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江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妈，我们不是好的吗？等我的病好了，你就让我回去的！”韩青坐在病床上，激动地对母亲吼着。

    “你回去做什么，我已经给你办好出国手续了，等你再养一个月，就出国。”韩夫人的声音很温柔，但是也很坚定。

    “我过好多次了，我不出国，为什么您不能听一下我的意见呢？”韩青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你不出国，不过你是为了你那个女友，对吧？我听你班主任王老师，你这次受伤，也是因为和一个男生争风吃醋，才被误伤的，是不是？”韩夫人的音调升高了，声音里饱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韩青冷静了一下，往后面的枕头上靠了靠，避开母亲的眼睛：“那都是误会，和我女朋友没关系。”

    “哼，”韩夫人冷冷的发出一声鼻音。

    “你看你，现在还在袒护那个女友，你受伤到现在？她关心过你吗？前两天我看到你背着我偷偷摸摸的电话，听你话里那意思，好像她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你。”

    韩青沉默了一会，母亲不在医院的时候，他就会偷偷给曾芒芒的家里电话，但是从来也没有人接，给夏米粒电话，她总是曾芒芒最近有些事情，没有来学校。

    “她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韩青低声。

    “算了吧，儿子，这种女孩我见得很多了，”韩夫人的声音又柔和起来，她坐在儿子的床边，细声细语的规劝道，“你和她在一块的时候，她好像很关心你，很喜欢你的样子，但是一转眼，她对其他男生也是一样的，这种女孩妈妈见多了，她们能同时和好几个男孩暧昧不清的。”

    韩青听母亲这样曾芒芒，非常反感，他皱着眉头看着母亲：“妈，你不要这样她好不好，她是我女朋友！”

    韩夫人眼皮一垂，面露不悦之色：“她如果不是和其他男生暧昧不清，你又怎么会受伤呢？”

    韩夫人的心里隐隐作痛，几年前，母子之间还亲密无间，他还无条件的相信母亲，才几年的功夫，这个儿子对女朋友的重视程度居然就超过她这个生身母亲了。

    “都和你了，是误会，像她那种又漂亮又善良的女孩，喜欢她的男生多，很正常。”韩青很认真的答复母亲。

    虽然杜飞的存在一直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心头隐隐作痛，但是他始终相信曾芒芒对自己的话：“韩青，我只喜欢你。”

    韩夫人看了看儿子，沉默了一会，她已经定主意要让儿子出国，即使儿子恨自己也在所不辞，她认为，现在顺了他的心意，让他再回到那个县城读书，和那个出身不良的女友继续谈恋爱，才是真正害了他。

    “你那个女友叫曾芒芒吧？父母几年前就离婚了，母亲是县酒厂的工人。”韩夫人淡淡开口。

    韩青警惕的看了母亲一眼，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母亲曾芒芒的姓名以及家庭背景。

    “妈，你听这个做什么？”韩青对母亲的行为挺反感。

    “你为了这个女孩连出国的机会都要放弃了，难道我一个做母亲的，都不能听一下这个女孩的情况吗？”韩夫人的声音透出隐隐的威严。

    韩青沉默了，生养之恩大于天，他无力反驳。

    韩夫人量了一下儿子的神色，慢条斯理的：“儿子，你现在年纪还，你连自己都顾不了，给不了她将来，你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的出国念书，待你学业归来，也许你们还有机会复合。”

    韩夫人当然不认为两人还有什么将来，在她看来，韩青对那个曾芒芒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已，等出了国，结识了其他优秀的女孩，就会那个前女友忘得干干净净的。

    韩青没有回答，他知道什么都会惹母亲生气，只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怎样才能再见曾芒芒一面。

    “你如果坚持不出国的话，爸爸妈妈可能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韩夫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冷的。

    韩青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他从未听过母亲用这种口气和他话。

    他一向懂事，而母亲，对他也一向和蔼可亲。

    “我听，县酒厂的效益很不好，近期就会让一批工人下岗，”韩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我也和酒厂的领导谈过了，曾芒芒的母亲就在今年年底下岗的名单里。”

    “妈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韩青的脸变得有点苍白。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听从我们的意思的出国，你父亲会去帮忙周旋一下，你那个女友的母亲不但不会下岗，可能还能升个职，加个工资之类的，你若是不听话，我和你父亲就不帮忙了，她的母亲若是下岗了，她们家就断了经济来源，她们娘俩可全靠那工资过日子，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曾芒芒家境不太好，父亲基本不管她，这些韩青都心里有数，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会拿这个来要挟自己。

    “妈妈，你怎么可以用这个来胁迫我呢？你就不怕我恨你吗？！”韩青又生气又伤心，声音憋在嗓子里，话都得很艰难。

    “你现在可以恨我，但是我只为你好，我现在若是顺了你的心意，等你前途尽毁的时候，你会更恨我！”

