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艺和林绮眠在奶茶店待到了天黑。

    她们聊了很多,从高中时的一些细节，到重逢后的一些细节。

    除了当年那句胆战心惊的话，许月亮再没提过自己的这个哥哥,而这个哥哥,也从来没有出现在林绮眠面前过。

    林绮眠平时会想这些事，但一个人想到底不如两个人想，黄艺怀揣着“旁观者清”的自信，总是能给出一些角度奇特的见解和十分大胆的幻想。

    聊到后面,就连林绮眠都觉得,许月亮大概早就对她情根深种,而她，无数个瞬间没有吻下去,都是错失良机。

    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费尽心机的许月亮,对不起磕糖上瘾的黄艺。

    简直是……不行。

    “老板……”林绮眠抬了抬手，这些幻想让她心口发热嗓子发干,喝了不少水,“再来一壶茶。”

    “没了。”老板把几扇对着街道的玻璃窗擦得锃光瓦亮，回身道,“没茶叶了,店要烊了。”

    黄艺正聊得兴奋,很是不满：“这才几点啊就关门,老板你也太消极怠工了吧！”

    老板看她：“你都下班这么久了,我为什么不能下班？”

    黄艺：“我还八点上班呢，你咋不八点上班？”

    老板笑起来,手上甩着片抹布走过去,“啪”地,抹布就落在了黄艺面前的桌子上。

    她边擦桌边道：“因为我是老板，你是社畜啊。”

    黄艺咬咬牙，道：“拳头硬了。”

    老板往桌下看了眼：“让我看看有多硬。”

    黄艺：“……”

    黄艺攥攥掌心又放开，表情松了下来，变成了耍赖撒娇：“拜托啦，漂亮老板，迟点再关门嘛，我们不仅要喝，还想吃老板做的饭……”

    她转头给林绮眠递了个眼神：“老板的饭做得真好吃，比她的饮料可……”

    林绮眠笑了笑：“我知道。”

    黄艺：“？？？？”

    林绮眠：“今天中午吃的老板的炸酱面，很好吃。”

    黄艺：“！！！！”

    黄艺站起了身，黄艺怒了，黄艺紧盯着老板：“我这个忠诚的老顾客需要一个解释，凭什么她第一次来有优惠券，第二次来有面吃。我买了那么多，我还夸你了，我是不是夸了，我还发朋友圈夸了……”

    “一切活动解释权归本店所有。”老板扔下一句话，转身往外走，“本店开心了就送，不开心了就不送……”

    “你这样做生意要倒闭的我跟你。”黄艺追了过去，“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做生意，这么大的店，位置也还行，光水电房租都要不少吧，你整天这个态度，包得住本吗？我真的很疑惑，我想了很久了，我看到你家店我就替你发愁……”

    “我叫洛覆水。”老板道。

    黄艺：“啊？”

    老板朝她伸出一只手：“刚才你的问题不回答顾客，起码得咱俩认识了不是。”

    黄艺：“啊……”

    黄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也赶忙伸出了手：“你好你好，老板你的名字也够个性的哈，跟我时候看的穿越女主似的……”

    洛覆水收回了手：“不握了。”

    黄艺：“啊啊啊我错了，握握握，不握我今晚得睡不着了，真的这个问题困惑我太久了。你好啊，我叫……”

    “黄艺。”洛覆水在她伸出的手掌上拍了一下。

    黄艺呆呆的：“您咋知道呢？”

    洛覆水：“天天发朋友圈啊，黄艺黄艺你什么时候发财，黄艺黄艺你什么时候下班……”

    黄艺：“……”

    洛覆水从吧台后取了个大锁出来：“你两要坐就继续坐着吧，走的时候给我把门锁了。”

    黄艺：“？？？？”

    洛覆水拆了发圈，长发散落下来，脸上表情鲜活了，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她给黄艺飞了个吻，道：“你们继续纯情女高中生话题，姐姐要去开启成熟大人的夜生活了。”

    黄艺：“？？？？”

    洛覆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艺愣在吧台前，看着那个雄壮的大锁，呆了好一会儿。

    林绮眠到了她跟前：“怎么回事？”

    黄艺：“老板叫洛覆水，这名字玛丽苏吧？”

    林绮眠：“玛丽苏什么意思？”

    黄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刚才嘲讽了我们，我们是学生！”

    林绮眠：“哦。”

    黄艺压低了声音：“她去夜店了。”

    林绮眠：“嗯，你要吃饭吗，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月亮直播要开始了。”

