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谣言大姑娘养汉
屋里摆着冰块,窗户开着却一丝风也没有,周念蕴恹恹的提不起话的兴致,急坏了采郁和季顺。
“……那袁进算是废了。”季顺一句话,周念蕴抬眼看他,见她可算有了反应,季顺赶忙往下,“宣抚使认事不认人,管你什么身份,到了他手上不死也脱层皮。”
采郁跟着接话:“他怎么废了?”
“从腰往下,开水烫也没知觉,以后是站不起来了。”季顺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因罪名是诽谤,脸都叫肿了,袁伯爵去接儿子时竟没认得出。”
看来赵阔是真没留情。
“袁伯爵头一天还撑着没去捞人,只是坊间对他家有过皇恩的事迹多起来。”季顺不细,周念蕴也听得明白,再怎么强撑,袁家也不可能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问,“可宣抚使更绝,一连三天审讯室硬是没进出一个人,那袁伯爵想探消息都不知道该找谁。”
“宣抚使那里的门路是断了,袁伯爵便想给知府施压。”季顺完这话快速地瞥了周念蕴一眼,她又在晃神。
采郁与他着配合:“曾大人是如何反应的?”
“姐可还记得要他自己去领罚?”季顺借着话茬问她。
周念蕴点头。
季顺伸出两手食指一比划:“取十尺长的藤条抽的后背,知府已告假数日。的听下床都需人搀扶。对外只是起夜时摔了一跤,大夫要他静养。”
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周念蕴显然心不在焉,沉思一会她提议道:“我总觉得来了琼州之后事事不顺,莫非这里与我反冲?”
两人对视一眼,请示道:“姐的意思是……”
“沧州亦是我的封地,离这儿不远,虽不如琼州繁华,但足够我静养。”她是动了离开此地的心思。
采郁和季顺一想觉得有理。他们离京到此就是养病来的,这病没见起色,先是祈福不顺,又遇上腌臜泼皮,平白惹了一肚子的不痛快。
“的即刻去准备?”季顺试探道。
周念蕴颔首:“嗯,这几日就动身。”
眨眼到琼州已有半个月,徐玉朗抄经到现在能让她满意的不过五六份:“交给女冠供养起来。对了,还有那道长,我们离了这儿叫他自己找个由头出关。”
过一会又想起还得找人知会徐玉朗,可底下人都忙成一团,周念蕴便自己去往荷花池筑。
刚到那里就逮住徐玉朗心不在焉:“徐大人。”连她到了跟前都没发现。
徐玉朗猛地站起,不留神将底下的凳子碰倒,“嘭”的挺大的一声。他本就白净,一下子脸红到耳根便分外显眼,他将凳子扶起,愧疚道:“没留神,吓着姑娘了,对不住。”
又是对不住。
周念蕴细想着,他俩还没见面徐玉朗就开始对不住她,见了几回面,回回也是对不住,他这债是越欠越多。
“想什么呢,都没察觉我进来。”周念蕴直接问道。
徐玉朗支吾着:“近日杂事繁多,一时晃神。”
周念蕴不信:“知府起应卯都免了你的,只要你一心待在此处,何来其他杂事?”
徐玉朗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曾大人前几天起便身体不适,衙门大事务都留给底下的人来处理。”
哦,她忘了曾如易如今行动不便。
“不是知府手下能人众多,总不会全累你一人吧?”徐玉朗赶紧否认。
余光瞥到他抄录的经文,一页纸工整地写了大半,她一下子找不出由头,但欲加之罪:“摆明了是你心不诚,还拿别的事糊弄我!”周念蕴半真半假的威胁,“待我回了姐,罚你再抄十遍。”
原以为徐玉朗会反驳,会求情,可他一句好话没老老实实地应下:“在下认罚。”
无趣。
一拳在棉花上,却比其他话都有力地堵住了周念蕴的无理取闹。
“你……”两人同时开口。
周念蕴微微惊讶,徐玉朗还是头一回主动跟她话,她饶有兴致地催促:“你先。”
徐玉朗没多推辞,不大好意思地问:“你没被为难吧?”
