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去茶水间了？”蓁蓁道。

    林绮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茶水间里有人出来，两个别的科室的护士，正凑在一块朝楼道口张望着。

    “时间到了检查患者出血状况。有问题再叫我。”林绮眠交代了蓁蓁一句,大跨步朝前走去。

    来到护士跟前的时候,两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怎么回事啊……吓到了吗？我刚才的样子很可怕吗？”

    “我们是有些激动来着,但是这么大的一个主播了，不至于吧。”

    “我们还都是女的呢,也不会做什么啊,就是要个签名。”

    “之前不会也是被粉丝吓哭的吧？帅那个时候狂热的很……”

    “怎么就起彭帅了。”林绮眠接了话。

    两个护士转头看到是她，吓得齐齐后退：“林医生……”

    “嗯。”林绮眠应了一声,唇角挂上点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冷淡了，“刚才碰到谁了？”

    护士不敢瞒着,道：“之前来我们医院的一个患者，是个网红主播来着……我们挺喜欢她的，就想要个签名。”

    林绮眠：“哦，许月亮是吧？”

    护士：“对，是她！林医生你给她拔的牙呢,还记着啊？”

    林绮眠：“当然记得，她那么漂亮。”

    护士赶紧点头,见林绮眠都到漂亮的话题上了，氛围轻松了许多：“是啊,漂亮得不得了，跟个明星似的。就是胆子也太了点……”

    林绮眠双手背后，捏了捏指尖,面上还是很和煦：“嗯？聊了什么？吓哭了吗？”

    护士：“对,哭了,突然就哭了，其实也没聊什么，就大家都很喜欢她……”

    林绮眠再引导了几句，两个护士你一句我一句，将刚才的境况和盘托出。

    林绮眠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等她们到群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

    看到她神色的变化，矮个的护士拉了拉高个的，两人齐刷刷地闭了嘴。

    她们端站在林绮眠面前，低了脑袋，噤若寒蝉。

    四下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林绮眠让这安静持续得足够久，久到面前两人自己快把自己吓哭了，这才道：“工作累了，在不忙的时候过来喝杯茶休息一下，是可以的……”

    她的声音平淡又冷厉：“但不能扰到患者。

    “患者是来医院看病的，不是来逛街，也不是来举办粉丝见面会的，他们不希望在这个时候被扰。

    “我们医护人员，就是要拿出自己的专业素养，在医院，就尽到自己的职责。我们关心的，只能关心的，是患者的身体健康。

    “以后，这种事情不能发生。”林绮眠看着面前的人，“见了人不能扰，在社交软件里也不能分享讨论任何关于患者隐私的信息。”

    两个护士频频点头，不敢吱声。

    林绮眠顿了顿：“好了，去忙吧。”

    护士赶紧鞠了个躬，转身准备离开。

    但刚抬脚，又被林绮眠叫住了。

    “等一下。”林绮眠道，“你们知道彭帅为什么没在咱们医院了吗？”

    两个护士摇头，林绮眠等她们慌张地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了，才道：“就是因为刚才我强调的那些东西。”

    护士这下真是要吓哭了。

    高个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嘟囔着道：“林医生我们第一次，对不起，我们以后不会再犯了……”

    “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林绮眠淡淡地道，“这些事又不归我管。”

    两个护士愣愣的，林绮眠抬脚去了院长办公室。

    十五分钟后，院办发布了通知，《关于加强医护日常行为规范的十个要点》。

    蓁蓁给林绮眠发消息，汇报了一下患者的状况。然后问她：【林老师你看到院办发的通知了吗？八卦群要完蛋了。】

    林绮眠没回复她，她的手机停留在和皎皎的聊天页面上，等待那边发来信息。

    皎皎那边没有输入，也没有信息。

    许月亮跑了以后，一言不发，真就消失了。

    又等了十来分钟，到了林绮眠下班的点。

    她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想要听到许月亮的声音，来判断她的情绪。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快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

    林绮眠还没来得及话，那边便哽着声音开始道歉。

    “对不起林医生，我，我临时有事，就，没等你了……”许月亮吸一口气，抽抽搭搭的，“真的对不起，今天，今天不能请你吃饭了……”

    她听起来那么伤心，又那么心翼翼，林绮眠哪里忍心苛责她。

    “没关系。”她道，“今天不行，我们就明天再约。”