    黄艺：“……”

    黄艺回身指了下空荡荡的奶茶店：“还有比这更安静的地方吗，老板都没有的店。”

    林绮眠乐了：“行，那我们在这点个外卖。”

    两人真就在店里继续坐了下来，外卖送到，林绮眠熟门熟路地将直播投屏到了店里的屏幕上，边吃饭边看直播。

    黄艺刷着手机，点进了老板的朋友圈，翻了一遍。

    朋友圈跳出了新的红点，黄艺拉到顶部，“哇哦”一声。

    林绮眠的视线都落在直播里的许月亮身上，没有分过来一丁点眼神。

    黄艺咔咔咔地在手机上着字，过了会，猛地在林绮眠的胳膊上甩了一巴掌：“卧槽啊！！！”

    林绮眠唇角的笑意止住，抬眼看她。

    黄艺把自己的手机凑到了她眼前：“老板去蹦迪了，发了视频。”

    林绮眠点开看了两眼：“这里面的人跳得都没有月亮好。”

    黄艺：“……”

    黄艺：“这是重点吗？重点是这个店，你看到了吗，这个店！”

    林绮眠：“嗯？”

    黄艺压低了声音：“是S市最有名的les夜店，卧槽真的看不出来啊，老板居然有可能是个……嗯啊。”

    林绮眠：“她是。”

    黄艺：“？？？？”

    林绮眠：“今天中午我们一块看电视，她了，只对女生感兴趣。”

    黄艺：“？？？？什么电视让你们能聊到这种话题？”

    林绮眠：“素人恋综。”

    黄艺：“你居然看……算了，你现在看也正常。我，我就是突然有点灵感……”

    林绮眠：“嗯？”

    黄艺：“先一个灵感，既然你和陌生老板看个恋综都能聊到这上面去，不如和月亮一块看？”

    林绮眠眼皮抬了抬，颇有兴趣：“是个好想法。”

    “对吧，看恋爱综艺还能聊什么呢，那肯定是聊谈恋爱相关啊。”黄艺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们现在是抱有了很大的期待，但也不能步子跨得太大，以免吓到月亮，功亏一篑。先了解一些她对恋爱的想法，是很有必要的。”

    林绮眠很同意：“嗯。”

    黄艺：“然后就是这个大灵感了，不得了了。我们可以约月亮去夜店，喝个酒蹦个迪，就去……这种店，到时候让她把薇薇也叫上，人多了也就不会怀疑你别有用心。”

    黄艺越越兴奋：“你想想，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容易试探出一个人的性向，或者她对某个人的心意呢？这里充满着荷尔蒙，在酒精的催化下，氛围这么一搞，是吧~~这样我们就从方法论过渡到了具体行为，基本也就拿准了。”

    林绮眠眉梢挑了挑，黄艺：“但你要hold住啊，你别喝多了啊，你喝多了危险系数太高了，咱们能稳妥还是要稳妥，毕竟你喜欢人家这么多年了，不容易，真不容易……”

    林绮眠断了她的话：“好，就这样。”

    她滑了滑黄艺的手机屏幕：“我看看这个店的地址。”

    黄艺收回了手机：“我觉得这个邀请还是不要你提了，这店上网一查就知道是个啥店，目标太明显了，我后面找机会跟月亮。”

    林绮眠：“你怎么？”

    “就我想去呗，直女想看看les夜店什么样，这不很正常吗？”黄艺胸有成竹，“放心吧你，我办法多得是。”

    这方面，林绮眠是挺放心黄艺的。

    黄艺连她都能叫到毫无兴趣的地方去玩，更何况许月亮这种软乎乎，本来就爱吃爱玩的人。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两人吃完外卖，黄艺把垃圾都收拾好装袋，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椅子摆得整整齐齐，甚至还去后厨看了眼火，这才关灯出店，锁上了门。

    那把大锁，她伸手用力拽了拽：“我比洛覆水还关心她的店。”

    林绮眠：“嗯。”

    黄艺：“她要有我一丁点用心，这店也就不会这么冷清了。”

    林绮眠：“嗯。”

    黄艺：“啊呀今天搞了一整，她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认真开店！！！”

    林绮眠看向她。

    黄艺：“等她蹦完迪，我要好好骚扰她一下，必须问清了……”

    “艺。”林绮眠道，“你要是想开店的话，我们可以合伙盘个店铺，我掏钱，你经营。”

    黄艺：“！！！！”

    林绮眠拍了拍她的肩膀：“直女不要骚扰女同，挺危险的。”