略一想便知他的是那天被采郁撞见的事,周念蕴好笑地摇头,谁敢为难她。
得到答复徐玉朗低头轻笑一下,很快便掩去,那神情就像是挂心许久的事终于有了着落,并且还是个好消息。
周念蕴与他相视一笑。在徐玉朗面前她不是长公主,而是一个婢女。对待婢女,他不会带有惧怕,更不会全是讨好,这是真心诚意的关心。有了这个认知,她不得不承认被取悦到了。
两人之间轻松许多,可等笑意过去,便化作了若有似无的羞赧。他们各自看向别处,曳地的纱幔、漆黑的墨汁、灵巧的翠鸟摆件、镂空的花窗,可就是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周念蕴以手为扇带出细微凉风,只怪天气太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比上次在荷花池话更为逾矩。徐玉朗察觉出不妥,找借口送客:“姑娘若没什么事,在下便继续抄经。”
“的确有一事通传与你。”他一提周念蕴想起来意,“我们不日就要离开琼州,你明儿起就不必再来。”
“你……你们要走了?”徐玉朗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消息,心里莫名怅然,他认定是愧疚心作祟,“我、在下经文没抄几遍,给姐祈福怕是不够。”
这一听周念蕴心情大好,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心意到了就好。”
完她转身离开,徐玉朗剑眉微蹙像在苦恼,可到底苦恼什么他没,或是他自己也不清。只见那个初见温声喊他“郎君”的姑娘缓缓行过荷花间,身影被翠绿的荷叶掩去,再也看不见。
回了屋周念蕴在箱子里挑挑拣拣,拿出几件金啊玉啊的放在一边。采郁瞧见后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可是不用带走?”
“嗯。”采郁了然,才要收走听她下一句,“送给曾如易,叫他赏给徐玉朗。”
“啊?”忍不住惊叫出声,采郁立刻压低声音,“送这些……”太多了吧。
“他这段日子辛劳,就当是捐的供养钱。”周念蕴一言定论,采郁心里想的再多嘴上却不敢有异议,老老实实地把东西收拾起来。
“何不现在给他?”采郁出门前又问。
周念蕴轻笑着摇头:“他不会要的。”她笃定的认为徐玉朗会拒绝,先叫曾如易给他,明后他不用过来,便推脱不掉。
其实周念蕴心里清明的很,要是想犒劳徐玉朗,实在不用等到今天。但选在现在赏他,不仅是因为他今天的几句漂亮话,更是她看到徐玉朗针脚歪扭的袖口又炸线,便不禁想起季顺的,徐玉朗生活拮据,连住的房子都是破旧的。
真心换诚意,赏这种人不亏。
闷热了一天又一天,下晚几个闷雷后竟下起雨来。地面上起了烟雾,朦朦胧胧的像是雨水从天上带来的仙气。丫鬟一把关上门窗,隔绝不断进来的雨水,这会儿才算凉快些。
“外面有什么事?”噼里啪啦的雨滴也盖不住的争吵声,周念蕴几人上了高楼。
声音是从别馆大门前传来的,看着那架势像是两拨人在对峙。门外的一群人各个着伞,叫叫嚷嚷地想往里冲,从上面能看到不断移动的油纸顶。另一批人相对少些,任由雨水冲刷肃穆的站成一排挡住门口,腰带佩刀衣着很好认,是赵阔的人。
但周念蕴看的却是另一个人。他没随撑伞的想进来,也没像士兵坚守职责,只孤零零的站在他们中间,环顾四周进退两难。
是赶了巧的要回衙门的倒霉蛋徐玉朗。
周念蕴才叫季顺去探消息,远远的一机灵的厮已飞奔来报信:“袁伯爵联合几家书院院长和学子要给袁少爷讨个公道,正想拿姐出去对峙。”
袁进伤的不轻,袁家找事在意料之中,只是:“找一群拿笔的来对付用刀的?”话间侍卫已亮出佩刀,那些人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周念蕴不解:“怎么袁家跟这么多先生有交情?看那袁进怎么也不像饱读过诗书的。”
“他?”一提这人采郁满肚子怨气,“草包一个。”
厮跟着接话:“袁少爷的确没念过几天书,去年才中的秀才,袁家流水席大宴三天,着实热闹了一阵。”
这下不仅是采郁,周念蕴都忍不住问:“他能过岁试?”厮点头哈腰的肯定。
“琼州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一个秀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采郁对这家人的做派是一个顶一个的瞧不上,“袁伯爵怕是使了不少力吧?”
“大人们的事的不懂。”厮憨憨的笑着,“只是听袁少爷上次妨碍宣抚使大人执行公务给了一顿,袁伯爵却认为有错也合该交给大理寺审问,他这些天亲自带人在宣抚使那儿要公道呢。”
难怪今日没见赵阔。
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已变了风向,矛头似乎指向了徐玉朗。周念蕴看不明白,这与他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像是了什么,伞的全在哄堂大笑,徐玉朗气坏了,挥舞着衣袖同他们争论,继而头也不回的冲进雨里。
季顺回来时脸色不太好,周念蕴连问三四遍他才支支吾吾地,声音还越越:“他、他们徐大人是姐养在别馆的。”
脑子“轰”的一声,周念蕴听得见却不明白,愣愣地反问:“什么叫被我养在别馆?”
“就、就是,”季顺偷偷抬起头,周念蕴耐心快要全无,“他们这是大姑娘养汉子……难怪徐大人不肯应袁家的亲,原来是攀上别的高枝儿了。”
静默。
两人大气不敢出,直到周念蕴吩咐:“他不是想要大理寺审查?”她取出公主府令牌,上威严的刻着“云川”二字,“便叫大理寺来审,本宫倒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