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需要一碗杨梅汤。

    水烧开,将新鲜野杨梅倒进去，加上冰糖，熬煮十分钟,盛起来放凉，再放入冰箱。想吃的时候出来一碗，杨梅汤酸酸甜甜,杨梅也十分可口。

    杨梅成熟的时候,阿妈就会回苗寨摘些野杨梅回来。现在石黛家里的那锅杨梅汤，就是这么来的。嫁接培育的杨梅不够酸,煮熟之后味道不够,所以这正宗野杨梅汤,也只有在家里才能喝到了。

    这两天石黛和牛果果在县城里逛了一圈，把好吃的都吃遍了。可是有一道菜，白笋酸只有在夜市才有吃。于是两人喝了杨梅汤,准备去夜市。

    可是还没出门，门铃便响了。

    是石黛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个子挺壮,皮肤黝黑。石黛正想问问来人是谁,那人便：“是石黛吧？”

    “你是……”石黛外出求学多年,初中家里又搬到县城，物是人非，很多人她都不记得了。

    “我是牛果果大哥。”来人：“你还记得吧？我叫牛挺。”

    “哦，是你呀。”石黛想起来了,二伯母有两个儿子，牛挺就是长子。听这两个儿子读完初中，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后就读不下去了。大哥现在在开出租车,二哥无业游民，到处晃悠。

    石黛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让他进来。

    “是大哥吗？”牛果果倒是话了：“进来吧。”

    牛挺走了进去。

    石黛记得，时候牛挺有些呆呆的，学习成绩不好，人也不怎么机灵。到是牛果果的二哥，调皮捣蛋，还抢过石黛的水彩笔。对于这兄弟俩，石黛就这么多记忆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伙伴，她记得不多。

    “果果。”牛挺似乎有些拘谨，笑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回家。”

    “怕你们太忙。”牛果果很自然的坐下：“大哥你也坐吧。”

    牛果果去二伯母家后，大哥对她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没有欺负她也没有帮过什么忙。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倒是二哥，和牛果果过架。牛果果没有二哥大，又是女孩子，总是不赢。每每胶着的时候，是大哥过来拉架。

    “你……”牛挺想点啥，可是话到嘴边又变了：“我……我妈病了。”

    牛果果：“我知道。”

    我知道她病了，也知道她曾经是我的监护人，但我并不想见她。

    “这些年你没有跟家里联系，我们都挺担心你的。”大哥又：“我妈前几天还在念叨呢。要不你有空过去看看她？”

    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牛果果大张旗鼓的买房子，又毫不避讳的去过庐寨。二伯母一家自然也知道了，不管怎么，牛果果也是她们养大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石黛早就知道，倘若这一家人知道牛果果回来，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意料之中，牛果果又摊上麻烦了。

    牛果果真是太倒霉了，从到大都倒霉。

    “好啊。”没想到牛果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你们在哪家医院，我明天去看看。”

    由于家里没钱，在省医院做过几次透析以后，不得不转到县医院维持生命。如今二伯母就躺在医院里，只有二哥负责送饭。二伯和大哥还要挣钱，只是偶尔过去。

    把医院房号告诉牛果果后，大哥便告辞而去。石黛有些想不明白，问她：“干嘛还去惹这一身骚。”

    “哎。”牛果果叹了一口气：“是他们非要招惹我。但凡我想回家住，回家买房子，就逃不过他们的纠缠。”

    与其避开，不如迎难而上。

    这些年，不同的生长环境，石黛和牛果果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在长时间的离家求学中，石黛学会清心静气，自修其身，不受外界干扰。无论别人如何蹦跶，如何诋毁，她都可以骄傲的别过头去，看她们如同看丑。

    这种人，这种事，若是放到石黛身上，她定然冷漠的拒绝，高贵的仙女裙摆，不能沾到一点屎。

    然而牛果果却不一样。这么多年在外面爬模滚，让她身上多一份凌厉的气息。牛果果已经长大了，不在是曾经那个任人摆布的女孩了。与牛果果锋相对之人，她必回之。

    再回首，往事休。

    第二天一早，牛果果如期赴约。

    石黛担心牛果果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陪着她一起去。两人到医院门口，随便买了斤苹果，按照牛挺给的房号找了过去。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无论贫富，无论美丑，住进这里便都成了苦主。石黛和牛果果来到内科住院区，找到二伯母的病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二伯母躺在床上睡觉，因为是夏天，天气较为闷热，她穿着病号服，裤腿挽起来，有气无力的躺着。二哥牛莱正坐在一边用手机看动漫，乐得呵呵笑。

