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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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娶妻,姐姐却还未嫁,这是什么道理?”那女子明显还带着怒气,话夹枪带棒,“还奉茶问安,我喝的下么?”

    闻言,三姨娘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嫣儿,你这是什么话,今日是你弟弟新婚第一日......”

    谢嫣猛然挣脱开她的手,道:“娘,你怎么总这样,要不是谢淮,我能嫁不出去么?”

    听到这话,楚清姿心里有数了。

    也是,京城里,谢淮的名声那是数一数二的难听,作为他的姐姐,难免会受到些牵连。

    她偏头看向谢淮,却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道:“奉过茶,问过安,若无其他事,我和清姿便告退了。”

    谢嫣怒道:“谢淮,你给我站住!”

    二夫人揉了揉被吵痛的额角,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丢人现眼,都闭嘴,依我看你嫁不出去可赖不着侯爷,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这话一出,谢嫣立马被噎住了话头,满腔怒火地扭头跑出门外。

    见她走后,二夫人才终于把目光落在谢淮身上,道:“还望世子自己掂量着,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顿了顿,她起身道:“都走吧,三姨娘还不快去哄哄你那宝贝丫头? ”

    三姨娘连忙应下,起身去追谢嫣。

    这侯府上下,除了二夫人房里的那两个双生子和三姨娘,似乎都对谢淮有很大的意见。就连侯夫人......看起来都对谢淮不算上心。

    楚清姿此时才反应过来,方才谢淮侯夫人“她不会管”是什么意思。

    房内人都离开后,谢淮转过身来看向楚清姿,故作随意道:“我去见娘,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楚清姿犹豫着憋了许久才道:“二夫人,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闻言,谢淮轻笑了声。

    楚清姿瞪他,觉得他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嫁进谢家不过是用来帮他吸引火力的工具,瞧瞧有多少人不待见他。

    没成想,谢淮竟然真的耐心跟她解释起来:“二夫人同谁话都那样,不是对你。她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犯了错只消诚心认错,她便心软了。”

    “敬恩和敬竹,从就活泼过头,你该骂就骂,该教训就教训,不必拘礼。”

    “三姨娘性子温吞,胆怕事,心地不坏。 ”

    “谢嫣...离她远点,她有病。”

    楚清姿听他一点一点介绍给自己他家里人,瞬间觉得仿佛在陌生的环境找到了支撑,许久才低声问:“那侯夫人呢?”

    话音刚落,谢淮神色微滞,道:“娘向来厌恶我,但她应当会喜欢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厌恶自己的儿子?

    这话楚清姿没有问出口,她隐隐觉得不该问。

    她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一见侯夫人?”新媳妇总要见婆婆的。

    谢淮默了片刻,良久才道:“以后总有机会见,早饭叫你那丫头给你端回房里了,不必等我。”

    楚清姿点了点头,见他转身要走,忽然还有点不习惯,忍不住叫住了他。

    “怎么了?”谢淮回头看她,“不认路就问澄兰,吃不惯的叫人去厨房做。放心,我马上回来。”

    我马上回来。

    最后一句,轻轻撞进了楚清姿的心尖。她偷偷想,谢淮好像也没那么不是东西,起码还知道怎么照顾人。

    于是楚清姿点了点头,抬起眼,盯着谢淮轻轻道:“好,我记住了。”

    好乖。

    谢淮轻轻抽了口气,脚下步履加快,转身出门。

    *

    侯府深处佛堂里,侯夫人伏于案前一笔一划地抄着佛经,佛堂下,谢淮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滚。”侯夫人落下最后一笔,毫无感情地冷漠道。

    谢淮身形未动,定定地看着侯夫人,道:“娘,清姿想见你。”

    听到他的话,侯夫人依然不为所动,淡淡道:“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也没这样的儿媳。”

    她每句话,每个字,都如同钢针般刺进谢淮的心头,将他的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他哑着嗓子道:“娘,清姿很好,她很懂事,聪明,也漂亮,你定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毛笔飞来,直直摔在他的肩头,将他肩头染上一片墨渍。

    侯夫人冷声道:“我没过,你一日认贼作父,我便一日不认你,你一日与那大太监李安园狼狈为奸,我便一日视你为耻!”

    谢淮指尖微颤,声音却平淡道:“儿子知道。”

    “你还是不听?”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像你这种人,谢家祖祖辈辈都未曾有过,你愧对列祖列宗,愧对你爹的教养,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儿子有罪,娘如何恨我都没关系,但清姿无罪。”谢淮转身离去前,又道:“对了,婚约立下那日,圣上会指个太医过来给娘看病。”

    “什么意思?”侯夫人声音骤冷。

    在侯夫人看不到的地方,谢淮眸光微沉,道:“侯府和相府结亲,圣上有些防备也是应该的,娘平日里要多注意,别些不该的话。”

    侯夫人怒极反笑道:“好一个孝子,眼线都替你那皇帝爹埋到我身边来了,谢淮,你可还记得永安侯是何许人也?”

