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子陌收起终端走到大门，看到门外是左丘陵，有点意外，这都凌了。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简子陌开大门，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你喝酒了。”

    “是啊，方便进去吗？”左丘陵身体有点晃，看着简子陌的双眼非常亮带着点让他看不懂的东西。

    简子陌蹙眉，摇头：“有什么事，可以在这里。”

    简子陌有点头痛，想到早前跟艾伦的相片，觉得还是要心点，毕竟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两个男人抱抱或者走在一起并不容易让人误会，现在星际时代不同，也挺让人头痛的。

    “是吗？”左丘陵低低一笑，上前一步，道：“其实就是今晚，我……”

    话没完，身体猛然一晃倒向简子陌，本能出手想扶人，却没想到左丘陵太重了，加上没心理准备，人跟着往后倒，幸好旁边是墙，手快速扶住才没倒下地，然而左丘陵就倒在他怀中了。

    两人身高差不多，头挨着头，气息都缠在一起了。

    简子陌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这都什么事，他……

    “陌陌。”

    淡淡的声音响起，简子陌猛然抬头，就看到半隐在黑暗中的人，常时漂亮清澈的眸子带着阴鹜，周身气息骇人，强大的精神力铺天盖地压出来，精神力如实质般在周身流传，月华的光芒泛着冷意。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嘴角扬着诡异的笑意。

    简子陌瞳孔微微睁大：“晏……”

    “砰！”

    玻璃的炸碎声在寂静的走廊响起，靠在简子陌身上的左丘陵不知何时被捏着脖子按在墙边的广告显示屏上。

    手一点一点收紧。

    简子陌不可以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左丘陵双手双脚在挣扎，眼见就要翻白眼，连忙叫道：“晏晏，放手。”

    “我过，再靠近你，会杀了他的。”

    淡漠凉薄的双眼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杀人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晏晏，冷静，先放开他，刚才只是意外。”简子陌心头不安在扩大，现在的左丘晏让他非常陌生，就像，就像他之前狂躁症发作，失去理智的时候。这个失去理智指的并不是他会发疯，偏偏，他看起来非常平静，然而却更让人害怕。

    “为什么？”

    仿佛很疑惑，左丘晏垂下眼帘，手上却越来越用力，似乎一点点在让他死亡。

    简子陌脸色大变，想冲上去，却被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挡着，眼见着左丘陵脸色开始泛青，不得不大口喊一句：“晏晏，再不放开他，我不喜欢你了。”

    随着这句话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整个楼层突然大晃动，走廊的灯、屏幕炸开。

    楼层陷入黑暗，量子兽带着光芒从虚空踏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庞大的王蛇与一条黄金色的角蝰在狭的走廊中厮杀，而不知何时，左丘陵从左丘晏手上挣脱开，猛然向着简子陌掠过去。

    然而还没到，带着杀气的精神力汹涌而至，压在左丘陵身上，可怕的力量紧紧包裹着他，仿佛要把他碾碎在精神力的漩涡中。

    站在前方不远处、从没感觉到左丘晏精神力可怕的简子陌也是在这一刻，脑子乍然若炸裂开来，如无数的钢针硬生生从头颅中插入，一股血腥味从喉咙涌出——

    “吱！”

    弱的鼠鸣声随着蓝灰色的身影出现，扑向双目赤红，失去理智的人，然而这一次没用。双目冰冷的人扬起手，挥出可怖的力量，无情的月华光芒碎了蓝灰色的身体，瞬间消失在空中。

    随着这一道光的消失，被精神力攻击的简子陌再也撑不住，身体一晃，砸在地上。

    剧痛让他神色恍惚，然而在昏迷前，终是忍不住看向狂躁症爆发的人，无声低喃：“晏晏，狂躁症不准发作。”

    而后缓缓合上眼。

    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混乱的脑子在这一刻变得清明。

    黑暗中的走廊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傻傻站着。

    他刚才做了什么？

    老鼠，被他杀了。

    陌陌，也被他杀了。

    ——

    简子陌觉得太累了，哪怕在梦中，也觉得自己很累，想睡，可他偏偏在做梦。

    简子陌又梦见自己的时候，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老鼠，出现在一个地下室中。地下室中有一位漂亮的哥哥。

