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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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溪看着阮跃进这话,其他人便也都看着阮跃进。

    在众人目光的审视下,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紫一阵黑一阵。学艺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没觉得自己学得不好,因为身边根本没人和他做对比。

    老裁缝平常又是什么都不爱多管的,大所有技能都是教他一遍就随他去了。而且老裁缝教的没有章法,和教阮溪的时候一样,想到什么教什么。

    阮跃进一直觉得自己学得很好。

    直到今天。

    他看着阮溪,看着她轻轻松松踩动踏板做出来的衣裳,看着那衣裳上面连根毛糙的线头都看不到,所有的线脚和布料边缘的距离都跟量过似的,规整完美。

    他站着没有动,连嘴巴也没有用。

    周围看热闹的人没有不替他难堪的,只觉得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就算地上没有老鼠洞,那也得拿锤子敲个缝钻进去,这辈子再也不出来了。

    他妈妈孙慧在生产队干活,跟人吹了半年的牛,吹他有多厉害了不得,每每吹他缝纫踩得好的时候,还要顺便踩阮溪一把,她只会卖乖拍马屁。

    现在好了,牛皮吹太大,撑不住爆炸了。

    还是在大家的期待中,当着这些人的面爆炸的。

    并且还让他一直瞧不上的阮溪用近乎完美的艺抽得脸蛋啪啪响。

    你就,尴尬不尴尬?!

    旁边有人尴尬到忍不住清嗓子。

    阮溪看阮跃进站着不话,只抱着布片的指越捏越紧,捏到指节都泛白,于是她把做好的外套放到缝纫上,起身去拿针线包。

    拿了针线包过来坐下,她挑出大适合的针,在针眼上穿上线,然后拿起做好的外套开始用针线锁扣眼。扣眼锁好还得钉扣子。

    她一边动作熟练且好看地做这些事情,一边:“今天再免费教你点,当裁缝可不是只需要会踩器就行,工同样很重要,甚至有时候比踩器更难。线头怎么收才好看,扣眼怎么才能做得很漂亮,扣子又要怎么钉,有些布料怎么处理才能挺括,这些都是要学的。”

    阮跃进还是没话,便就这么看着她锁扣眼。

    她工做得也非常快,好像完全不需要思考和拿捏,上的针像是自己有灵性,很自然地落在最精准的位置上。针线快速上下,让人看起来甚至有些眼花缭乱。

    锁完第一个扣眼处理好线头,阮溪再次抬起头看向阮跃进。

    笑着问他:“学会了吗?”

    阮跃进死死捏着布片咬着牙——辱人太甚!

    他把里的布片往老裁缝面前的案板上一扔,黑着脸转身挤开人群出了正屋。

    孙慧回神,红着脸追出去,“跃进,你去哪呀?”

    阮跃进重声吼道:“你别管我!”

    屋里的人都转头往外看,有人又清了清嗓子。

    这时候看了热闹的刘杏花对旁边的赵李胡三位老太太:“我之前怎么来着,他要是有本事有出息倒也罢了,就怕没出息,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吹大了最后打了脸。瞧瞧今天这一出闹的,得叫村里的人笑话上一年。”

    老裁缝坐在案板前悠哉悠哉抽着烟锅子也不话,好像这些事和他完全无关。

    阮溪没有再继续锁扣眼,看着完话的刘杏花又:“奶奶,下一个做你的吧。”

    本来好今天是先给孙慧一家做的,但现在阮跃进和孙慧跑了,时间不能耽误,后头还要去别家做,所以今天就直接先做自己家的吧。

    等一家人的衣服全部都做好,再一起锁扣眼钉扣子。

    刘杏花却没过来,拉了一把阮翠芝道:“翠芝,先做你的。”

    于是阮溪便先帮阮翠芝量尺寸,第二个帮她做。

    屋里的气氛轻松起来了,有人开口和阮溪话,“溪,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不声不响的艺学得这么好,真是给你奶奶长脸。”

    阮溪笑着:“我师父他老人家教得好。”

    老裁缝抽着烟锅子:“哼,不用给我拍马屁,是你自己聪明。”

    老裁缝都发话聪明了,那肯定是真聪明,毕竟这老头等闲不夸人。他最会的就是刻薄人骂人,他要是开了这口,那就是一点水分也没有的。

    人家便又问:“什么时候出师,回来村里开铺子?”

