

    知道宁夏暂时没算回盛天门，钟离傅也不回去了，就跟在她身边转悠，嘴里念念叨叨的：“师妹啊，外面很危险的，四师兄是为了保护你知不知道？可不是因为我自己想去凡尘界逛逛。”

    “真的吗？”宁夏对这句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颠了颠窝在自己怀中又重了好几斤的团子，对钟离傅道：“保护我有团子就够了。”

    团子闭着眼睛，喵的应了声，像是在赞同宁夏的话。

    钟离傅噎住了，干巴巴道：“团子再厉害那也是只猫啊，师妹你是不知道，凡尘界的人什么都吃，就连猫肉都吃的。还有哇，像你这样长得白白嫩嫩的姑娘，最容易被拍花子拐走了。有我在就不一样了，谁敢动你一根头发？”

    “……”宁夏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叹气道：“四师兄，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的，尤其你都把“我很好骗”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钟离傅没看懂宁夏表情中凝着的深意，还顾自在心里偷偷高兴。

    去皇城的路上多了钟离傅这条尾巴，宁夏倒也不无聊，反正她四师兄自己会整活，逗乐自己的同时也逗乐别人。过了六天时间，两人一猫总算到了远隔万里的皇城。

    城里十分繁华热闹，街边连着好几家都是酒楼。宁夏挑了看起来比较有年代感的一家，坐下点完菜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带银子，只有灵石。

    “我有。”钟离傅冲宁夏挤了挤眼睛，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了一锭金子。那金子足足有好几两重，支付这顿饭钱绰绰有余。

    吃过饭他们就在附近的客栈落了脚，要的两间上好的客房。在夜色来临之际，宁夏迟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就盯着钟离傅看，看得他心里毛毛的，憋不住问：“怎么了？”

    宁夏绕着坐在屋中央的钟离傅走了两圈，正色问：“四师兄，你觉得自己与三师兄相比，谁更俊美？”

    “？”钟离傅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如实答道：“要我当然是一样俊啦。你问这个干嘛？”

    在思考那位公主看不看得上你啊，宁夏在心里声地回答。三师兄羽星河属于儒雅俊逸的那一挂，钟离傅呢长了张娃娃脸，两人全然不是一个类型的。这样的话，那个公主到底还会不会来？

    宁夏希望会来，不然的话，专门潜进皇宫去找她就有些麻烦了。都已经干坐了一个时辰，见宁夏还不回自己房间歇息，钟离傅大大的眼睛满是困惑：“师妹，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不做什么。”宁夏手肘撑在桌面，支着下巴：“你怎么还不睡？”

    你没走我怎么睡？钟离傅声嘀咕了几句，靠在床边坐着，与宁夏大眼瞪眼。又过了一个时辰，他还是头一歪睡了过去。

    屋子里的蜡烛燃烧过半，烛光明明灭灭的，烛火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摇晃了几下，啪嗒一声归于寂静。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外头的月光也被乌云遮挡，就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团子白天睡够了，这会儿倒是精神抖擞，圆圆的猫瞳在黑暗中呈现出诡异的碧色。它弓着背似乎是想跃到床上，一边的宁夏嘘了声，团子顿时不动了，抬起一只前爪舔着自己的肉垫。只是耳朵还竖立着，时刻在留意钟离傅那边的动静。

    而床上的钟离傅睡得特别沉，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关好的窗户嘎吱一声被开，一阵凉风吹过，却不见有人影。宁夏悄无声息地靠近床沿，伸手在钟离傅面门的上方抓了一下，一丝黑气在她指间挣扎。

    “要不要吃这个？”宁夏把这丝薅出来的黑气凑到团子跟前晃了晃，团子试探着用鼻子嗅了一下，张嘴把这丝还在蠕动的黑气吞了进去。

    只是下一秒，团子整张猫脸就皱在了一起，控诉地向宁夏喵了几声。宁夏疑惑：“不好吃？”

    “喵！”团子爪子拍在地面，大尾巴也跟着摇晃，看样子是很难吃了。

    “那下次不给你吃这个了，明天给你点个酒楼的招牌菜醉香肘子赔罪好不好？”宁夏边着边往门外走，顺势还给钟离傅关上了房门。

    听到有吃的，团子耳朵颤了颤，很快就原谅了宁夏。迈着步子跟在她脚边走，又拿毛茸茸的大尾巴去蹭宁夏的脚踝。

    事情一解决，宁夏睡得可安稳了，几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而皇宫里却是人心惶惶，因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公主醒来后就在寝殿大发脾气，还掌掴了太子。原本关系极好的两兄妹，现在却闹得不可开交。

