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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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馆的门短暂地开了?一下,又很快合上。虽然因着摇摇欲坠的安保防线还存在,没有?粉丝真的冲进来,但匆匆一瞥之间?,前面的人透过短暂开启的大门,看见了?背对着她们的熟悉身影。

    前排的粉丝顿时尖叫起来。

    “致北!刚刚那?个是致北——!”

    惊呼声层层叠叠地传开,粉丝们在短暂的自乱阵脚过后,情绪更加激动亢奋。

    刚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是致北想要出来和她们见面吗?在她们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需要她们的支持和鼓励?

    粉丝们不再盲目地乱喊乱叫,开始有?了?一定组织纪律,整齐划一地朝里面喊话?。

    “致北!致北!出来见面!我们今晚不见不散!到做到!”

    程阳这边见到方舒雁把谈致北拉回?来,刚松了?一口气,那?边就听到了?外面粉丝的喊话?。他表情一苦,疲惫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苦中作乐:“我是不是听到粉丝恢复点?儿理智了??不管怎么,今晚总算有?件好事了?……”

    话?刚出口,就听见谈致北在旁边悠悠地开口。

    “怎么话?呢,我向雁雁求婚成?功才?是今晚最大的好事。”

    程阳:“……”

    你那?也叫求婚?明明是逼婚好吧!

    程阳哽了?哽,幽幽地看他一眼,怕他又发疯,忍了?忍,没反驳他,潦草地敷衍道?:“都算,都算。总之再等一会儿,安保增援也快到位了?,到时候致北你就出去和粉丝见个面,让她们散开。用词千万要谨慎一点?!别弄得大家?情绪又激动!一定得好好话?……”

    谈致北抬了?下眉毛,不置可否:“怎么个好好话?法。”

    呃。程阳看着他,又看看方舒雁,卡壳了?几秒,叹了?口气:“总之就和粉丝解释一下那?句分手吧,既然你们现在……没分成??那?就和粉丝下刚才?就是开个玩笑,或者在排练什么台本,你能找到别的原因也行,总之一切都是误会。”

    谈致北露出思?索的表情,很快眉头舒展,笑了?一下。

    他:“这个简单。”

    程阳完全不信任他的任何字,将目光转向方舒雁:“舒雁,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方舒雁背对着他,从刚才?开始,一动未动。

    她还被谈致北抱着,从背上的手到交缠的指尖,整个人被谈致北禁锢在怀里。她安静地沉默着,一言未发,留给众人的始终只有?背影,纤弱削薄,像被抽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看得程阳都于?心不忍,哪有?这么强迫人的,利用人家?的温柔善良肆意挥霍。程阳叹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一眼谈致北:“还不松手?善后去!放舒雁过来,站那?儿不安全。你到底怎么把门弄开的?”

    谈致北没理会他的询问,重新靠近方舒雁的耳垂,在她耳边轻声话?。

    “我去处理一下。”他语气温柔地,“等下会先离开,你等公司请的安保增援来了?再走,别让曹双先送你回?去。她连个跟车的狗仔都摆不平,我不放心。”

    方舒雁被他抱着,没有?任何人看得到她的表情。她安静地沉默着,一言不发,对谈致北的一切举动都毫无反应。

    谈致北抬手,将她一缕散下来的发丝挽到而后,动作珍视心,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宝贝。

    他帮她将略微凌乱的发丝理顺,语气随意地问她:“恨我吗?”

    方舒雁依然没有?应答,谈致北放开她,执起她的一缕发丝,绅士地微微躬身,彬彬有?礼地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淡笑着:“恨的话?也很好。”

    他松开大部分柔软的青丝,只留了?一根在手上,轻轻扯断。而后将细软的发丝缠在指尖,越过她向前走。程阳紧走两步,就要上前和他话?,结果谈致北径直越过他,继续向前。

    程阳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回?神:“他要去哪儿?!拦住他!别让他乱动!!”

    一溜跟过去的工作人员如梦初醒,立刻上前拦他。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几个媒体人忽然凑了?过来,笑着拦住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致北现在有?事要做,无关?人士别拦着吧?”