    阮溪仍是笑着:“师父还没教我画图打板呢,我现在也只能做做这些不需要动脑子的活。”和服装厂里的缝纫工人差不多,学一学谁都能做。

    人家听到这话眼睛一睁,“唉哟,这叫不要动脑子的活呀?你叫我动脑子,我都学不来这个,我还怕这缝纫的针钉到我的呢。”

    这担心倒是没有错,确实有人被针钉穿过指。

    有其他人反应比较快的,插话:“所以你早学会这些东西了,就是画图打板还不会,所以宋大爷每天都叫你画画,这是在叫你练基本功,为了学画图呀?”

    阮溪点头:“是这么回事。”

    人又:“溪你这么聪明,肯定学得也快,学好回来开个铺子。”

    阮溪笑着道:“暂时没这个打算,我还是跟着师父干。”

    老裁缝在旁边抽着烟锅子,嘴角在烟雾缭绕中弯了弯,自得得很。

    这徒弟,收得值啊!

    他有福享喽!

    ***

    孙慧追着阮跃进出去,最后在一个稻草垛边追到了他。

    阮跃进独自一个人坐在草垛上,正憋不住哭着呢,一会拿背抹一下眼泪。

    孙慧累得直喘气,看着他:“你哭什么呀?我还没哭呢。你知不知道我在生产队夸了你半年,就等着你今天给我长长脸,结果你让我丢尽了脸!”

    阮跃进哭着哭着开始瞪孙慧,两只眼睛红彤彤的。

    孙慧看着他继续:“你你这半年都学了什么东西呀?你学得不好你就学得不好嘛,你回来骗我做什么?这下好了,人家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呢!”

    阮跃进红着眼继续瞪她,“你们懂什么?我这已经学得很好了。”

    孙慧堵他,“你这叫学得很好,那溪那叫什么?”

    阮跃进被堵得不出话来,揪起一根稻草随一掷,冲下草垛就走。

    孙慧跟着他,“你去哪里?你赶紧回去,衣服不做了?”

    阮跃进回头冲她吼:“做个锤子!”

    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学得很好,而阮溪什么都不会,每天就是去老裁缝家讨好老裁缝,拍马屁拍得有一,所以他非常有自信,这种自信一直支撑着他。

    现在这种自信彻底崩塌了,又被那么多人看了笑话,自尊心严重受挫,他还去做个锤子!

    他不要脸的嘛,丢了这么大的人还要继续回去做?

    孙慧跟着他大声:“为了让你去学艺,我前前后后搭了多少东西进去。你一分钱工钱没赚回来,就想不干了?你赶紧给我回去,起码给我挣点工钱回来!”

    阮跃进冲她喊:“我不去!要去你去!”

    这门艺他不学了!

    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刻薄的老光棍!

    更也不想再看到他那个笑眯眯拿刀子刮他脸的堂妹!

    孙慧:“那你把半篮子鸡蛋还给我!”

    阮跃进:“我明天就下给你!”

    孙慧:“”

    ***

    因为今天是给阮溪他们一家做衣裳,所以中午老裁缝就在阮溪家吃了。刘杏花和阮翠芝切了半斤猪肉,炒了满满一大盘的回锅肉,堆起来冒尖。

    听阮溪今天出了风头,阮长生拍大腿道:“哎呀,早知道我早上就不出去了。之前溪你还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水平,谁知道最精彩的没看见。”

    阮溪看着他:“下午你别走就行了,还要给你和爷爷做衣裳。”

    这倒也是,阮长生应声道:“行,下午我不出去。”

    与此同时,阮家的正屋里。

    阮长贵也是听别人闲话,才知道了早上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他盯着阮跃进看,眼神暗得很,脸色是全黑的。

    他黑着脸问:“你这半年都在干什么?”

