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善良与好骗
高灵扔书包的准头属实不大行,那书包没砸中赵平贵,反倒差点甩到李成蹊的脸上。李成蹊侧身避开,顺手捡起书包,趁着赵平贵的注意力被高灵吸引住,用尽全力地从赵平贵身后一砸,把赵平贵砸得有些趔趄。
“闻潮已经过来了。”高灵穿着漂亮的靴子,带着一点细跟,走在路面高低不平的建筑工地里,两条腿都有些摆子。
赵平贵听到闻潮的名字有些慌,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一手抓住李成蹊的脖子,拖着李成蹊往前走。
高灵不顾崴脚,跑上前抱住李成蹊的腰,冲赵平贵大喊:“你再动一下试试?我知道是于治找的你,我是他姐——”
“管你是谁?”赵平贵不耐烦地朝高灵甩了一巴掌,“不管有没有那个高中生子,我都要来找你们一个个算账。”
“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赵平贵转身,扯着高灵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一群臭子,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为所欲为,没一个好东西!”
海风吹得猛烈,穿过建筑工地里中空的建筑,发出一声声呜咽。天边又一阵闷雷响,很快,雨珠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砸到李成蹊他们的脸上。
高灵红着眼睛,抓住赵平贵的手,冲着赵平贵的虎口咬了下去。
“臭娘们——”赵平贵吃痛,捡起一块地上的砖头就要往高灵的脑门上拍,李成蹊动作更快,捡起高灵的书包不要命似的往赵平贵脸上砸。
赵平贵为了躲开李成蹊,往后腿了一步,这一脚踩空了,被建筑工地上的一根钢筋绊倒,后脑勺朝下地摔了一跤,再没爬起来了。
李成蹊怔愣了一会儿,确认赵平贵晕了过去,才呼出一口长气。
“高灵,可以了。”李成蹊想扶起高灵,她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处于痉挛状态,压根就扶不起高灵,“他昏过去了,松口。”
高灵仍然死死咬住赵平贵的虎口,血从她的嘴角渗出来,李成蹊只能搂住高灵的肩膀,很轻地拍着高灵的后背:“没事了,他晕过去了,松口吧。”
高灵靠着李成蹊,她有些神经质地颤抖,但还是慢慢地松开了口。李成蹊松了一口气,大雨瓢泼,她看着倒在地上赵平贵,仍觉得一阵后怕,倘若高灵没有出现,或者赵平贵没有被绊倒,李成蹊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手机还在吗?”李成蹊问高灵,“给闻潮或者谁个电话吧……诶!”
李成蹊话还没完,高灵忽然从李成蹊手上挣开,她捡起地上的一截钢筋,有些吃力地举起,要冲着昏迷的赵平贵砸下去。
“高灵!”李成蹊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去拦住高灵,“别冲动,已经没事了,我们可以先离开这里……别冲动……”
高灵在大雨里回头,看着李成蹊,通红的眼睛有些呆滞,她维持着这个高举着钢筋的姿势愣了一会儿。
直到马路对面传来脚步声,李成蹊看见闻潮和江寄余一前一后地跑了过来:“李成蹊——高灵!”
高灵闻声,转过了头,隔着滂沱大雨,她应当看见了闻潮。李成蹊以为高灵会松手,没想到看见闻潮后,高灵反而直接将钢筋对准赵平贵砸了下去。
李成蹊惊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闻潮一个跨步冲上前,抓住高灵手里的钢筋,一把扔开,险些砸到后面的江寄余。
“高灵。”闻潮按住高灵的肩膀,吼道,“你刚刚是在杀人!”
雨越下越大,高灵微微抬起脸,看着闻潮,沉默半晌,忽然露出个笑:“啊……是吗。”
闻潮的眼皮一掀,整个人的戾气都压不住,直接把高灵推到了地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高灵歪着头,嘴角还沾着从赵平贵虎口处咬出的血,这点血渍被雨水一冲,流下一道暗红色的水痕,顺着少女光洁的下巴滑入脖颈。
“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高灵看向李成蹊,伸手一指,“她——”
李成蹊已经呆住了。
“她当初扔了个花钵,你就又是送东西,又是陪吃饭。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篮球比赛上,你是故意让她赢的吗?”
“放屁!”闻潮眯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灵,适可而止。”
“你为什么要抢走我手上的东西?”高灵看着闻潮,她嘶哑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有几分模糊,“你不喜欢吗?”