    黄艺：“……”

    两人在凉风中站了会，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有了具体的方案，林绮眠心里稳定许多。

    黄艺去约人，那肯定得到周末，大家都有空的时候了。

    回家洗漱完，林绮眠终于可以专心于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整理一下自己的房间，比如，搞搞堆积的工作。

    忙到十一点，闹钟响了，林绮眠拿过手机，看有没有来自许月亮的消息。

    下播了，许月亮没有给她发信息。

    从今天落地分开以后，许月亮只在到家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之后两人的对话框便一直没有进展。

    忙了两天，又要连轴转地接着工作，林绮眠理解她，大概是没有空的。

    但她还是抱着丝期待，特别是今天和黄艺聊完以后，她的期待迅速膨胀，现在已经填满了她的胸腔。

    下播以后要收拾，要洗漱，林绮眠攥着手机，继续等。

    十一点半，没有新信息。

    十二点，没有新信息。

    林绮眠去看了下直播的回放和粉丝的录屏，今天许月亮直播的时候状态很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林绮眠躺到了床上，仰头盯着手机屏幕。

    十二点半，许月亮还没有发来消息。

    林绮眠闭了闭眼，放下了手机。

    窗外月色明亮，她关了灯，还是被月亮洒了一身的光辉。

    第二日，一切如常。

    如再遇许月亮之前的平常。

    林绮眠到了医院，投入工作，这次，她把手机放进了抽屉里，非必要紧急事件的联系，都不会扰到她。

    蓁蓁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林绮眠状态太过认真，让她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午休的时候，林绮眠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新消息。

    她把手机扔了回去，叫了蓁蓁去食堂：“这两天辛苦了，请你吃饭。”

    “诶！”蓁蓁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她身后。

    一切如常，又好似不如往常。

    下午下班之后，林绮眠的手机里依然没有来自“皎皎”的新消息提醒，而月亮晚间的直播，又要马上开始了。

    林绮眠没有生许月亮的气，她很确定，自己没有生许月亮的气。

    但晚上的直播，她不算看了，她有很多工作，在许月亮之前，她有很多工作，许月亮出现之后，她也有很多工作。

    很多工作，很多计划，很多要看的书，要查的资料，要准备的论文。

    从一块去密室开始，她和许月亮的关系突飞猛进，到了国庆，更是分秒必争。

    如同一团火，林绮眠点燃了，心翼翼地维持它不被风熄灭，然后不断地往里面加柴加柴，将它烧到了炙热的顶点，熊熊一团，再大就要把林绮眠整个人吞掉了。

    林绮眠得冷静下来，有升必有落，她不能提前耗完所有的燃料。

    她不能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许月亮，都黏在她的身边，她不知道许月亮对此作何想法，但从之前天天微信沟通，到现在默契地没有互发消息，林绮眠觉得，许月亮大概是有一些与她心有灵犀的。

    林绮眠控制着自己，她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并且刷完了好几季的恋爱综艺。

    就这么三天过去，黄艺跟她电话，这周末约不到了，她们主播平台有活动。

    “嗯。”林绮眠轻轻应声。

    “你不要一下子就蔫了啊！”黄艺赶紧道，“真有活动，月亮现在火，又要转型，你知道她很忙的。”

    林绮眠笑了下，她猜得到她有多忙，但她不知道。

    黄艺：“反正你们就先聊着，聊得到位了到时候效果更好。”

    林绮眠：“嗯。”

    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交流一旦冷下来，就像在春日的湖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冰。

    扔块石子进去都能破，但总觉得有些尴尬。

    周六晚上，林绮眠想起那台晚会。

    晚会是录播，今天晚上全平台上线，林绮眠开了电视，脑袋里的节目表和时间表清晰地仿佛正在屏幕上。

    她看完了全场的晚会，因为每一个细节都可以让她想起那两天她同许月亮的相处。

    这种回忆让她紧绷，也让她觉得放松。

    晚会结束，林绮眠终于觉得，这是个适宜开启的话题。

    她拍了张电视的照片，发给了许月亮，道：【如果有观众最喜爱的表演投票，我一定会投给许月亮。】

    发送的时候是许月亮在开直播的时候，收到回复的时候，是许月亮下播的时候。

    终于，林绮眠再一次获得了许月亮十一点零一回应的青睐。

    -【嘿嘿嘿，谢谢林医生这位热心观众！】

    -【我还没看呢~~】

    -【我表现得怎么样呀~~去掉亲友滤镜，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去掉亲友滤镜，亲友……