    程阳看见他们,愣了?一下,心里猛地一沉。

    这些媒体不是嘉华之前过招呼,承诺会发正?向通稿的那?一批。这几家?信奉热度至上,后台也硬,什么新闻都敢发,也会有?恃无恐地将事件夸张放大,嘉华今天根本就没送他们票,他们刚才?也没出现在后台群访里。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而现在放谈致北离开,拦住了?他们……

    大概清楚了?谈致北能开门的原因,程阳心里猛地下沉。

    这时候也顾不上会得罪媒体了?。程阳烦躁地高喊:“让开!少拦路!把他们全都冲开——”

    这群媒体数量有?限,在人数有?优势的情况下,确实没能拦太久。但这个时间?已经够谈致北离开了?,程阳刚带着人追到后门,远远地看见后门开又合上,谈致北一个人走了?出去。

    门外在短暂的沉默后,立刻响起刺耳的尖叫。

    尖叫声太吵太杂,穿透性极强,让所有?人都恨不得捂住耳朵。程阳迅速扑到一旁的窗户上,隔着玻璃看到谈致北就那?么走了?出去,迎面对上情绪激动的人潮。

    他抖着手,立刻和外面的安保联络,惊急交加,每一个字都破音:“看到走出去的那?个人没有??!别的不用管了?,粉丝不用拦了?,保护好他!!”

    安保人员训练有?素,也见过谈致北,知道?他的样子。职业素养让他们第一时间?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团团将谈致北围住,严密簇拥着他向前走。

    谈致北身量高挑,被安保人员层层挡在中间?,依然能看见眉眼。粉丝的震天呼喊近在咫尺。他无动于?衷地一路向前,来到早早停在后面的车旁,拉开车门上去。

    骚动开始时,绝大部分粉丝都在正?门那?边等着检票,现在也大多聚集在那?边,在层层安保的努力下,倒就这么让他来到了?车旁。谈致北坐进副驾,车窗降下,留给外面一个平静到近乎冷漠的侧脸,眉眼极致冰冷,疏离遥远,如同永远触碰不到的神祇。

    车辆向前缓缓开动的时候,周遭一道?崩溃的尖利哭喊声刺破重重安保包围,递至他的耳边。

    “致北——!你不要爱她了?,那?个女人不值得!”

    谈致北忽地转眸,朝出声处看去。

    他看不见具体是谁在话?,只越过层层安保和努力探来长枪短炮,瞳孔在夜色中漆黑一片。

    他唇角弯起,漂亮的桃花眼美好地舒展,冷漠而平静地:“下辈子吧。”

    .

    车从后门开出去,缓慢地拨开人海,绕了?半圈,来到体育馆前门,让所有?粉丝都知晓车里坐着的人正?是她们要见的那?个。

    他就这么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而后在众目睽睽中转身离开。一半粉丝因他的举动失魂落魄,另一半则因着他这般的无情,当场对他生出无尽的恨。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就因为我们喜欢你?!

    周遭的喧嚣一直未曾停止,人却显而易见地减少,毕竟谈致北已经走了?,再留在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嘉华的安保增援也已经到位,现场的秩序终于?慢慢恢复,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不过明天的社会版头条怕是也逃不了?了?。程阳无力地苦笑,真恨不得自己现在当场撞墙明志,进医院躺上半个月,拿命换清净,一了?百了?。

    唉。程阳头痛欲裂,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开始处理眼前的事。

    演唱会今天是注定开不了?了?,但很多事情现在都要开始解决。周围的人都动作起来,忙碌地来来去去,到最后只剩方舒雁还在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大门,长久地出神。

    谈致北走后,她依然一个人停在这里,谁叫都没有?反应。

    几乎是谈致北离开的一瞬间?,曹双就朝她扑了?过来。她因惊恐而满脸是泪,怎么也止不住,扑过来抱着方舒雁,话?时控制不住地大口抽气。

    “舒雁姐!舒雁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句话?啊?别吓我……”

    方舒雁被摇了?很久,直到曹双眼泪都要哭干,才?回?过神来,转动眸子,朝她望了?一眼。

    没事。方舒雁慢慢摇了?摇头,朝她安抚地笑笑。

    曹双的眼神却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变得更加慌乱。

    她连眼泪都瞬间?止住,匆忙抬手,抚上方舒雁的脸,很快又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无措地望着她,喃喃地:“舒雁姐,你哭了?……?”

