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楮州
过了许久, 他们终于找到了附近唯一能歇息的客栈。
客栈的一楼大堂已经被淹的桌子都放不下了,二楼挤挤攘攘坐着一堆逃难的百姓。
“听没有,知州派人去砸得河堤, 砸完之后大水就淹城了!”
“娘的,这畜生, 闲的没事把城外的破桥修了, 砸什么河堤啊!”
“谁知道呢,丧尽天良的, 这不是害我们百姓嘛!”
楚清姿抿住唇,低低笑了几声,被谢淮敏锐的发现。
“好笑吗?”
没有,她就是觉得让这遮州知州替他们背锅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谁让他偷工减料还滥砸河堤, 该骂!
谢淮怎会不知她心里所想, 轻嗤了声, 刚要撇开眼去,却忽然发现楚清姿的后脑处,似乎有几缕头发黏在了一起。
他们上岸很久了,头发怎么还是湿的。
谢淮若有所思,忽地伸出手去, 轻轻碰了碰,楚清姿没忍住轻呼了声, 躲开了他的手。
下一刻,谢淮看着指尖鲜红刺目的血迹, 呼吸微停,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清姿, 道:“你受伤了?”
什么时候,怎么伤的,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楚清姿低低道:“没什么事,你别这么大声。”
谢淮急切道:“这还没什么事,”他看向身旁那高挑的男人道,“杏仁,有没有药!”
杏仁愣了愣,道:“主子你......”你这不是暴露他们和谢淮认识了么。
谢淮冷着脸重复道:“药!拿药来!”
杏仁连忙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药膏来递给谢淮,这些药都是以备不时之需防止受伤失血的药。
“谢淮......”楚清姿虽然早就怀疑他们认识,可没想到这人是谢淮的手下。
她可从来没在府里见过这几个人。
谢淮脸色沉沉的,开药瓶,取出些药膏来,心地涂在楚清姿的伤口上。
都流血了,竟然一直拖到现在都不,算等到什么时候再?
他力道很轻,楚清姿忍着痛,待他涂完药,才声问道:“这几位是?”
谢淮显然心情不大好,没好气地答她:“管别人前,先管好你自己。”
“哦。”她识趣地没再多问,只是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那叫杏仁的人。
杏仁躲闪开她的目光,依旧站在那,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回去之后,我再跟你算总账。”见不再出血,谢淮才轻轻呼出口气,道,“从现在开始,你去哪我都跟着。”
楚清姿无奈道:“好,世子别紧张,只是不心磕伤而已。”
她都没觉得有什么大碍。
“你的意思是我多事了?”谢淮冷冷道。
见他语气不快,楚清姿只好软下声来,道:“没有觉得你多事,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受伤就告诉你。”
对付谢淮,不能跟他硬着来,否则你硬他更硬,要顺毛捋,把他心情捋顺了,自然而然就没事了。
果然,谢淮火气消去,颇为不自在道:“还疼吗?”
“疼。”她实话实。
谢淮伸出手去,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道:“疼你不知道。”
“怕你生气。”楚清姿笑了笑,道:“世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又蛊惑人。
谢淮撇开眼,轻轻道:“那你多听我的话。”
“好。”楚清姿笑意盈盈地答他。
*
他们在祝家安排好的别院里歇下,这里比不得原先的宅子,但地势高,没有被洪水波及太多。
楚清姿寄给楚相的信也很快写好,把遮州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楚相。
不过,谢淮命各州府砸河堤的部分,她写的是谢淮和表哥互相看不顺眼,于是谢淮便想惹祸生事,砸了祝予臣这江南监察使的饭碗,所以才命各州府连夜砸河堤,没成想遮州知州为了掩盖河堤偷工减料的事,把上游下游的河堤全砸了,意图淹死他们掩盖罪证。
不过好在,楚清姿他们临走前特地带走了几块筑河堤的石垒作为证据,那石垒明显是用的极易被冲蚀的砂石。证据在手,不怕那遮州知州不认罪。
不过这样一来,谢淮反倒成了歪正着砸烂河堤的引出桩贪污案的人,加上遮州伤情并不严重,皇帝想罚也罚不到他身上。
信由杏仁由乘快船带回去,听谢淮,只要上了岸后,杏仁的脚程比专门送急报的人还快,两天就能送到京城。
另一边,祝予臣联系上祝伯辞后,才知道因着大水,他们不得不提前下葬,没让外祖在灵堂停满三日,就匆匆地迁入了山中祖坟里,好在一切顺利,没什么波折。唯一的遗憾,便是祝予臣和楚清姿当时被困在河堤上,没能见着外祖下葬,不过相信外祖泉下有知也能谅解他们。
祝予臣彻底放下心来,恰逢派出去的线人回来,报信城中的米价上涨飞快,官府开仓放粮,加上城中几门大户都跟着施粥行善,暂时遮州城里没有出现大批伤亡饿死的现象。
可其他城就没这么好运,江南更偏远的地方,大雨连下数日,河堤也跟着垮了,到处都是死人,别吃饭,怕是再这么下去,城里会滋生出瘟疫来。
“瘟疫?那边为什么死这么多人!不是已经叫人去通知他们提前砸河堤了么?”祝予臣脸色难看,怒火中烧,对着那线人问道。
楚清姿也吓了一跳,前世她可没听过有什么瘟疫,如果真有,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京城听不见半点风声。
那线人叹了口气,道:“大多数城里都听了侯爷的话,提前砸过河堤了,百姓疏散得当,没死多少人。就那一处,城主偏生不信谢侯爷的话,必须要有圣旨才能砸河堤,所以这事就没办成。”
听发洪灾那日,百姓们还浑然不觉,只想着这几日雨下得太大,怕淹死庄稼,结果过了晌午大水就来了。
祝予臣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一句,问道:“那是哪个州城?”