    韩夫人坚持认为，让儿子悬崖勒马，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应该承担的责任。

    “还有，”韩夫人决定把话一气完，“你这次受伤的事情，可大可，我们若是不追究，也就算了，若是追究起来，不但伤你的那个男孩要被开除，就连你那个女友也很难再留在学校里。”

    “妈……”韩青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母亲。

    韩夫人看了看儿子苍白的脸色，有点心疼，语气缓和了一点：“你不要觉得我狠心，你这次伤得这么严重，一个正常的母亲，都不会放过当事者的，若让我放过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从此与那个环境割裂，出国，去开始新的生活。”

    韩青再次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心里如死灰一般沉静，母亲是个有手段的女人，他一向知道，只不过，他一向被宠爱着，没想到母亲会将那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我能再回去看她一面吗？”韩青低声，总是联系不上曾芒芒，让他十分的焦心。

    “不可以，但是你可以电话，写信给她，你们俩若是真心的，分开几年又有何妨？你们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谈恋爱。”

    韩夫人看出韩青已经妥协，但是唯恐节外生枝，拒绝了儿子的请求。

    “再过两年你就十八岁了，到时候，若是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去见她，我绝对不拦着你。”韩夫人怕儿子偷偷溜走，如此道。

    两年，已经够久了，她很有信心，两年后，儿子可能都记不清那个女友的长相了。

    韩夫人把话清楚，就留儿子一个人在病房里了，她了解儿子，知道他总归是一个冷静的人，权衡之后，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韩青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头靠在枕头上，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如今，唯有听从父母的安排，出国留学。

    两年，当时的韩青如此想着，只要两年，我就可以得到自由了，曾芒芒一定可以等我两年的。

    只是，他没想到，从此之后，曾芒芒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也联系不上了。

    先是莫名其妙的，曾芒芒家里的电话变成空号了，当他惊慌失措的给夏米粒电话询问情况的时候，夏米粒终于告诉他，曾芒芒前段时间在医院照顾生病的母亲，才没有来学校，在得知韩青即将出国之后，曾芒芒已经单方面决定他分手了。

    当时夏米粒在电话里是这样的：“韩青，芒芒最近家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她一直在忙着照顾母亲，没有心情再谈感情了，她知道你走了，伤心了几天，但是还是决定要和你分手，她让我告诉你，好好养身体，不要再挂念她了，她和你没有缘分，你去国外好好念书，她也要讲全部的精力用在学习了，她母亲身体不好了，她以后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不想在感情上耗费时间精力了，特别是这种异地恋情，她她无力承受。”

    韩青虽然不相信曾芒芒对自己会这样绝情，但是这些话从夏米粒的嘴巴里出来，总不会是假的，夏米粒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热心红娘，两人吵架的时候全靠她来周旋。

    当时韩青想的是：也许，曾芒芒最近遇到的变故太多，所以才会对自己这样绝情，等过段时间，她的状况平稳了，也许就会回心转意。

    就这样，韩青出国了，一到国外，他就开始给曾芒芒寄明信片，写信，有些寄到她的家里，有些寄到学校里，但是那些信都如同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回音。

    三个月，他再一次电话给夏米粒询问曾芒芒的状况，夏米粒抱怨了一会越洋电话贵，就道：“你一直电话给我也没有用啊，芒芒她，既然你都到国外去了，她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了，也不想再和你什么了，其实呢，我怕你难过一直没有和你，芒芒她已经有了新男友了，你认识的呀，就是那个杜飞，芒芒一直和他有点不清不楚的，这次你忽然走了，他正好趁虚而入了，所以芒芒她就……芒芒这种选择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毕竟你在国外那么远的地方，回也回不来，长痛不如短痛嘛。”

    韩青的脑子忽然“嗡嗡”作响，“杜飞”的名字如同魅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放大。

    夏米粒好像怕他不相信似的，又加了一句：“你若是不相信，可以问萧敬业啊，他也知道的啊。”

    然后，夏米粒在电话里又沉默了一会，淡淡的了一句：“我还是劝你，不要再执着了，芒芒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是她多年的好友，我最清楚……”然后，她在电话里咳嗽了两声，低声道，“就这样吧，你以后也不要再电话给我了，我也不想再掺和你们俩之间的事情了，我已经要开始新生活了。”

    完，电话就断了。

    韩青默默地挂上了电话，眼泪无声的滚落下来，他僵在那里，很久都没动。

    “请问，这位同学……”后面排队等着电话的一个女生，见韩青一动不动，只能上前催促了一下。

    但是，她很快闭嘴，转身去旁边的电话排队了，她缩了缩脖子，觉得那个男生的脸色，实在是难看的有点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