    是吗。方舒雁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果然摸到了?湿润的水迹。

    她自己都还没有?什么感觉,眼睛却已经好像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无法控制地坠落。

    眼泪遏制不住,无知无觉,泪如雨下也悄无声息。方舒雁抬手擦了?两下,没起到什么作用,于?是带着点?懵懂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睑,像是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感到疑惑。

    直把曹双看得鼻酸,很想上前去抱一抱她。

    她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没克制住,于?是抬手将人抱住。她紧紧环抱着方舒雁,这一刻仿佛生出无限坚强勇气,笨拙生疏地安慰起人来。

    “舒雁姐,别怕……肯定有?办法的,你想分手,不想和谈致北结婚,肯定有?办法的。这个世界又不是他一个人了?算!我们去找谈总让他做主,去和媒体明情况,去和每一个愿意听的人解释……她们怎么能不信你?你明明已经这么委屈……”

    曹双越越是哽咽,她细数过后愈发清晰地认识到,方舒雁实在是个很孤单的人,一直以来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所有?人恶意揣度,连伸冤都没有?资格。

    “会好的,肯定都会好的。”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将方舒雁抱得更紧,“谈致北简直就是疯了?……我之前竟然还觉得你们两个很合适,舒雁姐,对不起……我本来以为谈致北只是脾气不好,行事乖张,本质不坏的,我没想到他是这么、这么偏执可怕的人……”

    “……不是的。”

    “我没想到他隐藏得这么深!他……”曹双愤怒的宣言到一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舒雁刚才?了?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舒雁姐?”

    她放开方舒雁,近距离看着她的表情,眼神中带着怜惜与心翼翼。

    方舒雁依然是怔怔的,仿佛还在出神,眉睫安静地垂敛,像被抽去了?一切鲜活的情绪。她依然在面无表情地流着泪,没有?看曹双,自顾自地:“致北他,一直在努力收敛克制自己,压抑性格脾气,心里的阴暗面,想要好好过正?常的生活……我知道?的。他没过,但我知道?的。”

    他一直以来哪里正?常了?啊?!从来没有?克制收敛过好不好!舒雁姐你滤镜有?八米深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恋爱脑啊?!曹双气不过,就要张口反驳她,却见方舒雁无力地笑了?一下,抬手擦眼泪。

    越擦越多,浓厚的悲伤无力自抑。方舒雁用手背挡住眼睛,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坠下。

    她的声音艰涩而沙哑。

    “……我没想到,最后是我逼他最狠。”

    .

    这个晚上,仿佛全世界话?题的中心都是谈致北。

    粉丝在哭嚎不愿接受,路人在对他冷嘲热讽,媒体在积极落井下石,许许多多毫不相干的人跳出来对他评头论足,所有?人都在好奇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谈致北走进谈家?老?宅。

    一墙之隔,外面是沸反扬天的全城热议,老?宅里却依然静谧无声,老?爷子不喜欢吵闹,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习惯性地安静,连走路都不会发出声音。

    只除了?谈时凯,从就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备受宠爱又不染指家?业,在各怀心思?的每个人看来都很无害,这个家?里只有?他能活得肆无忌惮。

    谈致北没有?这样的特权,纵使他在外面是流量爆炸的当红大明星,在这个家?的人看来也不过是个戏子而已。职业不体面,身份也很尴尬,跟着母亲姓的谈家?外孙,天生矮人一截。

    谈家?老?宅一共上下五层,三六九等地按楼层划分阶层,彰显着每个人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地位。老?爷子住在最上面的五楼,一楼是功能房和保姆屋。他和母亲住在二楼,在这层长大的都是些完全不受宠的孩子,他母亲曾是二楼住着的唯一成?年人。

    谈致北在进门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就仿佛被瞬间?改写,挂上亲切柔和的笑意,和迎面碰见的所有?人都主动地着招呼,从保姆到保安,再到各种叔伯叫不出名字的私生子女。所有?人都对这个样子的他习以为常,两个年轻的陌生堂弟堂妹经过他后还要回?头看,窃窃私语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刚才?那?个是谈致北吧?咱们表哥?天呐,他在外面那?么高冷,原来在家?里这么亲切的哦?”  “太正?常了?,不就是个艺人么,有?什么资本在老?宅里狂。听我爸他是在老?宅里长大的,不跟爸姓跟妈姓,看来他妈嫁得不怎么样呗,懂的自然懂。”  “这么一也是。那?我找他给我多签几张签名照,他肯定不会拒绝吧?我想转手倒卖出去……”

