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烙印“效忠——我,徐玉朗。”……
点上灯,屋里总算亮堂起来。
周念蕴陡然见光,因感到刺灼而眯起双眼。一双手伸过来挡住光,一边徐玉朗温声问:“好些了吗?”
待她适应了,徐玉朗才坐在她身边,周念蕴看清他。这人眼眶微红,是急忙慌乱着过来的。眼里有些哀愁,有些脆弱。
他显然什么都知道。
“周念蕴?”她轻轻地反问,带着笑,并不是有意问罪,“你好大的胆子。”
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敢直呼她的名讳,一看就是吃定了周念蕴不会计较。
徐玉朗不言,黑眸中似有波光粼粼,他拉了张矮几过来,坐在周念蕴软榻的下手边,抬头看她。
“何时知道的?”周念蕴问。
“记不清了。”徐玉朗拉过她的手蹭一蹭,很迷恋的,“那天听到舅舅和宣抚使话,然后知道的。”
他刚开始是不可置信,可那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徐玉朗越听越感到心惊,直到晚上问过程肃才敢全然相信。
“程肃是如何知道的?”周念蕴又问。
“是汤将军来拜见你……”
周念蕴想起来了。原来那天果真被程肃看到了:“你们舅甥二人果然都沉得住气,这段时日可没离见着我,竟无一人露出马脚。”
“你过去的还有事骗我……”徐玉朗喃喃询问,“便是指的这个?”
周念蕴颔首。
又是和才听闻她是云川长公主时一样的心情,徐玉朗似乎置身云端,整个人飘忽不定,又似突然要从高空坠落,惊得一身冷汗。
云川公主名号天下无人不晓,徐玉朗在京城亦是多有听闻。貌冠上京,若不是因天生喜静不爱参与各种宴席,那必定是声名更盛。
圣上心头宠,福祉独一份。这是徐玉朗过去想也不敢想,凭他想也想不到的人,怎么的就成了他的周姑娘?
他一哂,他还大言不惭的直呼她周姐姐……
徐玉朗这边又开始思绪万千,周念蕴突然出声让他回神:“这么你是知道京城的事才来找我的?”
她一手拂过徐玉朗的脸颊,他点头:“京城……形势不好。”
自然不好。
夷族使臣来访,朝中主战的呼声显然更高。但圣上迟迟不下决断,显然是另有算。一些见风使舵的稍微一揣摩,朝堂上的局势便分明了。
既然公主和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待将主战的那批人都消磨到精力殆尽,一切便水到渠成。
可谁也没想到霭琳会自戕。
一个向来不受宠的公主,一个被人胁迫的公主,一个做不得任何主的公主,永远留在那个漆黑的夜晚。
“我觉得这事六皇子逃不了干系。”
周念蕴眯了眯眼,问徐玉朗道:“怎么?”
“霭琳公主显然是投在三皇子一边,三皇子主和。”徐玉朗一一道来,“纵使在税银一事上他记恨霭琳公主不配合,也不会要她去死的。”
“死人的嘴最严。”周念蕴反驳他,“霭琳没了,任凭老三怎么都行。”
“犯不着。”
徐玉朗摇头:“他手上还有良嫔。”微叹一口气,他直言,“霭琳公主若真的去和亲,有良嫔做要挟,对三皇子反而更有利。”
但霭琳死了。在良嫔活的好好的,她们母女俩都还能苟延残喘的时候。
“是以我觉得,应该是六皇子出手了。”
虽然他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但竟能将前因后果猜的七七八八。周念蕴晃荡着点头:“霭琳去之前见过良嫔一面。”
不知道她们了什么,只知道良嫔哭着出来,头也没让回的被押去冷宫。
“我不知道六皇子的本意是什么,他应当是与圣上的想法一样的。”徐玉朗,“但事情显然没在他意料之中。”
与周念蕴想的一样。
老六如今势头远不如老三,当下正是要在圣上面前显脸的时候。虽与老三不对付,但和亲一事他也是同意的。私自让良嫔前去大概是想让她劝劝霭琳,但眼瞧已事与愿违。
如今老三怕是恨死了老六。老六也因擅自行事被圣上一通责罚,肠子都已悔青。
周念蕴更赞叹地是徐玉朗人不在京中,依靠那边传过来的只言片语,加上程肃那边能透露的,他便将事情几乎摸透。
不可觑。
还是头一回同他一起商讨朝中时局,周念蕴又问他:“为何老六同圣上想的一样?”
徐玉朗突然抬眼,周念蕴见他长睫如翼,竟没得忍住伸手去碰,徐玉朗任她宰割似的闭上眼睛。
“他手底下的一众人可都是主战的。”她指的是为首的赵闰,徐玉朗自然也知道。
只感到手心睫毛微扫,一阵轻痒周念蕴收回手。徐玉朗眼睛却未跟着睁开,他沉默了一刻,一句话像闭着眼才敢出来:“他是为了你。”
周念蕴不言。
赵闰是驸马人选的法她早有耳闻,但一直觉得不过是爱嚼舌根子的人捕风捉影胡扯的,她没放在心上,倒是被听过几次的徐玉朗记牢了。
“他为的是赵家军。”周念蕴反驳。
徐玉朗睁眼抿唇,没再什么,但周念蕴觉得他这一想法未曾改变。
两人沉默一阵,徐玉朗又问:“曾大人……是你的人?”