线人道:“楮州,在遮州更南边。”
闻言,谢淮神色微顿,道:“你什么?”
那线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重复道,“楮州,是楮州。现在那边到处都是流窜的难民,江南这几座城里,就属楮州雨势最大,伤亡也最惨重。”
“楮州,”楚清姿念了一声,只觉得这个地方似乎很耳熟,忽然想起来,“那不是我们要找的名医在的地方么?”
谢淮点了点头,道:“嗯,有他在,大概是不会有瘟疫了。”
祝予臣不解道:“什么人能治瘟疫?”况且,这瘟疫不是还没来么?谢淮怎么就那么笃定楮州一定不会有事?
谢淮瞥他一眼,道:“当年京城里头流传的烂舌头,就是他治好的。”
烂舌头,那可是当年死了不少人的大病,听只要染上,先是从舌头开始溃烂,最后整个人都会呼吸困难窒息而死。当年都传是祸从口入,宫里的御医声称那病是从人嘴里传染的,吃了带病的东西就会染病,结果当年死的人,不是病死,就是饿死。
直到最后,从京城外来了个无名的大夫,口口声声道:“那病是从鼻腔进入肺部,鼻咽一贯,才产生舌尖溃烂之状。病根不在食物上,只要根除肺上病症即可。”
完这话,他还亲手拿起染病之人碰过的包子,当着惊恐的人们的面吞下一个,竟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最后,那大夫用亲手制好的药,以药汤搭配熏香之法,成功让烂舌头在全京城消声灭迹。
这事在当年广为流传,没成想那名医就是谢淮替她找的那位。
“这么厉害...”楚清姿了然道,怪不得前世没有瘟疫的消息,原来是有那位名医在。
谢淮扶额道:“不过,以他的脾气,要想他救人,估计楮州知州得吃不少苦头。”
那个人,可向来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论起招惹是非,只会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清姿眨了眨眼,道:“既然遮州这边已经事情结束,外祖也安然下葬,不如我们现在启程去楮州?”
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谢淮把她拉到祝予臣身边,道:“不行,你好好跟着你表哥,等我去楮州把那人接过来。”顿了顿,怕楚清姿硬要跟着,他又道,“那边太乱,你答应我要听我的话的。”
楮州现在到处是难民和死人的地方,只会滋生更多的黑暗,偷杀抢掠无恶不作,楚清姿到那种地方还了得?
祝予臣跟着道:“表妹,现在楮州形势危险,雨势不歇,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世子照顾自己就够了。”
楚清姿自然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她也不放心谢淮一个人去。
“表哥,”楚清姿抬头看他,眼前一亮道,“你跟着世子一起去!”
有表哥的头脑,再加谢淮的武力,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安全。
“不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拒绝道。
谢淮眯了眯眼,看向祝予臣,道:“想来你表哥也不愿意跟我共事,还是算了。”
祝予臣抿了抿唇,叹口气道:“不是不愿意共事,只是表妹,我若跟世子走了,那你呢?”
“哥你放心,表妹有我呢!”一旁围观许久的祝伯辞探出头来,傻呵呵地笑了笑。
祝予臣:......
楚清姿眼睛更亮了些,道:“现在有了,伯辞表哥会照顾我,你和世子去,一定要控制好瘟疫和灾情,然后把那名医带回来。”
见状,祝予臣无话可,只看向谢淮苦笑了声:“世子,看来得劳烦你了。”
谢淮啧了声,嘟哝了声,道:“了我一个人就行。”
“表哥和世子关系那么好,当然要一起去了。”楚清姿笑了笑,道,“你俩不是还有共同的秘密瞒着我么?”
谢淮和祝予臣对视了眼,纷纷干咳一声。
“没什么,怎么会瞒着你。”
“哪有秘密别瞎。”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