    声音渐低渐弱,谈致北仿若未闻,来到自己的房间?,拿出钥匙开门。

    这个房间?的改建,是二楼房间?中的独一份。门板改装成?了?带活动门板的款式,一般是养宠物的家?庭供宠物进出家?里时用的,在谈家?是为了?方便给屋里的人送饭。

    自从他搬出老?宅后,这个房间?就开始常年上锁。有?钥匙的人不多,如果他不回?来,门就只有?每周保姆扫卫生时才?会开。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这个走廊尽头的房间?,冷清得仿佛离群索居。

    门锁转开,谈致北收起钥匙,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厚实的窗帘拉着,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黑沉沉一片,连声音也没有?,仿佛空无一人。

    谈致北按开灯,而后立刻向旁边躲了?两步。

    一个钢制的餐盘擦着他的发丝被掷了?过来,力道?极重,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厚实的闷响。

    老?宅里刚吃过晚餐,看来餐盘保姆还没来得及收走。谈致北闪得及时,没有?被砸个正?着,但餐盘里还有?着没吃完的饭菜,甩过来时带出一道?淋漓的弧线,在惯性中甩到他的身上。

    谈致北穿的还是原定登台时的演出服,从头到脚一身价值不菲。溅上去的细碎血珠没能让他显得狼狈。但这些剩饭剩菜的汤汤水水挂在身上,让他骤然从一个在舞台上发光的明星,变成?了?一个糟糕生活之中的普通人。

    谈致北摘了?下头发上沾到的饭粒,朝蹲在角落里,正?对他怒目而视的女人走过去。

    见他不止没被自己击退,甚至还不断靠近,女人极其惊恐,不断蜷缩着后退,发现自己退无可退之后脸色一变,表情狰狞地一把抄起旁边的木椅子,劈头盖脸就往他头上砸去。

    “你是谁?!你怎么还敢过来?!人渣!!私闯民?宅!!你怎么还不死!!”

    谈致北这次避无可避,手臂撑起来重重地挨了?一下。他将女人手上的椅子强行抢过来放到一边,转头就见女人恶狠狠地朝他脸上抓来。

    谈致北攥住她的两只手腕,蹲在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妈。”他平静地和女人了?个招呼,随口问候,“晚饭吃得好吗?”

    谈茉莉朝他怒目而视:“谁是你妈?贱种!”

    谈致北没理会她,转脸看了?下地上的食物残渣。

    “剩得不多,看来吃得不错。”

    谈茉莉受不了?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瞬间?被激怒,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开始剧烈挣扎:“你又是那?男人和哪个女人生的贱种?!你都这么大了?!你怎么敢叫我妈,你怎么敢!我要杀了?——”

    她瘦得形销骨立,脸上没有?一丝肉,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已经无法觅见曾经的美丽,现在这样的歇斯底里,看着更显狰狞。愤怒会让人充满力气,她剧烈挣扎的时候又毫无章法,着实很难被一个人就地按住。

    但谈致北已经习惯了?。他熟练地将谈茉莉的两只手腕拢在一起,扯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束缚带缠牢,又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支镇定剂,给她注射完之后,扶着她坐到床上。

    被了?一针之后,谈茉莉终于?安静下来,坐在床上看着他,双手被捆在身后,看着无害又无辜。

    随着情绪镇定下来,她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盯着面前的人吃力地辨认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致北?”