    谁也不清楚公主到底怎么了，公主自己也不知道。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从就会做一些预知梦，梦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靠着这个本事，她帮助自己的母亲陈妃收服人心、争夺皇帝的宠爱，巩固在后宫中的地位。又提点自己的亲哥哥，让他利用自己的预知梦办了好几件漂亮的差事，在皇帝面前大大长了脸。

    彼时皇后的娘家威远大将军府又立下赫赫战功，皇帝生性多疑，而将军府深得民心还功高盖主。皇帝本就有意除之，加上陈妃用巫蛊之祸陷害皇后，皇帝大喜，正好顺势而为废后，下旨剥夺了将军府的军权。

    陈妃善解人意堪称解语花，只是婢子出身，能够被封为妃位已经是破例了。可皇帝看中了皇三子——也就是陈妃生下的儿子，想要他继承大统，便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加封陈妃为皇后，他的儿子自然就成了太子。

    而废后所出的皇长子素来贤德，因着巫蛊之祸无端被连累，自此被皇帝厌弃。他并未冲动，也十分服从皇帝对自己的安排，表面上恭顺认命，实则卧薪尝胆地蛰伏着，直到布局到了收网的时候。

    公主就是通过预知梦得知了皇长子的野心与自己未来的下场，她一下子就慌了，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当晚她又做梦了，梦到了一位路过此地的仙长。

    那仙长仙风道骨，生得更是俊逸，比皇城中的世家子弟都要好看。公主心动了，又听神仙这位仙长有通天的本事，可助她度过此劫。神仙是半年前通过一块环佩来到她身边的，那环佩是她在宫墙边捡到的，见好看便拿在手上把玩，没想到有位神仙住在里面。

    要是宁夏瞧见，就会跟公主这不是什么神仙，就是一缕生了自我意识的魔气而已，尚且不能化形。

    可公主不知道啊，待那块环佩如珠似宝，更是对神仙的话言听计从。神仙给她一枚情蛊，她也欢喜地收着了，在宁夏与钟离傅入住客栈的当天，她就迫不及待想把这枚情蛊种进出现在预知梦中的那位仙长的心口。

    可惜给她支撑梦境的魔气被宁夏抓住了，而公主连仙长的面都没能见到，离体的魂魄就被了回来。醒来后她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妥，就是控制不住脾气，见到太子更是厌恶得很，恨不能手刃太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的事再怎么瞒着也总会走漏些消息出来。譬如外出开府的皇长子得了一子，而公主却在那孩子的百日宴上大放厥词，甚至当着来贺喜那些人的面公然示爱自己的皇长兄，好好的一桩喜事就这么被搅黄了。

    又比如公主亲口揭发当年巫蛊之祸的真相，矛头直指当今皇后与太子，闹得满朝哗然。据皇帝还被气得病了，撑着一口气把公主关了禁闭，她得了重病，脑子不清醒。文武百官对这个解释并不接受，请求皇帝重查当年废后一案，把皇帝当场气得晕了过去。

    皇城里也到处传着流言，那些皇家秘辛都快被人翻烂了。被提得最多的还不是废后那件事，而是公主居然爱慕皇长子。

    天啦，这可是实实的乱/伦啊。要知道皇长子也是皇帝的儿子，跟公主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确确实实是同一个爹。这同父异母的兄妹，可不就是乱/伦么？

    不，应该是公主有这个龌龊的想法，人家皇长子可不见得有这个心思。来还是皇长子冤枉，母后被奸人陷害，舅家的人也被皇帝随便发出了皇城，就剩自己一个孤零零的煎熬了这些年。

    还好苍天有眼哟，恶人总要有报应的。

    客栈中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需要刻意去听，宁夏都能清楚地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就是有一件事出乎她的意料，那便是公主爱上的居然是她自个儿的皇兄。

    那晚公主带过来的情蛊被宁夏抹了印记，然后物尽其用地种在了公主的心口。中了这枚没有印记的情蛊并不会爱上特定的人，所以效用是随机的，宁夏也没想到最后这作用会落在皇长子身上。

    在情蛊的催动下，死心塌地爱上自己的皇兄，想想是有点绝望。可宁夏是一丁点都不同情公主的，这不过是她自食其果。想用情蛊来操纵别人，也该自己亲身尝尝这种感情不受控、行动也不受控的滋味。

    压不过文武百官，皇帝被迫下旨彻查废后巫蛊一案。负责此案的刑部与大理寺主事者都是皇长子的人，查案没有不尽心的，很快就把收集到的证据呈了上去。

    如今的皇后与太子谁都脱不得干系，纵使皇帝再不情愿，为了堵住百官的悠悠之口，也只能下旨废后，将太子收押天牢候审。他不愿废太子，在言官的死谏下一口气没上来，再度昏死过去。