    许月亮赶忙道：“明天也不行……”

    林绮眠：“后天呢？”

    许月亮快哭了：“后天也不行。”

    林绮眠：“那就你有空的时候，你有空的时候，我们随时约。”

    许月亮那边突然就没声了，连环境音都没有了。

    林绮眠大概是看了她太多的直播，又在见她的时候，太过认真地看她的脸，观察她的喜怒哀乐，所以即使现在隔着电话，隔着遥远的不知道多少千米的距离，林绮眠也看得见，电话那边的许月亮，捂着手机蹲下了身。

    她在忍着不哭，可她忍不住。

    她是不会怨林绮眠的，她在怨自己。

    林绮眠被这静默攥紧了心脏，抽丝一般的心疼。

    她却不敢轻易地去破这静默，就像如果此刻，她在许月亮面前，也不敢去抱她一样。

    她从来没这么认真地对待一个人。

    从来没这么在意一个人的情绪。

    她从来不知道，喜欢就是无数道线，绑在那个人身上，全部连接到她的心脏。

    良久，电话那边有了一点声响。

    大约是衣料的摩擦声，大概是许月亮在擦眼泪。

    “如果……”林绮眠轻轻出两个字，轻得好像吹一口气，蝴蝶就飞走了。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

    这是林绮眠如今，唯一有资格，为许月亮做的。

    “嗯！”许月亮用力应了一声，她慌张又匆忙地道，“林医生对不起我要挂了……”

    “挂吧。”林绮眠声音很温柔。

    两三秒后，许月亮挂断了电话。

    林绮眠握着手机，发了会呆，往诊室走去。

    这一晚天气不太好，林绮眠没能拍到好看的月球照片，却仍然发了条朋友圈。

    月亮隐在阴云里，只露出微微的一点亮光，像蒙了厚重的纱。

    许月亮没有开直播，也没有回应她。

    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等了一晚，也没有等来那一个红点。

    第二天，林绮眠和同事调了休。

    她开车到了之前许月亮给她的那个地址，这次，坐进了咖啡店里。

    这家店的装修很漂亮，咖啡拉花也很漂亮。

    食物上桌以后，林绮眠拍了张照片，环境信息给的不少，如果许月亮今天还会问她中午吃的什么的话，她就可以发这张照片过去。

    但许月亮没问。

    聊天页面静悄悄的，一个字都没有。

    林绮眠喝完了咖啡，戴上了耳机。

    下午两点，月亮的直播间准时开播。许月亮今天是丑的造型，衣服上缀满了彩色的棉球，脸上画了大面积的彩妆。

    黑眼圈，红鼻头，夸张的嘴角。

    弹幕里有人喊今天的造型太过了，看不清主播的脸，衣服也太严实了，看不清主播的身材。许月亮笑了笑，平日里灿烂的笑容配着这样的妆容，看起来有些瘆人。

    “偶尔尝试一下啦，大家也可以看点新鲜的~~”