    嗯。谈致北点?点?头,应了?一声,重新和她了?个招呼。

    “我回?来了?,妈。”

    谈茉莉环顾四周,看到栽倒的椅子和地上的饭菜,歪了?歪头:“致北回?来看妈妈呀?妈妈真开心,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谈致北:“回?来有?事找你商量。”

    谈茉莉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她现在完全就是个孩子,脑回?路直白,所有?内心活动都写在脸上。

    “你没有?零花钱了?吗?”她问,随后扭动着身子想要翻兜,乱拧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委屈得直扁嘴,“你怎么能把自己妈妈绑起来?妈妈要给你找零花钱呢。”

    谈致北看着她,斟酌了?一下,觉得她现在的心智暂时性恢复了?正?常,解开一下应该也无妨。于?是帮谈茉莉将束缚带解开,看着她翻了?半天口袋,无辜地看他。

    “我找到了?。”谈茉莉声,朝他神秘兮兮地勾手。谈致北在她身前蹲下,被她笑着拉过手,在上面献宝似地放了?张糖纸。

    “我特意给你攒的呢!”谈茉莉得意地,慈爱地抚摸着他的手背,眼中带着几分极难得见的温和,“我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这些钱你收好,别乱花,留着你以后长大娶媳妇。”

    谈致北垂眸望了?糖纸一会儿,指尖收拢,将皱巴巴的糖纸合进掌心,抬头朝她笑笑。

    “不用以后,我现在就要娶媳妇了?。”

    啊?谈茉莉歪头看他,脸上写满迷茫。

    “我要结婚了?。”谈致北,声音越放越低,很快若不可闻,像是只分享给母亲听的悄悄话?,也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正?在将这个事实慢慢消化。

    他完这句话?,自己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无声垂眸半晌,复又抬头看向谈茉莉。

    “你还没见过她,叫方舒雁,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他对谈茉莉,“结婚之前我要带她来和你见个面,她还不知道?你的事,不过她不会介意的,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你肯定会喜欢她。”

    谈茉莉维持着刚才?茫然的表情不变,在他的讲述中始终无动于?衷。谈时墨完好半天,她才?像刚回?过神一般,惊奇地重复了?一遍。

    “你要结婚了?啊?”她问,朝谈致北倾身过来。

    “这么快,怎么你都要结婚了?。”她双手放在谈致北肩上,扶着他的肩膀,喃喃自语,声音奇异,“……你怎么能结婚呢?”

    她的表情倏地一变,猛地收拢双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也配结婚?!贱种!!”

    谈致北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下死手掐了?个正?着。她整个人都凶神恶煞地扑上来,将谈致北一下压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掐他的脖子,手臂都泛起青筋。

    她看谈致北的目光好像在看仇人,双目赤红,尖利的指甲深深陷进他脖颈处的皮肉,硬生生掐出血。她情绪激动地咆哮,越掐越紧,仿佛只要掐断手掌下这个人的脖子,自己就能获得最大的解脱。

    谈致北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停顿了?一会儿,才?将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开。

    她掐得太用力,这个动作变得很不容易。谈致北将她的手艰难地拉开些许,近距离看着她的脸。

    “以前有?时候会觉得,哪天死在你手里好像也不错,这条命是你给的,到头来也还给你,我们两清,从此再无关?系,这样很好。”谈致北慢慢地,掰开她的手,闭了?下眼睛。

    他喃喃地:“现在不行,我要结婚了?,以后不光是谁的儿子,也会是谁的丈夫,还可能是谁的爸爸,我这条命不是只和你有?关?了?。”

    “呸!”谈茉莉被他扣住手腕不能动,朝他脸上鄙夷地吐了?口唾沫,依然在拼命试图掐他的脖子,用一切能想到的手段去攻击他,神情癫狂,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你也配过得这么幸福?!贱种,你也配?!你是罪人!罪无可赦!你这辈子活着喘的每一口气,都得用来赎罪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谈致北面无表情,扬起手刀,就要砍到她的后颈上。谈茉莉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动作定住,手上的力道?也顿时一松。

    但她饱含恨意的眼睛却竟没有?立刻合上,始终死死地盯着他看,里面无限仇恨阴冷,任谁看上一眼都要做好几天噩梦。

    谈致北的噩梦做得太多,对此早已麻木,不闪不避地和她定定对视,将她不甘软倒下来的身体扶住,坐直身,朝站在一旁的男人望去。

    年轻俊雅的男人手里拿着针管,表情平静地和他了?个招呼:“给她了?支麻醉剂。刚才?正?好在隔壁,听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看看。”

    谈致北看他一眼,唇角讽刺地弯了?弯。

    “你还会回?这里?”他问,挑起一边眉毛,“谈家?太子住得这么寒酸,外人听了?都不会信。”

