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世
一钩新月几疏星,夜已经很深了,23层的灯依旧亮着。
下午旷工的结果就是他又要通宵加班了 ,江知邑慵懒地伸了个腰,起身走到窗前。
他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下午怎么就提出帮她补习数学了呢?
大概是因为她是叶星菡的朋友,而叶星菡的朋友又不多。又看她明明情绪低落还要强装一切如常,于心不忍。
而且那姑娘长得不错,做饭的手艺也还行。
从见她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在防备着他,与叶星菡的相处中也总有几分心翼翼,她在怕什么?
她是个有秘密的人。
那又怎样,谁都有秘密,他对她的秘密没有任何兴趣,只要她对叶星菡没坏心就可以。
她和她三个室友之间的前因后果,他后来也都查了。凭她和叶星菡的交情,只要怂恿叶星菡那个傻子回家闹一场哭一场,届时还怕惩治不了她们几个?
受了委屈没有直接寻求叶家的庇护,而是想要走法律程序起诉她们。她所让叶星菡帮忙的也只是联系律师还有搬出来合租。
姑父再怎么宠女儿也不可能由着叶星菡胡来,自然联系不到什么优秀的律师,不过是一个事务所的律师就能让她满足。
在发现局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果断撤诉,暂避其锋,而不是一味的进击。
她很要强,也很懂得妥协,难得的是能在妥协中巧妙的坚持。
不过有的时候太过要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拿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轻咬一口,软糯清甜。糯米的糯融合桂花的香还有牛奶的醇,口味层层分明又恰到好处。
怎么也吃了她不少东西,如果之后她来找他帮忙的话,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
风拂起纱帘,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勉强看清床上蜷缩着的人影。
黑暗裹挟着整个房间,恐慌中她下意识的抓紧了床单。
荷花池边柳季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陈伯父已经答应我的提亲,容娘,你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
“待咱们成亲那日我定以十里红妆迎娶你。”
“你将会成为整个侑姜城人人艳羡的新娘子。”
画面一转,龙凤双烛照亮了整个屋子,红色的纱幔,红色的喜床上坐了个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
“容娘,我终于娶到你了。”
两个新人并坐,柳季各取两人的一缕头发束在一起,是为结发夫妻之意。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我柳季今生定不负你。”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来到了另一个屋子,里头弥漫着浓郁的木香,四周距离狭得很,稍一伸手就触到了墙壁,黑漆漆一片也不知自己现下身处哪里。
脚步声、话声、啜泣声不绝于耳。
“柳大人节哀。”
“昔年柳家落败之际,柳夫人非但没有舍你而去,甚至为让您安心科举不惜抛头露面经营商铺,她……”
不待那人完,就传来柳季的哭嚎声:“容娘你怎舍得抛下我和正青就这么去了哇。”
“素闻柳大人与柳夫人情比金坚,果真如此啊。”
有一人开了头后来的人也纷纷夸奖起柳季的深情,各个仿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可她与柳季入京不过半年,哪里来的那么多“朋友”“知己”。
“柳大人时辰到了,让柳夫人及早入土为安吧。”
入土?
她...她竟是在棺材里。
柳季对她这个死人倒是大方的很,听这动静她的葬礼排场必是不。
转眼间天光大亮,短短的腿毛茸茸的身子,她竟变成了一只猫。
脚步声、责骂声、哭喊声渐渐逼近,她转身跃进草丛躲了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一孩子被一壮实的厮压着,“等爹爹回来了,我就告诉他你们欺负我。”
走在前头的年轻女子笑了笑,讥讽道:“我家姐有孕了,你爹爹怎么可能还会管你这个累赘?”
“把他丢进去,姐了,等他听话了才能放出来。”
“你们两个留下来把人看住了。”那女子伸手随意点了一下旁边的两个老妇,然后就趾高气昂地走了。
“诶,这没了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嘘,你不要命啦。咱们这位夫人最忌讳府里提那个人。”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禁了声,立在那儿尽一个“门神”的本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只猫从窗户跳进了屋内。
柳正青一个缩在房间一角,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块绣着向阳花的旧帕子。
一边哭一边:“阿娘,爹爹娶了新夫人,她对我一点都不好。”
“阿娘,青儿好想你呀。”
青儿大了,可穿的还是她在时给他制的旧衣裳,露出来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一片连着一片,看得人触目惊心。
“喵——”青儿莫哭,阿娘在这儿。
柳正青被猫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停下了哭泣,声抽噎着,伸出一只手欲摸一摸它。
“喵——”青儿莫哭,阿娘给你擦擦泪。
猫仰着头,一点一点的舔去他脸上的泪水。
柳正青似乎心有所感,问道:“你是我阿娘派来的吗?”