    话倒是和以前一样，柔柔的，甜甜的，是顺从舒适，绝对不会和人起争执的语气。

    还有人不满，但许月亮忽略了那些弹幕。

    她开始了每天的直播流程，聊天，抽奖，跳舞，感谢。

    午后时间，观众容易犯困，所以她放的都是些欢快的歌，随着歌曲摇晃脑袋的时候，化妆而成的嘴角大大地咧着。

    林绮眠突然想擦掉她的妆，看清她的脸。

    她的眼睛，她总是水汪汪的眼睛，她的嘴巴，她总是扬起来的嘴角。

    林绮眠想把这些都擦掉，看看她的脸。

    直播持续到城市的人们大多都下了班。

    持续到夜幕降临，持续到咖啡店烊。

    林绮眠坐回到车里，守到直播结束，第一次用手机，拍了张城市里的月亮。

    城市里的月亮遥遥在上，却没有灯光那么闪亮。

    林绮眠终于收到了来自皎皎的信息，许月亮道：【林医生对不起，国庆我有个重要的活动要参加，息白山不能去了。】

    她发过来份文件，全都是这一路而去的地道美食。

    【你和艺学姐好好玩~】

    【祝你们一路顺风。】

    林绮眠看着那几条消息，反复地看。

    二十分钟后，她收了手机，没有回复，将车开了出去。

    黄艺为这趟自驾游准备了许多。

    主要准备的是一个人消遣娱乐的东西。

    比如衣服带了挺多套，相机带着三脚架，这样，在林绮眠和许月亮卿卿我我的时候，她就可以一个人自拍玩儿。

    她倒不怕当电灯泡，她就怕自己当不成电灯泡。

    林绮眠这一天天破天荒的样，一会儿吃饭玩密室，一会儿自驾游看星星，她喜欢得很。

    她就喜欢看人高兴，喜欢看人梦想成真。

    嘴里哼着曲儿，等待着假期的来临。

    午休的空，她给林绮眠拨过去电话，想问问她住宿的事。

    到底是定三间，还是定两间，还是干脆一个大套房，全部一锅炖了。

    但电话拨通了，她刚起了个话头，林绮眠道：“不去了。”

    黄艺：“……嘎？”

    林绮眠：“我给你报个团，时间地点你定，国内国外都行。”

    黄艺：“还有这种好事？？！！！”

    林绮眠：“嗯。”

    黄艺：“但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嘿，我不是。我为了八卦可以放弃金钱……”

    林绮眠：“……”

    黄艺一脸愁容：“咋的了啊到底，谁不想去了？你还是月亮？”

    林绮眠没回答。

    黄艺：“哦，月亮。”

    林绮眠：“……”

    黄艺出了办公室，找了个没人的安静地：“吧，你要不，我问月亮去，毕竟她也放了我鸽子。”

    林绮眠：“你什么时候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哈哈哈哈哈……”黄艺乐得不行，“你管我呢，我们都一块玩了，加个联系方式怎么了……”

    林绮眠：“她加你的微信叫什么？”

    黄艺：“皎皎啊，明月皎皎，非常地有意境啊。”

    林绮眠：“哦。”

    林绮眠：“她加咱俩，都用的号。”

    黄艺：“就为这事？恋爱中的女人也太乱七八糟……”

    林绮眠断了她的话：“我是智障吗？”

    黄艺成功地破了林绮眠的平静，将她的怒火勾了上来。

    也不是什么不能的，反正林绮眠因为这事在黄艺面前丢的脸也够多了。

    她顿了顿，将那天发生的事总结了下，几句话交代清楚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隐瞒了我们，有些自责。发现我早就知道她的工作以后，又有些生气。”林绮眠呼出口气，“反正，好几天没理我了。”

    黄艺：“……”

    黄艺：“那你理人家没有？”

    林绮眠：“理了，我天天都发朋友圈。”

    黄艺：“我看看。”

    林绮眠：“另一个号，那号没加你。”

    黄艺：“…………”

    林绮眠：“别难过，加了也看不到，我仅她可见。”

    黄艺：“………………”

    黄艺：“你把准备给我报的团折现吧，我告诉你这事咋整。”

    林绮眠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黄艺收到了一笔转账。

    当即在电话里就喊起来：“我艹艹艹艹艹……我特么还有这么值钱的一天……”

    林绮眠：“怎么办？”

    黄艺：“嘿嘿嘿嘿嘿我特么还有智商碾压你的一天……”

    林绮眠：“……”

    黄艺清了清嗓子：“咳咳，不知道你还记得没，我早就跟你过。你太高冷了，高冷这两字是往好听了，难听点就是太能装了。

    “装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又整天定着一天脸，谁知道你想什么啊？

    “相信我姐姐，一般人真不敢腆着脸往你跟前凑，也就我这些年没脸没皮对你不离不弃。

    “就这有时候我还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创伤了呢。当然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林绮眠：“重点。”

    黄艺：“重点就是，许月亮不知道啊。她既不知道你眼巴巴地喜欢人家，也不知道你这冷脸后头是一颗火热的心啊。

    “这咱的确暂时也不能让她知道，那咱起码得让她知道了，你是个凡人。

    “会笑就也会哭，有风光的时候也有落寞的时候，表面看着钢筋铁骨无所不能，其实内心柔弱十分缺爱。”

    林绮眠：“……”

    拳头硬了。

    黄艺：“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你得让对方感受到，你们是互相需要的。

    “当别人觉得只能从你这里得到东西，而不能给你什么的时候，就是会自卑，就是会受伤。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在一些奇怪的方面追求绝对的平等。

    “所以我现在被你需要了，我很开心。”

    黄艺顿了顿，道：“让月亮知道，你需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