    大概是最近恋爱节目看多了，林绮眠对这种词十分敏感。

    她心里轻轻一落，转念又觉得自己真是计较。

    这里不亲友还能什么，林医生“木木”的账号，许月亮的直播都没看多久，连个粉丝都算不上。

    林绮眠的手指轻轻点在屏幕上，回复道：

    -【表演很完整，很完美。】

    -【但我没法彻底去掉滤镜去评价。】

    那边正在输入又断掉，正在输入又断掉，最终发过来个表情包：

    -【猫猫害羞扭扭.gif】

    林绮眠又等了她几秒钟，许月亮没有发过来新的消息。

    林绮眠呼出口气，字道：

    -【直播刚结束吧？快去收拾，早点睡觉。】

    这次许月亮回得很快：【嗯嗯，林医生你也早点休息~~】

    恋综的事，还是没能谈到。

    许月亮的回复甚至让林绮眠觉得，这还远不到谈恋综的时候。

    这一晚林绮眠睡得很迟，她去一口气整理了这半年的特殊病例。

    上床前本来没算再看手机了，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去望了一眼。

    结果红通通的新消息，全是许月亮发过来的。

    她收拾完以后看了晚会，跟她了一通自己出现在电视节目里的感受，并再一次地对林绮眠进行了真挚的感谢。

    感谢她去陪她，感谢她支持她，她：【没想到我会有这一天，没想到我可以认识林医生这样的朋友。】

    她还：【希望以后的日子，都是这样的好日子。】

    真是让林绮眠一颗心荡下去又飘上来，无所适从。

    她清清楚楚地将林绮眠定义在朋友的位置上，却又不断表达了对林绮眠的喜欢和期待。

    这让林绮眠想起恋综里那个最受欢迎的女生，对于感兴趣的人会主动递出机会，但从不给你一个安稳的答案。

    采访的时候，那个女生笑着道：“因为谈恋爱最有趣的时候就是这个阶段啦，不确定才会心跳加速，你忐忑我也忐忑，这样更容易确定自己对对方的心意啦~~”

    林绮眠不知道许月亮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许月亮哪一句是故意的，哪一句又是无意的。

    想到这里，她真想把许月亮关进房间里，逼进角落里，然后盯着她的眼睛，让她个清楚。

    清楚，她是不是在享受，她对她的折磨。

    接下去一周，林绮眠都待在许月亮织就的七上八下的网里，这让她到底是有了些怨气。

    只是这怨气一点都没转换成对许月亮的讨厌，反而让她冲动的情绪一步步积压，压成一堆，黑团团的。

    她想了无数种和许月亮再见的场景，想了无数种要对她做的事。

    想得越多，便越发掏心挖肺一般地渴望，渴望见到她。

    所以，当黄艺终于通知她，约好了，今晚就去玩时，林绮眠觉得“哗”地一下，所有的积压都有了出口。

    这一天，本不适宜出行。

    秋雨下得淅淅沥沥，刚过七点，阴云便让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黄艺一如既往地嘱托林绮眠要好好扮，但没两句，电话那端便有另一道声音响起：“扮什么啊，你别让她扮。你真是不懂女同性恋，女同性恋就喜欢她穿着衬衫西装，对人爱答不理的样。”

    黄艺：“啊？”

    林绮眠：“洛老板在？”

    电话直接被人拿了过去：“对，我在，黄艺求我今晚带你们一块玩，不然怕你们被酒吧里那些恶女吃了。”

    林绮眠笑了笑：“谢谢老板。”

    她顿了顿，又道：“但洛老板认准人，有个人要吃我，可千万别拦。”

    洛覆水呵呵呵地笑：“我就当你的是我了。”

    电话被人又抢走了，黄艺在那边喊：“哇，你可千万别我铁子的主意，不到的，踢钢板我跟你……”

    吵吵闹闹好一会儿，才把电话挂断了。

    林绮眠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听洛覆水的，没再换。

    只是领口袖口都放开了，耳上加了一副不规则的几何形状耳环。

    这样，但凡有光晃过，便有反射会落在她的颈间。

    她的脖颈和锁骨，在敞开的白衬衫里，有着完美的线条和弧度。

    而胸前一颗红色的痣，更像是若有似无的勾引。

    以前，林绮眠从不屑于利用身体，而现在，她只想能报复回去一点是一点。

    报复许月亮，让她如此心慌又心动。

    看看许月亮，到底会不会对她，心慌又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