    开始时他不懂，以为漂亮哥哥是住在那里的，后来他才知道，哥哥是被坏人抓走了。他想让妈妈来救他，可妈妈梦是假的。

    简子陌觉得不对，哥哥一定是在哪个地方生活着，等他去救。

    所以在见过很多次哥哥后，他收拾了东西离家出去，可吗很快被抓回去了。

    后来，他又跑了，又被抓回去。

    妈妈他生病了，爷爷给他喝了药。

    简子陌再也没见过哥哥。

    他很生气，生气着生气着，过了好长时间，他生病了。

    这次吃什么药也没办法好。

    邻居的大婶，他被脏东西勾魂了。

    妈妈去叫了穿着很奇怪的大婶来家里跳舞，他听到大家叫她神婆。

    神婆来了也没用，他还是在发烧还是很难受，又很高兴，因为他又看到哥哥了。

    “哥哥，我之前都见不到你呢！”

    “哥哥，哥哥，你想我吗？”

    哥哥道：“想！”

    “哥哥，哥哥，你要当我新娘吗？”

    如果当了我新娘，咱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哥哥：“好。”

    的简子陌很高兴，他：

    “新娘要留长发。”

    “哥哥留长发一定很好看。”

    “新娘要穿红衣服。”

    他：“好，听吱吱的，那，你以后不要不见，好不好？”

    的简子陌：“我们结婚了，就不会不见了，我会保护你的。”

    他：“那好了，不能再丢下我了。”

    一幕幕的梦如幻灯片似的，再次浮现，他以第三者的身份看着一只老鼠与一位少年的相识，许下的承诺。

    还有少年狂躁症爆发、在敌我不分的时候，扬手挥灭了老鼠。

    那一刻，老鼠从那个地下室消失。

    二十一世纪，发烧了几个月的简子陌总算醒过来，不过他忘记了那半年发生的事，忘记了要娶一个人。

    “老鼠是我杀的。”

    低低的声音带着痛苦，他背负着这份痛苦走了十三年。

    凉凉的泪水从眼角落下，简子陌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眨眨眼，记忆回笼，简子陌瞪大眼，猛然起身，脑子霎时涌出刺痛，人又砸回床上。

    “你别动，别起来。”左丘绛进来就看到砸回床上的简子陌，连忙走过来：“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脑子有点痛，”简子陌皱眉哑声道，接着问道：“我怎么了？晏晏呢？”

    “你被晏的精神力攻击了。”左丘绛还是第一次看到被这么强大精神力攻击的人还能醒过来，不过在简子陌昏迷的时候，给他检查了脑子，发现他竟然有了精神体，而且精神力非常强大，只是他还在昏迷中，无法检测有多高。

    “至于晏，他……”

    “他怎么了？”简子陌蹙着眉坐起来，动作慢些，人倒是好受不少。

    左丘绛迟疑道：“他，目前倒没大事，在永宁殿，就是，两天一夜一粒米未进。”

    简子陌心中一惊，撑着身体往床边移，他必须要尽快见到他。

    之前晏晏狂躁症发作，怕伤了自己，跑回帝星，这次真把自己伤着了，还毁灭了老鼠，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十三年前的记忆，让他难受十或者受刺激。

    他必须尽快见到他。

    左丘绛见他要下床，连忙劝道：“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再过去吧！”

    “不了，”简子陌轻喘着气道：“我没事。”

    他昏迷前，看到晏晏眸子里出现了震惊、痛苦、茫然，还有绝望——

    这让他想到十三年前，他一手挥灭老鼠的场景。

    十三年前的事他一直都放不开，现在不但伤了老鼠，还伤了他，他担心。

    左丘绛看简子陌坚持也没再劝了，她也挺想简子陌去看看晏的，那样的晏，哪怕在十三年前她都没见过。

    简子陌脑子还在抽痛，被左丘绛扶着走出来时才知道，自己现在在扶瑶殿，这是左丘晏要求的。

    陈老他们一直没走，看到简子陌出来都有点诧异，他们以为简子陌至少还要两天才能醒来，毕竟被那么强大的精神力攻击。但是想到简子陌精神体中那股强大的治愈力量，也就不奇怪了。

    “我想见见晏晏。”简子陌白着脸对左丘爝道。

    “麻烦你了。”左丘爝沉声道。

    简子陌心中一动，麻烦？

    晏晏，怎么了？

    这个担心让他不由加快脚步，可他身体没完全好，加快速度行走让脑子非常痛、双腿无力，最后只能拿来轮椅推着人去。

    扶瑶殿去永宁殿坐车慢走十分钟左右，一路上，简子陌问起之前发生的事。

    当时左丘晏的狂躁症爆发，整幢楼都感觉到了，出事的那层楼往上甚至出现崩塌。幸好都是有经验的教职医师，又有一定的精神力，大家虽被强大的力量压制得非常痛苦，还是逃了出去。