    这几年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近来又被琐事所累，不管太医再怎么诊治也活不了多久了。被关在天牢的太子收到幕僚传进来的消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要皇帝一死，他这个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新皇，到时候谁还敢审他？在手下的人偷偷营救下，太子出了天牢，通过暗道直奔皇帝寝殿，想要送他的父皇归西。

    尚未来得及下手，就被皇长子一行人捉了个现行。太子无从辩驳，皇帝更被这个儿子气得吐血，当即就改了圣旨，把皇位传给了皇长子。

    尘埃落定之际，皇帝也咽了气。太子被废，新皇继位。在心腹的劝谏下，新皇没有杀废太子，却把他关在了不见天日的地方。除非死亡，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解脱。

    废后陈氏与陈氏所出之女送往庵堂祈福，不过没多久就死在了那座偏远的庵堂里，据是遭了山匪。

    可谓报应不爽。

    *

    在皇城待了一个多月，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若不是温榆传讯给钟离傅，让他尽快带着宁夏回去，只怕他们还要在外面玩一段时间。

    修仙界也出了大事，否则温榆不会这么急唤他们回去。先是在万衍门发现了魔族混进去的痕迹，接到消息的各大宗门迅速排查自己门下，结果大多发现了冒充弟子混进来的魔族。

    近来许是多事之秋，棘手的还不止这一件事，五大仙门之一的无妄宗又被质疑与诸多修士的陨落和消失有关。一时间大宗门头疼不已，宗门则人人自危，唯恐修仙界即将经历一场浩劫。

    从仙门大比后，就有人着手调查无妄宗了。以前的事做得再细致也总有疏忽遗漏的点，青梵这次算是翻了车，被人找到了证据。是从秘境中带出来的一颗留影石，上面清楚地记录了青梵是如何杀害了一个女修，抢夺了她身上的宝物。

    那被杀害的女修不是别人，正是凌清谷那位长老的道侣。凌清谷那长老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拎着法器就杀上了无妄宗，誓要青梵以命赔命。

    青梵一句轻飘飘的污蔑显然无法让人信服，也没办法给其他宗门一个合理的解释，修仙界都快乱成一团了。

    宁夏与钟离傅回来的时候，温榆正行色匆匆地往外走，眉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见到他们只道：“出事了。”

    一开始青梵还拒不承认杀人夺宝，后来被逼得紧了，他直接拧断了凌清谷那位长老的脖子，杀了不少人，带着无妄宗上下堕魔了。准确的，无妄宗的弟子早在不知不觉间就被魔气侵蚀，成为了魔族控制的傀儡。

    青梵除了杀人夺宝，还在活人身上做实验。那些消失的修士有很多是被他捉了，敲碎了手骨与脚骨，抽了灵根后关在无妄宗的密室之中。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发现那些失踪的人就在如此近的距离饱受折磨。

    渴求魔族那样强悍的力量，青梵几百年前就开始了这项研究。他希望能改造人的资质，让人能像魔族那般不死不灭。只要魔丹不碎，魔族就是永生的，被灭了形体也能通过修炼重新凝聚。

    青梵到了修炼的瓶颈期，他的修为卡在了大乘期，再无往上走的可能。辛辛苦苦修炼这么多年，要是不能飞升成仙，他还是会死的。不管是老死还是病死，凡人之躯总有归于尘土的那一天。

    他不想就这么死去，他要永生不灭。在这样的心境下，青梵做下的恶事就越来越多了。他在别人身上试验了几百年，包括门下的诸多弟子，这才敢把研究出来的成果用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成魔，却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会不会永生不灭不清楚，实力倒是飞速提升，连宗主几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宗主师伯还有各位峰主呢？”宁夏连忙问了一句，她担心宗主他们落到无妄宗那群人手里。

    “宗主和各位峰主都无事，正在与其他宗门商量讨伐魔族与无妄宗的大计。”温榆一边走一边回答宁夏的问题，又道：“魔渊的封印已经彻底被破开，现在最紧要的是锁定魔主的位置。魔族之王可比一般的魔族破坏力大多了，我们得趁他的实力没有恢复到巅峰期之前找到他。”

    温榆是要去外面办事的，但他不许宁夏涉险，叮嘱宁夏好好待在宗门内。钟离傅是与温榆一起走的，走前还塞了好些法宝给宁夏，让她留着防身。

    宁夏没有执意要去，一口应承温榆自己会乖乖地待在宗门里，哪儿都不去。但温榆一走，她就摸到了主峰，在团子的带路下很快找到了被封存在结界中的手杖，就是寒玺带回来的那根。

    隔着几层笼罩的结界，宁夏都能感觉到覆在上面的魔气更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