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艺术节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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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艺术节排练可以是一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管弦乐那边好几个人不停出错,反倒让李成蹊这个吹笛子的感冒患者显得不那么突兀。

    指导老师带着大家练了一个时,始终没有出效果,急得嘴上都快要长火燎泡了:“周五就要第一次彩排了,你们这个节目,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得了台?你们好意思自己是从各个班级挑选出来的吗?”

    李成蹊的药效上来了,开始犯困,她拿笛子支着下巴,了个长长的哈欠。

    “今天必须加练!怎么到这时候,还有人会出错,这是不允许的!再练习,练到合格为止。”

    大家又合练了一次,大约是挨了骂,心里不舒坦,比上一次的效果更差。李成蹊快半个多时没喝过水了,这会儿喉咙干得冒烟,要是再让她吹笛子,她得吹岔气。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合练效果,李成蹊决定及时止损,举手向老师请假。

    反正她这个笛子主要也是和声,不会离了她就练不了。

    “老师,已经十点了。”

    没等指导老师看见混在人群里的李成蹊,总指挥江寄余先举起指挥棒示意:“再过半时,宿舍就要熄灯了,我们明天早上都有课,再练下去恐怕会耽误明天的早课。”

    指导老师脸色有点不好看,但没有直接反驳江寄余。

    江寄余看了一眼那几个今晚一直出错的琴手,他们立刻会意,连忙道:“老师,我们回去会好好看谱子的,保证不会再出错了。”

    指导老师叹了一口气:“再练下去也很难出效果,你们先回去吧,好好看谱子,今天先这样,明天要是再出不来,我也不管你们到底几点熄灯了,通宵都要给我练!”

    “谢谢老师!”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年都很有把明天的烦恼留给明天的精神,瞬间把乐器放好,就作鸟兽散去。

    李成蹊的笛子收拾得很快,她第一个出门,站在外面等余深深。风一吹,李成蹊就呛到了喉管子,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江寄余快步走了出来,站在了风口处。

    “为什么不在屋里等?”江寄余手里端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大半杯温水,递给李成蹊。

    李成蹊捂着嘴,好半天才不咳了,接过江寄余手里的纸杯,侧过头把水喝完:“谢谢。”道完谢,她又想起刚刚江寄余问她的问题,解释道,“屋里太闷了。”

    她把纸杯捏在手里,正在找最近的垃圾桶,江寄余摊开手掌:“给我吧。”

    李成蹊犹豫了一下,把纸杯又还给了江寄余。她因为嗓子难受的原因,喝水喝得很快,保温杯里带的水,早在练习开始后没多久就喝完了。

    “久等了!”余深深跑着从场馆里冲出来,“那大提琴真沉,放起来太麻烦了,走吧,回去睡觉,累死了,幸好12月份的月考推到后面,跟期末考试一起。要不然我得给老黄考出个班级倒数来。”

    李成蹊这一段时间的状态都不好,别人只当她是因为感冒难受,但李成蹊自己知道,病痛只是表因,她还有更深层次的情绪无法纾解,在某些时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会丧失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幸而李成蹊身边还有余深深和宋斯怀他们,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在拉扯着她,这些事情让李成蹊不至于沉没下去。

    周五彩排那日,李成蹊和余深深陪着宋斯怀去拿他从电商网站上买回的服装道具,虽然宋斯怀李成蹊生病了不必陪他,但李成蹊放心不下,仍要一起跟着,江寄余也主动来了。买的东西不少,四个人各自分担一些,从学校门口的快递点拿去教室。

    宋斯怀一路都没怎么话,李成蹊和余深深便也跟着沉默,直到进了教室,把衣服分给大家,高321班的同学都非常给面子,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宋斯怀脸上才又有了笑。

    余深深坐在最后,声地跟李成蹊咬耳朵:“别看宋斯怀现在是不哭了,但状态也不怎么好,每天吃食堂都只肯要两个素菜,再没去过超市,连暖宝宝都不买了,电信诈骗犯都该死啊。”

    “愿大家都远离电信诈骗。”

    李成蹊能理解宋斯怀,某种程度上她跟宋斯怀处境相似,都在努力地从一种不如意的现实里挣脱出来,但很多时候,生活里的这些事情带来的痛苦没有一击毙命,就会变成一种绵长的慢性痛。

    一方面,他们在努力地习惯这种不可逆的伤害,学会去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另一方面,他们仍然会感受到这种痛苦在侵蚀着自己的精神和□□。

    希望他们都能快些从这种痛苦里走出来。

    平安夜那晚正好是周五,也是艺术节的最后一次彩排,李成蹊看到有好多女孩子想给江寄余送苹果,都被江寄余礼貌地拒绝了。他仍然与人群保持着遥远的距离,一直没有改变。

    余深深今天彩排完,就被宋斯怀叫走去一起去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的店里工,平安夜书店的人流比往常要多,宋斯怀担心自己搞不定,不好意思叫上身体不适的李成蹊,就拉上了余深深。

    于是这天晚上只有李成蹊和江寄余一起回宿舍,在女生宿舍楼下告别时,江寄余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扎着彩带的苹果。

    “平平安安。”江寄余。

    李成蹊讶然,问他:“这是哪个女生给你的,你来借花献佛吗?”

