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别开视线
萧承渊的眸光闪了闪:“不用。”
沐长史惊讶,王爷之前让人提着食盒去找王妃吃饭的事他可是听过,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且王爷还特意去宫里接王妃,怎么反倒不去了。
沐长史的视线落在萧承渊的胳膊上,想明白了,王爷心智早熟,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定是不想让王妃担心。
劝的话在口中滚了几趟,沐长史最终咽了回去,此事旁人再多无用,希望王妃能让王爷早日卸下心防吧。沐长史回想着萧承渊这一路的成长经历,喉头滚了滚,问厮:“今日厨房里的预备是什么菜。”
厮了,沐长史道:“自今日起,每顿加一个骨头汤。”
一直没有话的萧承渊:“……”
另一边,裴时语用过午膳之后,发人去知会严玄,回来后来她这里一趟。
昨日,衙门那边处理了何掌柜,裴时语派春晓和云绮去了一趟伯府,将对余鑫的处理与对何掌柜的处理告诉了祖母。
祖母让春晓告诉她,她之前就知晓醉云楼的账目有问题,之所以没有索性将醉云楼兑出去,一是担心她出面被柳氏盯上,最主要是的这个醉云楼是祖父开的,是祖父在上京置办的唯一一份产业。
祖父祖母是青州人,青州人嗜酸嗜辣。
因祖母年轻大病过一场,大夫劝诫她得吃得清淡些,于是祖父便将家中的厨子换了,改为吃清淡的饭食。但的习性长在人的骨子里,祖母也会想尝尝酸的辣的,在青州时,祖父便带她去酒楼。
后来祖父来上京述职,发现这边鲜少有地道的青州酒楼,想起不久后要带着家眷来上京当差定居,于是盘下了醉云楼请了厨子,一方面等祖母来了可以牙祭,同时也算是一份稳定的产业。
可惜祖父没有机会陪祖母来醉云楼。
他们一家三口来上京的途中,父子俩皆死于灾祸,只有祖母一人到了上京。
知晓了其中的内情,裴时语就再也没了将醉云楼盘兑出去的想法。于祖母而言,这醉云楼是一个念想,是祖父在上京给她留下的痕迹。
既然要继续经营,接下来就得好好算。
醉云楼年头久了,前几年何掌柜又没有好好经营,要想重新开业令宾客对醉云楼改观,还得好好收拾一番,裴时语找严玄前来,重要的一条是找他安排重新修缮醉云楼一事。
她没有等来严玄,倒是先等来了云绮。
上回在醉云楼见识过云绮揍人之后,裴时语后知后觉地想起,云绮从一开始就散发着一种高人的气息,以后怕是要对她客气些。然而云绮一点也不高冷,除了脸有些冷,做事比以前积极许多。
比如她一手拖着一盆墨菊,面无表情,正不慌不忙朝她走来。裴时语看着那两个比她的洗脸盆还大的花盆,感慨这墨菊真大真标致时,忍不住替云绮的手腕子揪心。
在一旁做针线活的春晓看见了,丢开手里的东西迎上去,两只手虚虚地拖着云绮放在花盆底下的手,生怕云绮失手,紧张地开口:“这墨菊真好看,你从哪里弄来的?”
云绮神色轻松,言简意赅:“王爷让人从杭城的行宫里运回来的,刚到。”
春晓眼前一亮,弯着眼睛看向裴时语:“王妃最喜欢墨菊了,原来是王爷送给王妃的!”
裴时语的眸光一下子冷下来。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上辈子她死前是个寒冬,她连日病着,连寻常的灰炭都用不上,萧承渊却让人将一车车上好的银霜炭运往花房,只为给送给秦三姐的花卉取暖。
春晓脸上洋溢着替主子开心的笑,嗓音轻快地问裴时语:“王妃,这两盆墨菊比老夫人院子里的和大相国寺里的都好看!”
裴时语心道当然,能长在行宫里墨菊不是凡品,又经人精心侍弄,怎会长得不好。
她之所以喜爱墨菊,是受祖母影响。
祖母每年带她去大相国寺时都会带她去赏菊,祖母的院子里养了些,品相虽不及萧承渊送来的,但令她觉得亲切,见到便心生欢喜。她住的院子里也有两株,那是她那单调的院里罕有的点缀之物。
她是喜爱墨菊不错,但一想到这是萧承渊特意送来的,便忍不住想起前世那个寒冬。
裴时语开口,嗓音冰冰凉凉的:“搬去花园吧。”
话刚出口,云绮与春晓两人面面相觑,王爷大老远让人从行宫里运来的,王妃竟然不接受。
被两个丫鬟这样盯着,裴时语心中一叹,其中缘由不能同她们二人,只好含糊道:“我近日忙着处理醉云楼的事,无暇顾及这两盘墨菊,在花园里有人专职照料,对它们也好些。”
两人将信将疑,春晓刚想开口她可以代为照料,但对上裴时语沉静的眉眼,乖乖闭嘴,示意云绮照做。
她忍不住想,她明明日日都跟着王妃的,怎么就是看不出王妃和王爷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呢?
