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定自在刚要起身，便感觉一个黑影扑了过来，差点把自己刚刚重塑的神形扑的吐了血。

    祭月没想到刚刚重生的自在仙君还如此的脆弱，她赶紧起身扶起被自己扑在身下的人，笑嘻嘻道：“主人，您终于回来啦，月儿等了您好久了。”

    定自在也不生气，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伸手抚着祭月柔软的头发，轻声道：“好月儿，我这里又不是地府，做什么叫主人，叫自在便好。”

    祭月听到定自在真真切切的声音，心中甚是欢喜，又扑过去，轻轻搂住定自在的细腰，撒娇道：“您就是我的主人啊，月儿等了您千年了，终于见到您了。呃，您现在还有什么不适么？”

    定自在也没躲开，轻轻拍了拍祭月的背，道：“我没事，月儿受苦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肯定，却硬生生逼的祭月泪光四溢，她抬起头看着定自在的双眸，询问道：“主人还记得？”

    定自在没有话，对上祭月询问的目光，弯着好看的双眸笑得跟花儿一样。

    祭月再次扑到了怀里，大喜道：“太好了，恭喜主人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么？

    定自在有些迷茫，若是那人在最后一刻仍然装傻，不想要他想起两人的过往，就算自己什么都没忘，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使劲把祭月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揉着胸口温柔道：“别扑了，再扑就要让你压死了。走，随我去见师傅。”

    祭月扁着嘴朝定自在使劲眨着眼。

    定自在言笑宴宴道：“上来吧。”

    祭月嘻嘻一笑，化做一道白色的月影，钻入定自在的前襟中，伸手抓着衣衫，透出一个脑袋看着外面。

    定自在轻柔的抚了抚胸前的人，道：“月儿，我记得你是明月之影修炼成的人身，现在功力深厚，白昼也能自如活动了，年纪应该比我不了多少，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祭月满足的用头蹭着定自在的手心，认真道：“可是月儿只想做主人的宠物，做主人的剑，做主人的护花使者，做……”

    定自在轻柔的把她的头摁回了衣衫中，堵住了她胡言乱语的嘴，道：“月儿只要做自己便好。”

    完快步走向大光明殿，路过门外院，特地用障眼法抹去了那枝自己用灵力幻化的红色朱槿，一路无言。

    大光明殿中空无一人，他便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后室之中，果然无量寿尊正在床榻之上盘腿座。

    定自在轻声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他清了清嗓子，仍然止不住喉中的沙哑，轻声道：“师傅，弟子回来了。”

    无量寿尊没有立刻睁开眼，攥着佛珠的手却轻轻的抖了一下。

    定自在看无量寿尊没有话，跪着往前走了几步，把头靠在无量寿尊的腿边，撒娇道：“师傅，师傅，多谢师傅救命之恩。”

    无量寿尊听闻全身一震，缓缓开口，道：“自在啊，值得吗？”

    定自在有些心虚，没有答话，伸出白皙的双臂环住了无量寿尊的腰，紧紧的抱住。

    无量寿尊嘴角上扬，立刻又被自己憋了回去，继而轻声严肃道：“千年不见师傅，也不知道想……”

    话音未落，便看到自己徒弟扬起干净纯粹的双眸，向自己展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定自在软软道：“师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拢共也不过千日而已。”

    无量寿尊让他气的要笑了，再也严厉不起来，言语却仍在责怪：“只有千日便不用伺候师傅了？”

    定自在乖巧的弯着双眸，把脸放在无量寿尊手心里蹭着，真诚道：“徒儿知错了，请师傅责罚。”

    无量寿尊看不了自己徒弟那软糯的样子，终于展开了笑颜，道：“责罚你有用？你能改了？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定自在知道师傅这是原谅自己了，勾唇一笑，也不起来，继续把头埋在师傅的手心里。

    无量寿尊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心中悬着的大石也落了地，原来有些事是连他也无法左右的，比如自己傻徒弟的心。

    无量寿尊：“自在，你的记忆为何没有随着肉shen一起消散？”

    定自在再次抬起头，道：“自在也不知道，之前月儿给自在一粒丹药，是断肠草，可以解孟婆汤之毒。”