猫只是静静的待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不眨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我阿娘长得可好看了,只是...我已经有些记不得她的样子。”
“你告诉我,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喵——”我很好,青儿莫要担心。
……
剧痛袭来,灵魂似被拉扯,她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陈玉容挣扎着醒过来,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梦里的景象、感触都实在过于真实,仿佛那些就是在她死后发生的事情。
前世她因受柳季蒙蔽,卧床三月却不觉有异,待她醒悟过来想要另请大夫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对渣男贱女在她的饮食里做手脚,她的底子早就不行了,就算换了大夫也不过是多苟活几年罢了。
那也足矣,几年时间足够她为她的孩子做好算,护他平安长大。
只可惜他们根本等不及这个时间,一碗毒汤就要了她的性命。就连她死后也要被柳季拿来做文章,装点一番去成全他深情的名声。
服丧期一满就急不可耐的把人迎娶进门 ,婚后不过一月就传出新妇有孕的好消息。
呵,无媒苟合带着孕肚嫁人,还敢大肆宣扬,这便是礼部尚书之女,一个名门闺秀所做出来的事。
入府后大肆发卖下人、虐待原配之子,连面上功夫都不屑于做,难道就不怕贻人口实吗?
她的正青那么就没了母亲庇护,他以后可要怎么办呀。
陈玉容有满腔的慈母之情,怎奈何现如今母子俩一个在古一个在今,异世相隔永无再见之日。
能在梦里借猫的眼再看一眼她的孩子,她已经知足。
陈玉容换了件睡衣,坐在窗边望向远方,一双剪水眸里含着热泪,眼神满含担忧。
身侧的手机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陈姐,我们联系到了蒋可心同学。”
那些年周卉几人没少在学校作威作福,欺凌同学,蒋可心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她因被长期的校园霸凌而得了抑郁症,已经退学回家了。
“但是,她拒绝作证。”
根据一品阁提供的购买记录,确实可以证明她们那天在店里消费了。
但是她们买的是核桃酥,两份没有任何花生成分的核桃酥。
而且那天害她入院的糕点就算有剩余,也早就已经被销毁。
事情又发生在寝室,事发时只有她们四人在场。所以哪怕她确实因糕点休克住院,周卉三个也能统一辞,成是她嘴馋偷拿了她们桌上的糕点,这才导致的过敏,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因此无论有没有陈泰兴找上门,陈玉容都会撤诉,而答应陈泰兴的要求,不过就是给她们一个假的信号,让她们以为自己很听这个父亲的话。
一来让她们放松警惕,以为找到了掌控她的办法;二来,她想要另以校园霸凌起诉,那就得去联系其他的受害者让大家一起作证。
而这需要很多时间也需要很多运作的空间,让周卉几人以为她不过就是一个逞口舌之快,实际上怂的不行的人,她们就不会过多关注她的行动。
陈玉容拿起手机迅速下回复:“好,我知道了,再试着联系其他人吧。”
这人是她找的一个私家侦探,专门帮她联系其他几名受害者,争取让他们同意作证。
什么,私家侦探不从事这个业务?
只要钱到位,这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她找上钱同时,他都快吃不上饭了,有客户找上门任务要求又不高,他乐颠颠地就接了。
发完消息陈玉容就又继续抱膝坐着,把头埋进胳膊里。
这些天她真的太累了,从古代重生到现代之后,她每一天都要让自己尽量贴合一个现代人的言行举止,她要逼自己接受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把那些当做她人生经历的一部分。
生怕行差踏错一步被人发现她借尸还魂的事。
如果被发现,她会是什么下场?被关进实验室里成为研究对象亦或是找个得道高僧超度了她?
她不敢想,也不敢赌。
她选择继续原身的生活轨迹,所以哪怕那些知识对她而言如同天书,她也要一点一点的记下,以保证期末时能取得与原身相近的成绩。
惟有在下厨的时候,她才觉得她是容娘而非陈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