    “是我爹。”谢淮没有回头,更没有解释,指尖紧紧扣进掌心,道:“儿子没有忘记。”从来片刻不敢忘。

    完这句,不再听侯夫人如何斥责他,谢淮头也不回地走出佛堂,直到耳边终于清静,才靠在廊柱上如同溺水般窒息,大口大口喘着气。

    许久缓过劲来,谢淮恢复往常平淡的模样。

    “没事的,都会过去...”他低低念了几声,脚下每一步都分外沉重,回到院子后,却远远听到了院里热闹非凡的声音。

    “唤荷,咱家带来那几棵花种呢?”

    “姐,呸呸,回夫人,奴婢早就种好了。”

    “那你跟澄兰和云香去找点花肥来。”

    “好嘞!”

    唤荷刚转身要出院子,就看见谢淮面色沉郁地立在院外,登时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道:“给世子爷请安。”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丫鬟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物件过来请安,楚清姿见他回来,擦了擦刚翻过花土的手,道:“侯爷回来了?”

    谢淮静静看着她,道:“种的什么?”

    “四季海棠,还有些兰花。”楚清姿向来喜欢种花,从家里带来不少花种。

    听她完这句,谢淮忽地不知道该同她些什么,可现在,他只想多跟楚清姿话。

    想告诉她,娘可能没法见她。

    想告诉她,娘恨自己。

    想告诉她,他现在有点煎熬。

    但是只看着那张有些懵懂的脸,他就半个字都不出来。

    他不该这些,他一个人担着就好了。

    “脸上沾着花泥,脏死了,还不去洗?”谢淮颇有些嫌弃的开口,只了这么一句。

    楚清姿嘴角的笑意一僵,亏她早上还觉得谢淮没那么不是东西,这会子就原形毕露了!

    她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道:“谢侯爷提醒,我这就去洗。”

    离开时,楚清姿脚下微停,回头道:“对了,给你留了饭,记得吃。”

    谢淮怔忡片刻,就见楚清姿提起裙摆,脚下轻快地跑回屋里,在外人面前,她可从来不这样跑动。

    他跟着走进屋里,桌案上果然摆好了饭菜和碗筷,谢淮的指尖微微贴在碗上,心头轻轻一跳。

    还是热的。是楚清姿特意为他热过的。

    “幸好顾絮时有眼无珠。”他突然这样想。

    *

    仔仔细细洗过脸后,楚清姿拉着唤荷反复问:“还有没有脏的地方?”

    “没了,其实刚刚我就瞧着姐脸上干净得很......”唤荷摸不着头脑,只突然想起来似的道:“对了姐,花肥不够,只听佛堂那边种着几株素心兰,应当是有余下的花肥,要不要奴婢去问问?”

    楚清姿点了点头,道:“我也去,熟悉熟悉路。”日后总是要在此生活的,她迟早要走遍每个院子。

    两人收拾好,提着篮子便到了佛堂,佛堂前果真有几株开的正好的素心兰。

    楚清姿敲了敲佛堂的门,佛堂内却久久无人回应。

    忽然间,里面传来瓷瓶掉落在地摔碎的声音,楚清姿愣了愣,察觉到不对劲,犹豫片刻,道:“里面有人吗?”

    依旧没有回应。

    侯府这么多家丁看守,绝无可能是偷闯进来,楚清姿眉头紧皱,思索片刻,道:“没人的话,我进去了。”

    里面沉默以对,楚清姿一把将门推开,却见佛堂中央的桌案上伏着一个女子,看起来已经脱力昏厥过去,身旁摔落着大大的瓷片。

    “快救人!”楚清姿急忙叫了声,匆匆闯进佛堂,将女子扶起来,又道:“唤荷,去找大夫!”

    像是听到了楚清姿的话,女子紧闭着的眼微微睁开,竟然没有昏迷,气息微弱道:“不许去。”

    楚清姿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种话,不叫大夫来怎么行......”

    “不许去!”女子态度强硬。

    楚清姿以为她只是不认识自己,于是头疼地道:“哪有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唤荷,去找侯爷来,不听我的,总该听侯爷的吧?”

    闻言,女子缓缓撑起身子,目光如刀般从楚清姿的脸上划过,轻声道:“侯爷...呵,”她闭了闭眼,随即冷漠道,“滚开,不用管我,我只是熬了几夜,太困倦了。”

    楚清姿从来没见过这样固执的人,只好守着她道:“那你知道自己生的什么病吗,有没有药?”

    女子不耐地啧了一声,道:“我都了,我只是困......”她一抬眼,却对上了楚清姿清澈无比的目光,带着满心的担忧,直勾勾地朝她望过来,似乎能一眼望进她心底似的。

    “......罢了,佛柜第三格有药。”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