    大概是因为病痛的原因，二伯母身体有些浮肿，整个人焉巴巴的，完全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牛果果和石黛对视一下，叫道：“二伯母。”

    二伯母抬起眼皮，二哥牛莱看向牛果果。

    牛莱先是一愣，然后放下手机。二伯母张了张口，不知道嘀咕了一句啥。石黛开口，破寂静：“二伯母，我们来看你了。”

    “坐坐坐。”二伯母撑着靠在床头上，指挥二哥牛莱去找凳子。二伯母盯着牛果果，想了想，：“你这衣服是名牌吧？不少钱呢。”

    二哥牛莱虽然不成器，可是花钱大手大脚，还喜欢讨论一些名牌，也给自己的女友买过名牌。所以二伯母记得一些牌子，毕竟她曾经花过钱的。

    “还好，也不贵。”牛果果很自然的坐下来：“也就一千多。二伯母你的病还好吧？”

    到这个，二伯母沉默了几秒，才：“就那样，吊着命呢。”

    “我记得你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牛果果笑，回忆起时候：“我们家不是有块地在山上吗？那年玉米成熟了，你让我和你一起去抬玉米，你还我力气来着。你一人就可以挑一胆子。那时候你身体多好呀！”

    是的，那会儿牛果果才六年级，大哥在镇上读初中，二哥懒洋洋的待在家里。大热的天，二伯母让牛果果一起上山干活，还给她一个很大的袋子搬运玉米。牛果果力气，搬不动，二伯母便碎碎念，她吃那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

    牛果果连滚带爬的把那袋生玉米搬下来，到半山腰的时候累得不行。后来哑巴经过，用牛帮她驼了回来。

    回到家时，二伯母一家人正在吃饭，看到她还：“你怎么这么慢？我们菜都要吃完了。你看我，挑一担子还不是轻轻松松回来了？像你这种手不能提的姑娘，以后嫁给谁呀？”

    当时牛果果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着：哎呀，幸好在他们吃完菜之前回来了。

    如今再回想，却是一肚子辛酸。

    听牛果果这么，二伯母尴尬的笑了笑：“人老了嘛，老了就没用了。”

    “也不是这么。”牛果果：“你好好养身体，等病好了还得帮大哥二哥带儿子呢。”

    “我也可以给你带。”二伯母：“要是我身体好的话……”

    牛果果断她：“不用了，二伯母不用这么辛苦，我自己请得起保姆。”

    二伯母：“……”

    二伯母虽然心眼不咋地，但也是操劳了一辈子。活在大山里的人，身边一点蝇头利都要占。当年抚养牛果果，自然也是为了她身后的财产。她是千千万万个坏心眼中的一个，虽然没有杀人放火，没有违背法律，可是所做所为却犹如刀子，一刀刀割在牛果果身上。

    她在吸这个孤女的血。

    “你看……”二伯母想了想，又：“你现在长大了，挣钱了，二伯母却病了。我也不想要你什么东西，我问你借，借行吗？你能不能借一点钱给我付医药费？”

    “你这是的什么话。”牛果果：“什么借不借的，你想要多少呢？”

    “十……五万，五万有吗？”二伯母听牛果果要买房子了，买得起房子的人，身上肯定有几万块。

    “五万当然有啦！”牛果果着又叹了一口气：“可是我的田地都被卖了，我没地方住，我还得买房子呢。所以这个钱不能拿出来。”

    二伯母似乎看到了希望：“我们家就是你家，你从在我们家长大的。回家住吧，买房子多费钱。”

    “你……”牛果果顿了一下：“你当初没卖我的田地多好，我还用得着买房子吗？”

    二伯母一愣，看向牛果果。牛果果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和凌厉，二伯母忽然觉得，她拿捏不了了。

    这只狗，长大后变成了狼。

    那个时候，家里很苦的，每年的收入都来源于农作物。牛果果阿爸去世，身后那么多田地，任谁都会心动。她大伯不也想抚养牛果果吗？难道他大伯一家没有别的心思？

    自己是对不起牛果果，可还是照样把她养大了不是？

    二伯母抬起头，还想些什么，牛果果却抢先开了口：“你让我想想。”

    是选房子，还是选二伯母这条命，先认真想想。

    二伯母再次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