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前尘
既然舍不得毁灭,那就只有放手。
牧琰亲手将昏迷的楚然送回了丞相府,面对楚清风的满目震惊之色,他却没有一句话转身就走。
常人叹他薄情寡义,可唯有牧琰自己清楚若是不赶快离开,冲动之下他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楚清风做出辞官回乡的选择牧琰没有丝毫意外,他甚至为楚然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庆幸。
楚相担忧他会后悔放楚然离开,会对楚然下手,更甚者会祸及丞相府满门。
事实上,楚相的担忧很正常,因为就连牧琰自己也害怕他会后悔放过楚然以至于最后酿成大祸。
好在,他终归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底最深的念想。
楚清风连夜递交了辞官的奏折,丞相府上百口人消失的没有丝毫风声。
牧琰从暗卫嘴里听见这个消息时毫无所动,他什么都没有,只是在宫里一个人坐了一夜,然后亲手点火燃尽了整座宫殿。
火光在眼前跳动,牧琰无视了周围面色惊恐、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人踏着寒凉的月色走回了天宸宫。
楚然离开了,牧琰的心也仿佛跟着离开了。
从此山高水长,你我可能终身不复相见。
那个时候,牧琰是这般绝望的想着。
接下来的一年,牧琰按部就班的做着一个帝王该做的事,可唯独没了耐性和怜惜,青年仿佛也带走了他最后的怜爱之心。
牧琰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暴君,一个心情稍有不顺就要取人性命的暴虐帝王。
整个皇宫之中笼罩着诡异的黑暗,不见天日,死气沉沉。
在牧琰亲手杀死了几个胆大包天故意勾引他的后妃之后,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凝重氛围终于到达了极致,就连前朝,大臣们也不敢随意再谏言,也再也没有一个臣子想要将自己的亲女送进后宫为妃。
毕竟,谁也不想将自己的女儿亲手推进深渊之中。
就连苏盛也不敢轻易在他面前多上一句话。
牧琰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没过多久,凌国出现了暴乱,有百姓不满他的暴虐揭竿起义,想要推翻他这个所谓的暴君。
可笑的是,牧琰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他觉得这无趣的日子终于有了转折,他甚至想要看看这些带头揭竿起义的正义之士是否真的能推翻他的政权。
可无一例外,他们全都让牧琰失望了。
一年的时间看上去过得很快,可对牧琰来却是无比漫长。日子重新变得平静而无聊,除了每逢夜深人静时在睡梦中他能见到最思念的人,能见到那人的一颦一笑,白日的时光倒是成了牧琰最想逃离的时间。
他开始逃避白日,他变得越发的嗜睡,朝政也逐渐懈怠,但在他暴君的名声之下竟也没有一个朝臣敢当面指出他的昏庸。
随便吧,牧琰想,这个皇帝他本来就不是很想当,若非当初为了报仇他根本就不会接下这个位置,凌国覆灭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在这个时候,苏盛敲响了天宸宫内殿的大门。
彼时牧琰还在龙榻上蒙头大睡,对于扰了他清静的苏盛十分恼怒。
苏盛被他阴沉的脸吓得面色惨白,颤抖着跪在地上,告诉他护国寺无渡圣僧求见的消息。
第一次见到这位名声斐然的圣僧牧琰是有几分兴趣的,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无渡对他的话。
年轻俊美的僧人温和有礼,一双白目让人颇感可惜。
作为天生的盲者,无渡拜托了师兄无苦法师,这才能走到牧琰的面前来。
“阿弥陀佛,贫僧给陛下请安。”
牧琰冷淡道:“孤记得圣僧曾过,圣僧与孤还未到相见的时机。”
无渡神色不变,依旧温和,“陛下此言差矣,何谓时机,只在事在人为罢了。”
牧琰冷笑一声,“圣僧这话,孤可以认为是在,所谓相见的时机全凭圣僧喜好所定?”
“陛下也可以这样认为。”
“大胆!”牧琰眸光一冷,“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孤就能要了你的命?”
“阿弥陀佛,陛下请息怒。”无渡轻声叹息,“陛下龙威天定,自然能轻易决定无渡是生是死,只是这天下有且只有一人,陛下却永远无法定其生死。”
“可笑至极,”牧琰看向无渡,“今日圣僧前来就是来找死的吗?”这句话一出,任谁也能听得出这其中的杀意。
若是其他人,此刻怕是已经惊慌失措、颤抖着跪倒在地祈求牧琰饶命了,可偏偏无渡从始至终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惧意。
“陛下息怒,无渡并无挑衅陛下龙威之意,只是实事求是罢了。”
“好一个实事求是,孤倒是想听听你口中所之人究竟是何人了。”牧琰冷冷的嗤笑一声,“若是你今日不出来,下场如何你应当清楚,还有护国寺想来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是要牵连护国寺?一旁的苏盛都为无渡捏了一把汗,陛下之怒,恐不能善了,怕是唯有见血方能罢休。
一直搀扶着无渡的无苦法师脸上却全然没有害怕之意,仿佛牧琰口中之言与他并无干系一般,只是低头闭目念经。
无渡闻言果然微微皱眉,“陛下,无渡一人之身,何以牵连甚广?”
牧琰却毫不在意,仿佛并不将护国寺众僧人的性命放在眼中,“今日你若是不出那人,足矣明你是个沽名钓誉之辈,那么护国寺前些年的吹嘘就是在蒙骗世人,欺君之罪自然罪无可恕。”
无渡摇头,“陛下既已决定,无渡也无话可。”
“哦?”牧琰嘲讽的勾唇,“你这是不自招了?”
“非也。”无渡不再深究此事,反而用那双白目“看”着牧琰,“无渡先前所之人正是楚家嫡长子楚然。”
牧琰先前的冷嘲热讽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彻底沉默了。
他从没有想过,再次听见这个被他刻在心上的名字会是从无渡嘴里。
“阿弥陀佛。”无渡双手合十俯身低头,叹道:“陛下这一年将自己困于梦境,于己于民于国都是一场灾难,陛下可曾想过亲自走出梦境去探寻这场梦境之外的真实到底又是何种模样?”
牧琰垂眸沉默,片刻后方才问他:“此话何解?”
“一年之前贵人之心不可得,可陛下又怎知一年之后的贵人是否仍旧遥不可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