“闻潮,你真的不喜欢吗……”
“不喜欢。”闻潮冷着眼,“她不喜欢,你更让人恶心。”
完,他转身就走。
大雨浇得人透心凉,李成蹊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闻潮和高灵不知所措。
“我们走吧。”
李成蹊看见江寄余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差点都忘了江寄余是跟着闻潮一起来的,猛然看见江寄余好好地站在这里,李成蹊松了一口气,呢喃似的了一句:“是假的,太好了。”
那个跟李成蹊江寄余出车祸的人应该不是琴南一中的学生,这都是于治找来的,是他“恶作剧”一样的报复,他恐怕知道了密室逃脱的真相,又查到了毛平的事情,于是找了赵平贵来收拾李成蹊。
今晚所有的事情都糟糕透顶,李成蹊心肝脾肺无一处不痛,唯一算得上庆幸的是,江寄余平安地站在这里。
在大雨里,李成蹊看着江寄余,鼻子一酸,忽然眼泪就掉下来了。
“没事了,别哭。”江寄余扶起李成蹊,看了看她膝盖上的伤口,立刻走到李成蹊的身前,揽住李成蹊的膝弯,将她背在了身后。
雨很大,铺天盖地都是,李成蹊靠在江寄余的背后,感受到少年后背的脊柱,很硬,甚至有些咯人。雨水模糊了李成蹊的视线,路灯橘黄的光影在她眼里模糊成一块块光斑,光斑后面,是江寄余挺拔的脖颈。
有一瞬间,李成蹊分不清方向,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好像跟江寄余跋涉在一片虚无之地,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
只有雨水落到地面的声音是清晰的。
“江寄余,我害怕。”李成蹊的声音很很,几乎要被雨声掩盖过去。
可是她不用,江寄余也知道她在害怕的。
“以后……”江寄余沉着脸,他犹豫了一下,幸好这雨声足够大,捂住了江寄余砰砰的心跳声。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这句话,李成蹊没听清,就算听见了,她也不会懂江寄余给出了一个多重的承诺。
江寄余背着李成蹊回到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这间书店,李成蹊没有想过,曾经她嗤之以鼻的古怪书店,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心理避难所,在无数个她无处可去的窘迫时刻,能让她安心地躲起来。
江寄余把书店的暖气开,给李成蹊找来了一条厚毯子和一个太阳,李成蹊窝在沙发区,被暖风吹得头都昏昏沉沉的了。
“先别睡。”江寄余烧了热水,准备充两包感冒冲剂,“我看看你膝盖上的伤。”
“……不严重。”李成蹊把毯子盖过头,挡住外面的光和江寄余。
江寄余俯身,看了一会儿李成蹊。这条毯子是芒果黄,中间有一个煎蛋,李成蹊把被子抖落开,煎蛋正好平整地展开,正对着江寄余。
隔着这条厚毯子,江寄余才能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成蹊,他既光明正大,又心翼翼。
嘀嗒一声,热水壶的水烧好,开关跳转,江寄余转身把药冲好,然后端着水杯,把李成蹊盖在头上的毯子拉出一条缝:“把药喝了。”
江寄余把话的声音放得很轻,有一种笨拙的温柔。他不懂得哄人喝药该用怎样的语调,就像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哭着的李成蹊。
“兑了温水,不烫。”江寄余半蹲在沙发一侧,手搭在扶手上,把药递到了李成蹊手边,“现在先别睡,会感冒。”
李成蹊不常被人这样哄着喝药,她看着江寄余的脸,一下子就觉得难为情,很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水杯,把感冒冲剂一口灌了下去:“谢谢。”
“等衣服烘干了,再睡吧。”江寄余坐到沙发一侧的地毯上,既靠着太阳,也挨着李成蹊。书店里没有准备换洗衣服,江寄余也不在这里住,两个人只能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等着太阳给烤干。
李成蹊喝完了药,杯子握在手里,她看向江寄余——这是少见的,她比江寄余要高的角度,一眼就能注意到江寄余的长睫毛。
“你喝药了吗?”
“嗯,喝了。”江寄余撒了谎,书店里的医药箱就两包感冒冲剂,江寄余一股脑全部倒到了李成蹊的那杯里,他连热水都没喝。
“你的都是对的。”李成蹊抱着膝盖,把下巴枕在上面,手指无意识地摸过新的伤口。伤口不深,就在旧伤口上头裂开了一道,现在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别碰,脏。”江寄余一把抓住李成蹊的手腕。
“你那时候跟我,我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并且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全都是对的。”李成蹊的手不再抠伤口,无力地垂在身侧,“我现在想想都后怕,我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麻烦。”
“他们夸我勇敢,我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女了。其实,我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不是的。”
江寄余跟李成蹊相识就是因为赵平贵的事情,那时候江寄余认为李成蹊天真、理想主义、一点都不聪明,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李成蹊愿意低头承认她做得不对,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如果不是因为于治,今天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起来,其实是我给你带来的麻烦。”江寄余想了又想,补充了一句,“你很勇敢,一直都很勇敢。”
“没……有。”李成蹊垂着头,又没忍住抽了一下鼻子。
真奇怪,她从到大都不怎么爱哭,因为眼泪从来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跟江寄余话,她就是会觉得委屈。
“那些都是借口,我这个人就是很好骗。刚上初中那会儿,我遇到一个老爷爷,他跟我和儿子走散了,找不到去旅馆的路,问我能不能带他去。结果他就是个骗子,我差点……就要被拐卖了。”
“你不是好骗。”江寄余抬头,看着李成蹊的眼睛,“是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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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