    好歹也在二楼当邻居住了?这么多年。谈时墨对他语气里的挖苦习以为常,波澜不惊地答他:“五楼原先的会客室现在改成?我的卧房了?,以后回?老?宅如果要找我就上楼去找。”

    真是合理。谈致北长长地哦了?一声,露出恍然的神色,虚伪地笑着鼓掌:“恭喜表哥,日子越过越好,真是值得庆祝。算办乔迁宴吗,我和雁雁到时候红包一定包厚点?。”

    谈时墨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接他的话?,语气平淡。

    “姑姑身体还好吗?”谈时墨按部就班地例行问候,做派平稳,仿佛不是因为他今天闹出的事过来兴师问罪。

    “还那?样。”谈致北言简意赅地答,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房门上,随后抬目四望。

    他在这里度过了?五岁以后的全部少年时光,现在四下看看,依然感到陌生,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从未真正?接纳过他。

    谈茉莉无知无觉地软倒,谈致北把她扶到床上,帮她盖上被子,关?了?灯,拉开门走出房间?。

    谈时墨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从外面带上门,将门重新上锁,终于?叫了?他一声。

    “致北。”

    谈致北动作停下,没回?头。谈时墨走到他前面,回?过身来面向他。

    “你今年是二十八岁,不是八岁了?。”谈时墨语气平淡,看着他,眸色深深,“不管是你妈妈比你想的更恨你,还是方舒雁开始想要离开你,你正?在经历的一切事情,都没人能帮你做决定,每一个举动造成?的结果,都要你自己承受。”

    听到方舒雁这个名字,谈致北脸色骤变,望向他对方眼神里积满阴霾。谈时墨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看着他,条理清楚地将话?完。

    “你今天越界了?。”谈时墨,脸色微冷,“过线了?,做错了?,要会改。不然你想抓住的一切都抓不住,别再失去理智,让事情变得更糟。”

    谈致北沉默地听完,低低地嗤笑一声。

    “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高姿态地分手,以后看着她过上没有?我的,更幸福的人生?”他问,仿佛饶有?兴致,唇角上弯,朝谈时墨笑得特别好看。

    “那?还不如我就把她绑在我身边,大家?一起痛苦。”

    他抬步向外走,从长长的走廊最深处,走向冷风肆虐的夜晚。接近谈时墨时,谈时墨的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微微皱眉。

    “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他,“心留疤。”

    “怎么会。”谈致北抬手摸了?下脖子,盯着手上的血迹看了?一眼,无所谓地扯扯嘴角。

    “这点?伤,哪配在我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要更深更重的摧残才?行。”

    他在谈茉莉的虐下长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最开始总是模样凄惨,后来身体竟然也渐渐适应,恢复能力跟着变强。像这种掐痕和指甲抠出来的伤口,很快就能痊愈,不会在身体上留有?一星半点?痕迹。

    擦身而过时,谈时墨拉住了?他的手腕。

    “想挽回?也要用对方法。”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致北,没人能永远这么纵容你,方舒雁也不行。坦诚一点?,服软一点?,改好一点?,明白吗?”

    谈致北短暂地沉默,而后用力甩开谈时墨的手。

    “少管闲事。”他冷淡地,形单影只地走出灯火通明的谈家?,融入无尽的黑暗。

    几分钟后,谈时墨的手机像是开了?震动模式般,突然响个不停。他点?开消息,看到了?无数张内容相同的截图。

    [谈致北V:祝我们结婚快乐@方舒雁]

    谈时墨定定地看了?截图一会儿,微微恍神。

    他和这个表弟几岁大时就住隔壁,都是这个家?里不受重视的弃子,互相见证过对方暗无天日的年少时光。最开始被虐的时候,他也是见过这个表弟眼圈通红,一个人悄悄抹眼泪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伤,流血,被珍视的人厌恶,都可以面无表情了?呢。

    人受伤,真的不会痛吗?

    可他好像渐渐习惯了?一切,学会无动于?衷,接纳尖锐的自己,伤人伤己都变得漫不经心。

    又或者他已经无法挣脱这样的人生,只有?在感觉到尖锐的痛意时,才?觉得自己还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