    无量寿尊双眼微缩，一把拽出了定自在身上的月影，厉声道：“胡闹，那是du药。”

    完赶紧伸手为定自在探脉，发现并无异样，才放开了宝贝徒弟的手腕。

    “哎吆。”祭月被甩到地上立刻恢复了人形，看到无量寿尊严肃的表情立刻噤声，一句抱怨也没有，凑过来与定自在一起跪着。

    无量寿尊看着眼前的情形，失笑道：“一个两个都这么爱跪，什么毛病，在下面呆久了，回来不习惯了是吧？”

    两人赶紧起身，坐到无量寿尊的左右两边，一个捏肩，一个捶腿，同声道：“我们知道错了。”

    无量寿尊享受着徒弟的孝敬，继续道：“月儿的丹药不足以保留你前世所有的记忆，，还有什么是师傅我不知的？”

    定自在摇摇头，应是没有什么了。

    祭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师傅，那唐煜轩在主人肉shen消散之前，曾让鬼罗刹把一粒血珠入主人的元神。”

    无量寿尊看了一眼祭月，想都什么毛病，师傅也能跟着乱叫的？然后想到，月儿肯定厚着脸皮主人的师傅便是我的师傅，不是师傅胜似师傅之类的，便不想开口了。

    定自在惊讶的看着祭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记得最后一刻之时，家嫂，不，罗刹女来过一趟，具体做了什么他没注意，原来如此。可他搜寻了许久自己元神上的记忆，不记得凡人可以生生抽出自己的记忆然后转送他人啊。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无量寿尊。无量寿尊已伸手幻化出一面水镜，水镜之中的唐煜轩苍老了许多，一头白发披散了满身，他仍是坐在那竹椅上丝毫未动，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眼神涣散，像是已经不认人了。

    定自在惊恐道：“这是为何？他怎么了？”

    无量寿尊收起了水镜，道：“凡人之躯，怎能生生拽出记忆？悖天而行，必遭反噬。”

    定自在：“……”

    定自在此刻已满眼水光，他抬起头悲伤的看着无量寿尊。

    无量寿尊摸了摸徒弟的头，叹了口气，道：“那唐煜轩原是五色石上的五色彩虹变幻而成，万年前，女娲补天，取五色彩虹炼取了五色石。”

    无量寿尊像是知道唐穆清已经知晓自己身世一样，也没多做解释，继续道：“那五色彩虹本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谁知你转世为人之后，千年以来天空再也没出现过彩虹，那彩虹凭空消失了一般，原来是已经修成了人形随你一起投胎去了。他阳寿未尽，无法立刻回到元神当中。”

    无量寿尊完叹了口气，轻轻拭去徒弟脸颊的泪水，道：“去看看他吧。”

    定自在坚定道：“多谢师傅成全。”

    定自在起身，对无量寿尊行了一个深深的弟子礼，转身而去。

    月影也跟着行了一个礼，转身化作月影，倏地钻进定自在的衣襟之中。

    定自在刚刚醒过来之时，还稍微有些许的虚弱和恍惚，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已经大好了，与千年前的他一样，风光霁月，就连那落拓不羁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可不是么，自己的转世，当然与自己无异。他留恋的望了一眼自家的院落，仍是空无一人。

    定自在没在耽误，立刻来到了唐煜轩的身边，他特地在院外落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轻轻蹲下把头放在人的腿上，轻声唤着：“兄长。”

    唐煜轩自从失忆后一夜白头，对外界是特别的戒备，就连唐昊天也无法近身，只有失忆时一直握着手的罗刹女在身边服侍。罗刹女推开房门看到院中的一幕，突然扑哧扑哧的落下泪来，半年了，唐煜轩放在心上惦记的人终于来了。

    唐煜轩感受到腿上兄弟的脸庞，颤抖着伸出手，手法极其自然的帮人捋着头发。

    定自在轮回转世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也没觉得多难过，此番看到唐煜轩的动作，看到他最自己的特殊，却再也忍不住泪水在脸上四溢横流，轻声道：“清儿回来了。”

    唐煜轩很快摸到了兄弟的眼泪，又听到那轻声的话语，过了半晌张了张嘴，柔声道：“回来就好，怎么还哭上了。”

    定自在听到唐煜轩的声音，把脸埋在人的腿上，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起来，再也不肯离开兄长半步。