    阮跃进低头吃饭,半天道:“我学得挺好的。”

    顿一会又接上:“但以后不学了。”

    阮长贵:“”

    他气得举起筷子就要抽阮跃进,被孙慧给打岔拦下了。

    结果孙慧了个让阮长贵更生气的,“那个我们得找人借点钱。”

    阮长贵先是不懂,只问她:“这都快过年了,只听有年前还债的,毕竟过年不欠债,欠债不够年,哪有年前还借钱的?突然又要借钱干什么?”

    孙慧道:“做衣裳的工钱不够。”

    她里就还剩几毛钱,他家四口人做衣裳怎么也得要一天,一天的工钱是两块。

    阮长贵看着孙慧,“这不是刚结算工分,还有猪也卖了不少钱。”

    孙慧低眉吃饭,声道:“这不是前两天去公社置办年货,又是扯布又是买吃的,布匹贵,吃的买得也多,还有对联鞭炮什么的,都给花完了,还剩下几毛。”

    阮长贵眼睛都瞪起来了,啪一下拍下筷子,“你知道做衣裳要工钱,你不留点?”

    孙慧被他拍桌子吓一跳,继续声:“这不是指望跃进领工钱的嘛”

    结果谁能想到,阮跃进艺学得稀烂,现在还闹着不干了。

    听完这话,阮长贵已经气得不出话来了。

    他突然感觉胸口剧痛,犹如锤击一般,忙抬一把捂住胸口——

    老天哎

    老天爷哎

    天上缺人不

    缺人就收了他吧

    ***

    衣服做上后速度更快,阮溪下午又把刘杏花、阮志高和阮长生的衣服全都赶了出来。其他都做得很精细,只还剩下扣眼没有锁,扣子没有钉。

    阮溪坐着锁扣眼,阮翠芝很感兴趣,别人都散了,只有她还凑在阮溪旁边看。

    阮溪知道阮翠芝针线活一向做得很好,缝补衣服的时候最是细致,针脚整齐又好看,于是她便看向阮翠芝:“三姑,要不你帮我一起锁扣眼呗。”

    阮翠芝事有些想动的,“我可以吗?我怕给你做坏了就不好了。”

    阮溪道:“反正是我们自己家的衣服,做得不好拆了重做就行,又没人会什么。这些活你应该早就会的呀,你跟我一起做呗。”

    阮翠芝跃跃欲试,“那我试试?”

    着她拿来自己那件衣裳,“我用我自己的试。”

    阮溪把针线包拿给她,自己做的同时再教她处理一些细节。其实大体上她都是会做的,只是因为没有专业学过,所以一些细节处理得不是很好。

    但阮溪跟她一,她立马就明白怎么做了。

    于是姑侄俩坐在一起锁扣眼,一边随便聊聊天。

    阮溪捏着针线跟阮翠芝声:“等师父教会我画图打板,我把该学的全都学会了,我就跟他,带你去他家学器。不用让他老人家再费心,我来教你。”

    阮翠芝点点头,也声应:“好。”

    之前她还真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当裁缝这事离她很远,她连缝纫都没有碰过。但今天她看到阮溪踩器做衣裳的模样,心里就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只要阮溪愿意教她,她觉得自己肯定可以学好。

    阮溪笑起来,继续声和阮翠芝悄悄话,“三姑你就想想,当了裁缝,平时做衣裳的人是不多,但但凡谁家结婚做衣裳,轻轻松松就能挣几块钱,平时不忙还可以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到了年下这种时候是最忙的,山上所有村子都要去一遍,那得挣多少工钱啊。而且不管到哪,三餐全有着落,吃的也都是好的,走时村里还给好吃的带走,谁不羡慕啊?”

    阮翠芝听得也笑,眼底淬光,“确实挺让人羡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