看他的样子明明已经很肯定,果然他早就猜到:“琼州初见你的那段日子,曾大人有过几次暗示我不要卷入皇子之争。”
看样子徐玉朗是疑惑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曾如易事到如今还变卦,自己先倒戈去了。
“我叫他去盯着老六。”周念蕴不瞒他。
将曾如易和王怀柯的事情如实告诉他,徐玉朗听完满是唏嘘。
“王怀柯你是送走了?”徐玉朗问。
周念蕴点头。曾如易也是全副身心的信她了,从那天推心置腹之后他便只在周念蕴告诉他王怀柯已离开时多了一句——别叫她受委屈。
自然是安排妥当。那王怀柯知道自己恢复自由之身,雀跃异常,又得知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早将曾如易忘到九霄之外,自顾自新生去了。
“那你查万绅也是要他跟着你?”徐玉朗见周念蕴摇头,又是不解,“那是为什么?”
“曾如易圆滑,我不能只将筹码押在王怀柯一人身上。”周念蕴这样,徐玉朗便懂了,“万绅是曾如易一手提拔的,自是会知晓不少他的事。”
“没想到,查着查着,这万绅身上恐怕还有曾如易不知道的事情呢。”周念蕴意有所指。
徐玉朗了然点头:“再给我几日,我定查的水落石出。”他着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之前不肯要你查他。”
“是我知晓你的身份……”徐玉朗在周念蕴审视又含笑的目色中羞赧,“我觉得你既然要拉拢曾大人,又要查万绅。那你对我,是不是也只想……利用。”
瞬间正色,周念蕴这才明了徐玉朗的别扭之处。难为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憋在心里,又疑心她诓骗自己而失落,左右为难,摇摆不定,便处处行事蹊跷。
“他们怎么能与你比。”周念蕴很豪气,徐玉朗一下子释然,“我心悦你,不用有疑。”
徐玉朗低头亦掩盖不住笑意,他缓缓的自揭底细:“你要查我也简单,只需从府衙入手,我与万绅陈悯交好,陈悯更甚……”
他抬头,陡然看到周念蕴“只要这样”的神色,电光石火间徐玉朗失声:“难道陈悯兄……”
“人家可是识时务得很。”周念蕴笑他后知后觉,“他是头一个投靠我的。”
这显然叫徐玉朗有些惊呆。陈悯一向老实木讷,连后来的万绅居上他也对抗不了,居然会是头一个找出路的:“我竟丝毫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叫他不要再查万绅便是有所察觉。”周念蕴失笑,原来是她和陈悯多疑了。
徐玉朗噤声。那如此算来,不就只剩他和万绅被“排除”再外……他思索着是否表露些什么。
“这些糟乌的事我本一点不想插手。”她黛眉皱起,徐玉朗不免心疼,他轻轻抚上周念蕴的脸,“只是我无法置身事外,便只能求个自保了。”
“那是自然。”徐玉朗应声。
如今和亲一事耽搁,但在此之前夷族允诺圣上的“战胜”一事已然成效,要满足对夷族的诺言,难保不会让周念蕴顶上。
他们二人心中都知道这事极大意义上是不可能,但圣意难测,连自己的公主没了也只是怒而不悲的圣上,谁也摸不准往后会是什么局面。
“你要我做什么?”徐玉朗问。
他突然想为周念蕴做些什么,什么事都可以。他想知道周念蕴一开始接近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徐玉朗连声应下,他在所不辞。
“我可以跟着曾大人。”徐玉朗急急的,“他在明处,我在暗处,自帮你看好了他的动向。”
“亦或者我去三皇子那处。”
“他曾派人接近我,试探我的态度,若我去投靠,他定能收下我。”
“我将他的一举一动每天如实禀告给你!”
“亦不行,我可以、可以效忠圣上?”徐玉朗越胆子越大,周念蕴看着他愣头青一样的莽撞,脸上笑着,心里满是悸动。
徐玉朗还在喋喋不休。他也不知道查探了多久的朝中动向,这一下子将与她有利有仇或是可能不利的一一道尽。
徐玉朗脑袋还在发蒙。唇上灼热绵柔的触感让他浑身在僵硬之后瞬间滚烫。
周念蕴主动靠过来,俯身吻在他越越激动的唇上。堵住了他的口若悬河,在徐玉朗心里留下深刻的死心塌地。
还没回过神,徐玉朗看着周念蕴的眼神还在发飘。他看着周念蕴居高临下,看着她双唇微动,徐玉朗在震颤之后耳边都静了。
他眼里只有周念蕴这个人,耳朵里只听得见她的话,由身到心都上这层烙印。
“效忠——我,徐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