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重回南陈逃不开的,终究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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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春气喘吁吁冲进客栈,一把推开迎面而来的二,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撞开房门后环顾四周。果真,已然是空空如也。

    他快速在屋内横扫一遍,最终,瞧见了从窗户上垂下的绳子。以及,桌上那页纸。

    “我走了,莫要寻我,好好养大玉儿。

    洛英“

    玉春突然发狠,使劲将字条攥成一团,提拳狠狠砸像桌面。

    闻讯而来的二不明所以,进来首当其冲就瞧见那撕坏的床单,不禁跑上前捧着哎哟起来。眼巴巴凑过去,装作为难的样子:

    “您瞧我这,可都是上好的布料呀......”

    “滚!”

    玉春素来温和,又惯以笑脸相迎,是以二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抬起头,温柔的眼眸里这会儿煞气满满,充满红丝。咬牙切齿盯着二,发出低低咆哮:

    “我,给我滚!”

    长袖一挥,桌上茶碗顺势飞了出来,轱轱辘辘滚到墙角,碎成几瓣。

    二怯怯的缩回脖子,不敢再言语,只能先退了出去。

    玉春只觉得脑子一片发懵。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宁可舍下亲生女儿,也不愿相信自己?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乞儿了。明明想要跟随她左右,却只能隐藏心思,眼巴巴望着她远去。

    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就是想要堂堂正正做人。有朝一日,不为其遮风避雨,起码能与她并肩同行。

    然而,时过境迁,他依然是被抛弃了那一个。

    攥着的拳头慢慢展开,那上面的字迹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匕首,直戳他的心脏。

    良久,他终于平复过来,直起腰,将桌上那张纸心翼翼叠起来。而后,贴着心口,揣放起来。

    不明所以的鲍婶子局促的站在门外,见这一地狼藉,夫人又不见了踪迹,心里头慌乱的紧。正犹豫不前,屋内的玉春却突然开口了:

    “吩咐翠儿,夫人有事暂且留下,我们先走。”

    而后,死死用拳头抵住心口,脚步踉跄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鲍婶子见他面色苍白,一手撑着身子,另一手细细抚过枕头。

    就好像,好像是在抚摸夫人的面颊一般。

    她抖着声音问:“老爷,夫人,还回来吗?”

    玉春闭上了眼睛。

    他也想找个人问:洛英,她还会回来吗?

    可惜,无人能给他答案。

    *

    过了六月,天气愈发炎热。

    明晃晃的太阳犹如一轮燃烧的巨轮,射出耀武扬威的利剑,直直扎在人裸露的肌肤上,又烫又疼。

    几匹快马飞驰而过,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许久不散。

    “咳咳咳咳。”

    路旁杂草晃动,紧跟着,一只手将它们扒开两边,洛英那灰扑扑的脸从中间冒了出来。

    她对着地上呸呸两口,吐去口中的沙土。眯着眼睛望着绝尘而去的马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个多月来,她四处躲避,每当以为已经逃脱时,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就会冒出头,死鱼眼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如此几番下来,饶是头脑不太清晰的她,也萌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

    好像,那男人并非想杀她,而是把她当成了一只四处逃生的麻雀。眼睁睁看着她慌不择路,每每松口气时。他便以猎手的姿态出现,再度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她甚至觉得那一日,她躲在曾经的房内时,偷藏在床下时。他的大脚不断在床榻前来回踱步,当时她吓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

    现在回想,他大概那时就知道自己藏在那了。

    不管怎样,既然能活着,谁有想自寻死路呢。

    蝼蚁还尚且偷生呢,更何况是她。

    洛英紧了紧松掉的裤腰,咬着牙从草丛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拖着肿胀的脚,继续前行。

    脚力终究有限,直至日落西山,眼前还是荒无人烟。

    看来,今晚又要在野外露宿了。

    洛英选了棵稍微粗些的大树,扶着树干,慢慢的坐了下来。

    拽起裤腿,那一双馒头似的脚面,顿时显露无疑。

    绣鞋的底子早已经磨破,脚上这两只大不一的鞋还是捡来的。

    她心翼翼脱掉鞋子,酸胀感顿时袭来,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日头落的很快,趁着最后一丝光亮,她得快速干活才行。

    洛英龇牙咧嘴的拽下跟伤口粘连的罗袜,借着橘红的光线一瞧:昨日还没好利落的地方,今儿又磨出新的水泡。

    她捡了根木棍咬着,从头上拔下簪子,用磨的锋利的那一边对准那亮晶晶的水泡。使劲一挑,顿时,黄褐色的血水便顺着淌了出来。

    挤干净脓液和血水后,洛英伸直了腿,晾着脚上的伤口。

    暮色降临,浓郁的黑将整个大地笼罩,不需多时,另一端缓缓腾盛一轮月亮,平添几分光亮。

    这样的夜,对于她来,反而是最安全的。

    根据过往一个多月的经验,到了晚上那男人从来不会出来骚扰。来可笑,但似乎真的是为了让她养好体力,好在第二天的突然袭击中能继续陪他玩耍。

    死变态!