    不过大家都认为，幸好那股可怕的力量持续时间不长，否则谁也逃不了。

    “晏晏，是怎么回事？”简子陌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再想想自己之前研究过的狂躁症的资料，总觉得哪里对不上。

    “他或者不是狂躁症，不，不对，应该是狂躁症，但是同时又被另一股力量在影响着。”陈老努力想给简子陌解释，却觉得有点不明白。干脆把之前发现左丘晏身上有三股精神力的事了。

    简子陌惊讶问道：“三股？被影响？”

    “嗯，”盖尔博士点点头，接陈老的道：“昨晚的监控我们看了，结合给你检查的结果，猜测三股精神力中的一股，是你的精神力。”

    这事非常不可思议，量子兽离本体不能太远，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可是回想大半年前，左丘晏的王蛇在主体留在皇城时自己跑到蓝星，这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了。

    简子陌骇然，他想到时候的事，难道那时自己就有精神力，而自己通过量子兽见到了晏晏？

    这样一解释，似乎又觉得没问题了。

    “你的量子兽兽形是老鼠，再结合三殿下十三年前的事，你的量子兽，早就与三殿下见过了吧！”欧阳女士第一次发现，精神力与量子兽原来还有这么不可控的现象出现。

    简子陌点点头，没出自己来自二十一世纪。要是了，再结合现在，更科幻。

    左丘爝也想到了，看简子陌一眼，蹙眉深思。

    几人很快来到永宁殿，里面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走动。

    简子陌看向他们。

    “晏不让任何人进入永宁殿。”左丘爝给简子陌解释，“他自前天后，谁也不见。”

    “他伤到你，情绪不太好。”

    左丘爝想到他们到达现场时，看到心如死灰的弟弟，心还是痛得厉害。

    简子陌点点头，明白了。

    永宁殿从殿外进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左丘晏不让任何人进去，简子陌也就不用他们跟了，自己控制着轮椅往里走。

    左丘绛看着他义无反顾的样子，忍不住开声：“等等，你一个人，我怕……”

    “没事的，”简子陌没回头：“我相信晏晏，他之前也不是故意的。”

    话落，摇着轮椅继续往里走。

    简子陌在永宁殿住过一阵，对这里非常熟悉，一路进去来到主卧室，仍是静悄悄的，这里仿佛无一人存在。

    可是左丘绛他们了，晏晏两天一夜没出来了。

    伸手推开门，偌大的房间里有点凌乱，也能一眼望尽头，没人。

    目光不由看向衣帽间，控制着轮椅往里走，来到衣帽间推门而进，一眼望去，全是柜子，衣服，还是没见人。

    “哐当！”

    轻微的声音响起，如不细听，很容易忽略了。可现在的永宁殿太安静，一点声音都非常清晰。

    简子陌寻着声音过去，停在一个衣柜外面，并没立即开，静静地，仿佛在告诉里面的人，我来了。

    衣帽间一片寂静地，片刻，伸出手——

    轻轻一按，咔嗒一声，锁开了，然而门没开。

    简子陌伸手去拉，轻轻拉几下都没拉开，里面被扣住了，一时之间，不禁轻笑。

    “开门！”简子陌的身体还不太好，出的话都带着虚弱。然而却仿佛吓到里面的人，门微微颤抖。

    “不听话了是不是？”简子陌再次开声，里面又传出一声响，仿佛在往后退时碰到了什么，如一条懦弱、胆的蛇，只敢藏在黑暗中。

    “对不起，”简子陌伸出手，按在衣柜门上，感觉到门颤抖一下，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却带着苦涩、心痛，哑声道：“我把你忘记十三年，没回来找你，对不起。”

    柜门抖得更加厉害了，简子陌眼眶不由发热，想到七岁的自己许下那么多承诺，最后却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消失了，这十三年，这人就抱着一只老鼠来怀念，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长情。

    正常人，不应该早早忘了吗？

    简子陌放低声音，柔声道：“开门好不好，我想看看你。”

    有了十三年前的记忆，忽然觉得与晏晏也相隔了十三年一样，迫切地想见他。

    然而，原本有点松动的门，瞬间紧闭。

    简子陌：“……”

    无奈用力按安太阳穴。

    “晏晏，我头痛，你出来带我去休息。”