    江寄余思考了一下,他在想是实话实,还是撒个无关紧要的谎,好让李成蹊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苹果,最后他认为无需撒谎,李成蹊也会收下他的苹果,于是如实道:“不是借花献佛,是专门给你买的。”

    李成蹊顿时就有些难为情了:“但是我没有给你准备苹果……”

    江寄余当然知道李成蹊没有给任何人准备苹果,因为下午的时候她还在跟余深深和宋斯怀吐槽这个事情,西方的圣诞节和平安夜完全不存在任何与苹果相关的意象,只有国内才会流行在平安夜吃苹果,据是某一年陕西的苹果滞销才想出的营销策略,没想到被无聊的青年人们传了一年又一年,俨然已经变成一种无聊又降智的新风俗。

    “没关系。”江寄余,“我们都知道不会因为今天晚上吃了一个苹果,来年就可以平平安安、一帆风顺,这只是一种祝福,希望你能够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祝福。”

    平安夜一定要吃苹果,确实有点无聊又降智,但江寄余愿意去尝试所有类似的事情,祝李成蹊能够平平安安。

    “那我也要祝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李成蹊果然收下了江寄余的苹果,“你站在这里等我五分钟,不许动。”

    江寄余没想到的是,李成蹊也要送给他一个平安果。

    学校的超市里面今天摆了许多用礼盒或者彩带精心包装起来的苹果,李成蹊是超市烊前的最后一个客人,她用最快的速度挑了一个最大的红苹果,一路跑回去送到江寄余手上。

    “这是李成蹊给江寄余的祝福。”李成蹊笑弯了眼睛。

    这一天有许多人试图送给江寄余苹果,对江寄余而言,那些都只是不新鲜的、包装冗余、华而不实的普通苹果,他一一拒绝,不接受任何除苹果以外的附加意义——他只收下了李成蹊买来的这个苹果,只有李成蹊送给他的是祝福。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排练了很长时间,元旦晚会终于到了。周五上完最后一节物理课,李成蹊他们就被拖去换衣服和化妆,乐团的服装女生是统一的白色长裙,男生是黑色的西装,舞台妆化得有些浓,李成蹊和余深深对着彼此的猴子屁股脸蛋大笑不已。

    “走,我们去看看江寄余!”李成蹊笑着笑着,就起了作怪的心思,她实在好奇,江寄余是不是也会这样。

    男生化妆间里,江寄余快要把脖子扭到后面去,试图反抗化妆师给他在脸上抹太厚的粉底。

    化妆师连连叹气:“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不会把你化得太夸张了。本来是个帅哥,我不能给你越化越丑的,放心吧。舞台上的灯光很强,需要有一些阴影和高光,让你的脸更立体地呈现出来,男明星不帅吗,人家照样要化妆的。而且这是我的工作啊,弟弟,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好不好,我们彼此配合一点……诶,很好,多谢。”

    李成蹊和余深深都挤进来看江寄余,江寄余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化妆师看见两个姑娘,得意地抬眉:“怎么样,帅吧?”

    “帅!”李成蹊和余深深齐齐点头,余深深,“比那个演青春片的偶像还帅呢!啊,我们再去看看宋斯怀……”

    好一通折腾,晚会终于要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高一合唱团的唱校歌:“山川巍巍,海浪滔滔——我们的一中可爱的母校——团结拼搏,求是创新——”

    第二个节目就是交响乐团的表演,李成蹊毫无紧张感,她只是在庞大的乐章里的一段笛声,真正万众瞩目的是站在指挥台上的江寄余,或许演奏大提琴的余深深都比她要更紧张一些,李成蹊只想顺顺利利地快点演完,然后好看其他的节目。

    正式演出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演奏几乎都成了大家的本能,更何况江寄余在舞台上那样夺目,几乎都要让人怀疑女娲娘娘当初捏他的泥人时,究竟费了多少工夫。

    演出结束,掌声如雷。

    谢幕的时候,李成蹊的心跳都有点加快。抬起头时,忽然对上了江寄余的视线,在此刻喧嚣吵闹的舞台上、在满满当当的全校师生面前,好像只有他们在看向彼此。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