    洛英在心里咒骂,果真同他主人一样,以凌虐别人为乐。

    然而男人的这种习惯,起码给了她一个好眠。等第二天清的阳光从疏密有致的林间缝隙倾泻洒落时,她忍痛穿上鞋袜,继续前行。

    今日的北魏男格外讨厌。

    每每洛英准备往官道上走的时候,他就用石子她的腿。有一次正中她腿窝,洛英腿一软,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她捂着渗出血的裤子,扭头看了一眼男人。发现他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

    洛英咬着唇,站起来不为所动,依旧沿着官道的方向走。

    “啪。”

    这次的石头比先前那块儿用的力道更大,不偏不倚,到她左腿的麻筋了。

    洛英倒抽了口凉气,死死的攥紧拳头,拖着麻木的左腿,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很显然,这是男人满意的。起码,石头没有再次飞来。

    路艰难崎岖,还有荒草荆棘挡路。等走到尽头时,洛英的裤腿和衣袖早已经被刮破,手掌和腿也不知扎了多少细的木刺进去。

    那又有什么要紧,起码她现在还活着。

    洛英抬起头,眼前一幕让她彻底惊呆了。

    宽阔的空地上搭着一座高台,高台下,几名穿着华丽的贵夫人坐在伞盖之下,不时窃窃私语,眼睛直瞟场上正中央那人,眉目含春。

    猎场中央,秦冕空手掐住了条银环蛇。很显然,从耷拉的蛇身可以瞧出,它早已死去多时。

    一旁侍卫连忙跑过去,用布口袋收了蛇尸,又匆忙退下。

    秦冕声若洪钟,目光直射高台之上,一张原本就黝黑的脸,因为情绪不善,更黑了几分:

    “宁太傅,应天城外,什么时候有这等毒物了?你既然负责此次围猎,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紧跟着,洛英听到了那个曾经熟悉的声音:

    “时值盛夏,又是荒野林间,有个把玩意儿,不足为奇。皇上身边有辅国公这样的忠臣良将,更是无需操心了。”

    一袭轻飘飘的话,激的秦冕面色更加阴沉。

    他突然面色一变,急促厉呵:

    “谁?”

    秦冕眼如铜铃,目光如炬,直直向洛英射来。同时,提起长弓,另一手从背上摸住箭簇,顺势拔出一根搭了上去。闪着寒光的锐利箭头对准了洛英心脏,绷满了弦。

    突然,高台传来一声轻笑。

    “常言道男子薄情,我还道辅国公这样的男儿与俗人不一。这位姑娘好歹也曾与你结伴出游过,怎的今日相见,却剑拔弩张,丝毫不顾念旧情。”

    话音落下,一袭玄色长袍从高台上演着阶梯缓缓而下,最终,走到一脸错愕的秦冕面前。

    宁墨伸手握住箭簇,慢慢压制了下去。

    而后,面向洛英,眉目潇洒飘然,一如当年初见。

    “一别六年,洛英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他身后的秦冕已然呈石化状,而洛英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那个男人,是你......”

    “是我。”

    宁墨不疾不徐接过,笑意丝毫不减。熟稔的口吻,就好像是老朋友叙旧一样,亲切的令人生寒。

    他走到洛英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道:

    “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包括宁妍。若非如此,你又怎能舍得回来?只不过......“

    宁墨抬手,手指沿着那道疤痕蜿蜒而下,眼神颇为遗憾:

    “宁妍那丫头擅作主张,放心,我已经为你出过气了。我已经命人练了上好膏药,一定会让你比从前更漂亮的。”

    从前迷恋过的缱绻目光,如今却觉得犹如蛇信,备不住何时就会冲上来,给予致命的伤口。

    洛英拼命挤出一丝笑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费尽心机,就是诱我回来?宁墨,咱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别你对我情根深种到了这种地步。”

    一想到自己曾经还倾慕过这种人,洛英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岂料,宁墨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泪花都忍不住从眼角渗出。

    笑声之大,传到身后围场上,引起窃窃私语。

    还有秦冕那已经彻底石化的身影。

    “好姑娘,时至今日,你还还是这么天真吗?”

    宁墨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尽管,因为连日逃亡,头发已经黏成一缕一缕的了。

    他弯下腰,贴在她耳侧。

    薄唇轻启,吐气如兰:

    “我何时过,倾慕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