云绮前脚出门,严玄后脚就进来了,裴时语问他听得如何了。
裴时语这回让严玄听的有两件事。
一是关于醉云楼重新开业之事,首先从找人将醉云楼粉刷一遍,里头的家具用具也得重新购置,不光如此,还得考虑再请些人。掌柜得重新聘,伙计也得再找。
既是要用人,原来的厨娘和伙计还用不用。
裴时语对英娘母子和伙计何施的印象都不错,且从顾客的评价来看,英娘的确有副好手艺,她心里是倾向与继续用这几人的。
不能光听他们自己的介绍,得将她们的底细听清楚再,这便是裴时语交给严玄的第二件事。
严玄一五一十汇报:“回王妃,都听清楚了。属下找匠人问了,人手足够的情况下,翠云楼重新粉刷及整理归置,花上半个月的时间,便能操持得妥妥当当的。
至于您要的英娘母子与何施的情况,属下也多番问过了。
英娘本是青州人,与夫君在青州经营一家的饭馆。
五年前,英娘唯一的女儿在青州走失,她便与夫君一路听女儿的下落来到上京。不幸的是,夫妇二人在途中遇到山匪,盘缠被抢掠一空,英娘的夫君为了保护她被人伤了,如今瘫痪在床。
后来,夫妻俩带着在半路上收养的阿勇和阿强辗转至城西的善堂附近,那之后,这家人靠英娘给人帮厨、英娘的丈夫给人编篾筐卖篾筐生活。
三年前,英娘在善堂附近见到差点被混混欺负的阿芸,于是将阿芸也收养回去。
同时,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女儿的下落。”
顿了下,严玄的面庞上现出几分郑重之色,继续道:“属下听过认识英娘夫妇的人,他们明明自己都处境艰难,为何还要收养这么多孩子。
英娘夫妇的法是,因为他们的女儿不知流落在哪里,收养阿芸他们对他们好是想给女儿积德,希望他们女儿的运气能够好一些,遇到困难时能遇到她施以援手的人。”
裴时语听完唏嘘不已,这世上有偏心不负责任的父母,也有对孩子只有利用之心的父亲,但也有想英娘夫妇这般不放弃寻找女儿、主动对别人释放善意只为给女儿积德的父母。
严玄又道:“至于那名伙计何施,自在善堂长大,后经英娘介绍进醉云楼。而何掌柜之所以用他们,是因为看准了英娘脸上的烫疤吓人不好外出找活,他们这几人便宜干活多还听话。”
人心很奇怪,许是因为自己成长的过程中一直被父亲忽略,听到英娘夫妇不远千里寻找女儿,裴时语很同情她。问严玄:“不是英娘的养女阿芸也离家未归么,如今回来了么?”
严玄摇头,“奇怪得很,阿芸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在两天前上午,最后出现的地方绣房,之后便再也无人知晓她的下落。英娘前天寻了一天不见人,已经报官了,如今正一边寻人一边等官府的消息。”
裴时语暗想,报了官就好,总比她自己大海捞针地强。裴时语叮嘱严玄:“你找个时间告诉英娘先处理好家中事务,等醉云楼重新开业再回去上工不迟。至于何施,伤好了可以继续留用。你再去跑一趟牙行,挑几个能干的活计。至于醉云楼的具体事宜,我不方便事事露面,往后多辛苦你了。”
严玄高声答是,眼睛亮亮的,露出一口白牙。
从今往后他便不再是暗卫之一,而是王妃跟前的得力助手,往后师兄们再也不能他经验少办事不牢靠了。
重开醉云楼是裴时语第一次独立经营产业,虽然她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仍有不少决定需要她做。而她之前没掌管过这些,为免出差错,仍然付了不少心力在上面。
手头有了要忙碌的事,日子便过得非常快,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五日时光一晃便过去。这几日萧承渊也忙得很,她与萧承渊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但萧承渊每日出门和回来后都会发人来告诉她一声,是以不用见面她也知道萧承渊这几日在忙皇上立冬日祭天的事宜。
十月初七这日裴时语让严玄就厨房的事情同英娘商量下,却得知英娘的女儿仍旧没有找到,她的确报了官,但官府有些不作为的意思。
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在外面多待一天,便多一分危险。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人去和官府交代一声,可能官府的动作会快些。
官场的事情她不懂,却也能从那日萧承渊在马车上的事情推断得出他的处境艰难,她就算同情英娘母女,也不能贸然以齐王妃的身份去和官府的人施压。
他们二人如今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她帮萧承渊在皇后那里遮掩,萧承渊给她齐王妃的身份为她提供便利,总不能不顾他的处境给他添乱。
可是,她若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便罢,知道了若是假装不知道,良心总是不安。
要不去问问他?
念头一起,便会忍不住关注外头的动静,手上的账册也看不进去。
夜幕渐渐拉开,裴时语已不记得自己第多少回看漏钟,按这几日的惯例,他这会已经回来了的,今日竟是迟了不少。
门外想起了脚步声,裴时语抬头望去,很果然见春晓进来:“王妃,厮王爷回来了。”
裴时语如往常嗯了声,待了阵,账册上的字仍旧一个也看不进去,索性合起册子起身:“我去趟澹月堂。”
裴时语收拾了一阵前往澹月堂,到达时夜幕已全黑。
厮恭恭敬敬给裴时语行礼,裴时语问了句是不是只要王爷一个人在,得到肯定答复裴时语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叮嘱春晓:“你先回吧,半个时辰后来等我。”
她知晓萧承渊的规矩的,他不喜欢无关人等靠近澹月堂,这澹月堂看似守卫松懈只有一个厮守着,若不是得了他的事先允许,贸然闯入者只能站着进横着出。
他们是合作关系,他之前发话,她可以随时进入。
夜里那么冷,没有道理让春晓在此苦等。
裴时语步入院内,整个澹月堂灯火通明,她不知道萧承渊是什么习惯,每回来澹月堂,他的门总是敞开着的,夜这么凉,他不觉得冷么。
裴时语进了正厅,正猜测他此时会东屋处理公务还是在西屋歇息,西屋突然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接着是轮椅滚动的声音。
这便是在西屋了,门依旧没关。
裴时语举步朝西屋走去,甫一靠近门框,抬手欲发出点声响提醒他,“王爷……”话音未落,便忍不住红了脖颈,下意识地别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