    虽然自己已经重生，但他愿意永远做唐煜轩的兄弟，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个永远把自己保护在身后的兄长。

    定自在算就这样日夜陪伴唐煜轩，直到他往生的那一日。他算好了，地上一日天上一年，照顾完唐煜轩再回去给师尊赔罪，左右也没多少日子。便让罗刹女给自己找了一个偏院住下。他想了一夜，想把记忆还给唐煜轩，但是他知道唐煜轩是个把什么都想的很周到明白的人，这样一个人做出了决定，发现自己不领情，会不会白瞎了兄长的一番好心，而且唐煜轩乃凡人之躯，即使把记忆强行还过去，也不能改变他已经伤及的元气。

    这样一直想着，在熟悉的院落里，熟悉的人身边，自己竟也像个凡人一样昏昏睡去，睡着时他还在想，是不是前世太嗜睡了，留下了记忆，连习惯都无异。

    一入尘世，便生因果，定自在沉沉的睡去，做了一个梦，像是梦到了他和唐煜轩时候的事情。

    上元节，还是一个少年的唐煜轩拉着兄弟的手在夜市上跑着，跑了两条街才摆脱了后面跟着他们的保镖，这梦无比的清晰，连夜市上五彩斑斓的花灯都看得一清二楚，定自在知道，这不是什么梦，是唐煜轩的记忆，所以梦的视角也是从唐煜轩的眼中看过去的。

    唐煜轩拉着唐穆清往护城河边跑去，中间唐穆清跑不动了，索性抱起来夹在腋下，接着跑，终于跑到河边，他轻轻的把怀中的人放下来。两人并肩坐在护城河的岸堤上，唐煜轩从怀中掏出两张彩纸，开始折纸船，扭头看到身边的唐穆清像个粉团子一样两手拖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唐煜轩从团子的眼神中获得了自信，直了直身子微笑着把一只刚刚折好的纸船递给唐穆清，柔声道：“这是清儿的。”

    团子唐穆清双手接过纸船，捧在手心里，仰着头对唐煜轩笑着。

    唐煜轩迅速又折了一只纸船，从怀里掏出两只蜡烛点上，分别放在两只纸船上，对着团子道：“喏，这样，轻轻的放在水里。”

    团子唐穆清学着兄长的样子，两人一同把纸船放到了缓缓流淌的护城河中，看着船顺流而下。

    唐穆清：“兄长，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放那个船。”

    唐煜轩一本正经道：“清儿，你觉得好玩么？”

    唐穆清把双眸弯成一抹月牙，瓦声瓦气道：“好玩的，与兄长一起，做什么都好呢。”

    唐煜轩满足的又揉了一把团子柔软的头发，道：“千百盏河灯放入水中，可照亮九幽黑暗地府，为鬼魂引路，以解脱其痛苦。”

    团子唐穆清豪不吝啬自己崇拜的目光，好像并不在意那河灯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看着身边的兄长，柔声道：“兄长真善良。”

    唐煜轩心中欢喜，知道团子是听进去了，轻轻拧了一下团子粉粉的能滴出水来的脸颊，柔声道：“乖。”

    团子扑到兄长的怀里，两人在河边嬉戏玩耍着，直到玩了个尽兴到了半夜才肯归家。

    两人蹑手蹑脚的回到家中，刚踏入院门，便看到白色的月光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院中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天不怕地不怕的唐穆清一直被兄长护在怀中，可这梦境不是自己的，而是唐煜轩的记忆，定自在分明感觉到唐煜轩心中的畏惧，紧紧抱着自己的双手还有些许的颤抖。

    唐煜轩死死的抱住团子，哆嗦着道：“父，父亲。”

    唐昊天并未转身，严厉的声音却如雷而至，“你，还知道回来？”

    唐煜轩“扑通”一声跪下，定自在听声音都替他疼，少年迫于父亲的威压，话都不完整了，道：“儿，儿子，知，知错了。”

    唐昊天转过身来，一鞭子抽到了唐煜轩的身上。

    “疼”，梦中的鞭子像是长了腿一样，硬生生抽在了定自在的身上，活活把他给吓醒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梦中的唐昊天竟拿着鞭子站在自己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