    没动静。

    “晏晏，我两天没吃饭了，你真跟我耗？”

    没动静。

    “晏晏，我真不怪你，听话，开门。”

    然而还没动静。原想着示弱一下看能不能哄得人开门，现在——

    “左丘晏，给你胆子是不是？”简子陌觉得，还是这样习惯，什么示弱，什么哄人都没必要：“再不开，我就把门拆了，揍你信不信。”

    柜门咔声松了。

    简子陌松口气，拉开门，竖柜里面吊着几件长袍，而长袍下面蹲坐着一个左丘晏，怀里抱着一只补了耳朵的蓝灰色老鼠。

    这是他在蓝星给他买的第一只老鼠，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坏了一只耳朵，又不知是被哪位手艺不好的人缝回去，针线歪歪斜斜的。

    老鼠被弄坏了，而抱着他的人，也坏掉了。

    眼底发青，眼眶发红，带着惶恐、害怕。

    简子陌心一疼，伸出手按在他脑袋上，感觉到他微微颤抖一下，哑声道：“我没事，我知道晏晏是生病了，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过会治好你的，对不对？”

    “那天晚上，其实我也有错，我答应过你的都没做到，以后我跟他绝交，好不好。”

    “来，出来。”

    简子陌望着眼前的人，伸出手，等着他。

    左丘晏视线落在眼前的手上，垂下眼帘，终是放上去。

    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左丘晏两天一夜没睡，甚至衣服都是那天晚上的，送简子陌回来后也不肯检查，等确认简子陌没大事，第一句话就是：“送他去扶瑶殿。”

    大家一惊。

    他们原以为左丘晏这时不会让任何人碰他，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毕竟他是因为看了艾伦与简子陌的报道才狂躁症发作的，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大家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还是左丘爝同意了。

    简子陌送出永宁殿后他就赶走了所有人，不走也不行。清醒状态下的左丘晏精神力控制非常精准，强大的力量覆盖在这座宫殿，没人能呆得下去。

    从衣帽间出来后，简子陌第一件事就是赶人去洗澡，接着才是让人送饭上来，他也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虽有营养剂撑着，可不知道是不是没喝过这东西，总觉得有空腹感，不好受。

    陈老他们看人出来了赶紧去准备仪器，准备等下给左丘晏检查，左丘爝则是被他爸叫去了，一时只剩下左丘绛。

    简子陌来这里一遭，感觉脑子的痛疼也减少一些，身体也恢复一些力气。之前双腿发软，想来是睡久的原因。

    趁着左丘晏去洗澡的时候，简子陌偷偷问了左丘陵的情况，他真怕晏晏把人掐死了，到时怕是会有麻烦。

    “没死，入院了，还没出院，昏迷中。”左丘绛声道。

    这世界上这么近距离被3S精神力攻击没事的人，目前只见过简子陌一个。

    “会不会死？晏晏会不会有麻烦？”简子陌最担心的是这点，对于那天晚上左丘陵喝了酒跑过来，又突然倒自己身上，最后变成这样，简子陌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谁也没晏晏重要。

    “应该不会死，晏不会有麻烦的。”左丘绛道。

    心底实则在暗叹，左丘陵死不了，对晏的影响自然不会太大，但是那天晚上的事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外面正闹得厉害，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简子陌点点头，没死就好。

    “对了，晏晏怎么会突然狂躁症发作？”简子陌对这个百思不得其解。

    左丘绛凉凉看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跟艾伦的照片。”

    简子陌：“……”

    “那是，我怎么那么倒霉。”简子陌想到那天晚上的艾伦跟左丘陵，两人都是精准倒他身上，要不是不信神，他都怀疑是神在安排了。

    “我跟他没什么，”简子陌无奈把事一遍：“你找人查一下拍照的人，还有，狂躁症患者这么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到发病，除了那一股力量的影响，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简子陌最担心这点，毕竟之前晏晏的精神体崩溃，就与那个HD药物有关联。

    “我会去查的，如果像你所的这件事肯定不正常，有人在针对晏晏，”左丘绛想到那股不明力量就头痛：“陈老把监控重复看了几次，觉得晏晏这次狂躁症确实有点异样，不，上一次也是这样，晏晏太冷静了——”

    左丘绛的是简子陌来偷偷来皇城那次，接着道：“你到时跟陈老再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找出原因，他……”

    左丘绛想到这事就心焦，想不明白，这都什么事。

    简子陌心里沉甸甸的。

    晏晏的病，比他想象中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