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后事 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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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卢肃朝的坚持下, 那帮乱糟糟的亲戚被送进附近的招待所“暂且休整”,而卢靖朝则揣着钥匙赶回家里,叫了几个发顺着老爷子的指引把家中的存折和贵重物品都转移出来。

    而在几天之内,老爷子的情况又恶化下去, 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 不但吐血没有止住, 还出现了鼻血和便血的表现。主治医生卢将军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虚弱, 只能进行保守治疗,用大量输血维持住生命。

    终于, 这个坚强的花甲老人在病床上又坚持了两周,终于因为脏器衰竭离开了人世。

    在卢肃朝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之中,卢靖朝僵硬的愣在旁边, 脑海一片空白,任凭护士用床单盖住父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仿佛是掉进了沉静的深水湖泊,四周的一切喧嚣在瞬间都归于冷静,冰凉而寒冷的悲恸自内心里卷土而来,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病房外的亲戚听到卢肃朝的哭声,争先恐后一窝蜂的涌了进来,不由分便把早已准备好披麻戴孝的装备往卢靖朝兄弟俩身上套, 卢肃朝泪光闪烁中瞥见姨和姨夫胸前明晃晃的白花与臂上裹着的黑绸子,发疯似的大喝一声站起来,红着眼睛把亲戚们死命朝病房外推。

    卢靖朝则跟着护士来到医生办公室里, 签署完所有文件, 又将医药费全部结清。医生看着卢靖朝青春而憔悴的脸颊,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节哀顺变。”

    “我想借您电话一用。”卢靖朝忍住抽噎,向医生微微鞠了一躬。

    医生点点头, 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还体贴的顺手带上了门。在这所军区医院里,他见过的子弟不少,多数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张狂和未经社会毒的天真。特别是病人身患绝症时,很多子弟会单纯的把矛盾指向主治医生,恶言冷语是家常便饭,拳脚相加也时有发生。

    “你们都吵什么?不好好准备病人的后事,却在走廊上哭喊开。这里是军区总医院的重症病房,不是吵吵嚷嚷的菜市场!”医生皱着眉头,望着包围着卢肃朝干嚎的几个中年人吼道。

    卢肃朝被姨和姨夫的抓扯弄得六神无主,见到父亲的主治医生如同救星,本能的推搡着杀出重围,走到医生身边。

    “你跟我来,有些文件还需要签字。”医生沉稳的拉起卢肃朝的衣袖,把他也带进了办公室里。这时卢靖朝已经和父亲的几位老战友报了丧,也求助几位发共同处理后事。

    卢将军的死训钱灵是从报纸上的讣告看到的,为感谢建国功臣的戎马一生,军区特别成立了治丧委员会,给了老将军至高无上的最后体面。

    钱灵默默收起报纸,心想既然治丧委员会介入了,卢靖朝的压力应该会很多。她将担忧和心疼隐匿在胸口,每天照常训练,吃饭,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一丝不乱,等待卢靖朝解决完所有问题来找自己。

    追悼会在治丧委员会的安排下在军区大礼堂举行,现场庄严肃穆,低沉的哀乐环绕在礼堂中。卢将军身着最爱的军礼服,安详的躺卧在白菊花的环绕中,任凭昔日并肩作战的同志瞻仰鞠躬,做最后的告别。

    无论生前光芒万丈还是低微如蝼蚁,死后都免不了化为一抹烟尘。卢靖朝带着卢肃朝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把骨灰盒安葬在军人公墓里,想必有曾经并肩浴血奋战的战友们陪伴,父亲即使在地下也不会寂寞吧。直到这时,他压抑了许久的眼泪才喷涌而出。早已哭干了泪水的卢肃朝扶着大哥坐在公墓里的长椅上,任凭清风夹杂着秋雨拂过苍松翠柏,濡湿了衣袖,朦胧了眼眶。

    等两人坐着军区的轿车回到曾经的区,拖着疲乏的身体刚走上楼,那些远道而来亲戚仿佛猎狗闻到血腥,本来好好的坐在楼梯上聊天,一下子全站了起来。

    卢靖朝的眼刀在众人身上静静的剜了一圈,看来该来的总会来。

    “姐夫去了,就剩你们两个孩子,想想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觉得心里难受。偏偏姐姐又是这副模样,没法照顾你们,只能由我们来帮衬了。”卢肃朝的姨伸出胖手胡乱在眼前抹了一把,姨夫忙走过来,安慰般搂着她。

    “进家里再,两个孩子都靠咱们帮衬,你也别伤心过度了。”姨夫叹了口气,又抬头对卢肃朝道,“进屋再吧,咱们披麻戴孝的,免得被邻居瞧见了不好。”

    卢靖朝腹诽,你们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早就把脸丢尽了,还怕什么扰邻居。不过是想进家里去搜刮一遍,尽可能将父亲的遗产据为己有。

    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卢肃朝看大哥没有阻拦,便掏出钥匙开了门。七八位亲戚蜂拥着进了门,连鞋都顾不上换就往房间里走去。

    “肃朝,家里的事就拜托你,我是工会主席,还得回钢厂看看。”卢靖朝叹了口气,进屋收拾了几件衣服拎在旅行袋中,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卢肃朝六神无主的跌坐在沙发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出来。毕竟这帮人是自己惹来的,又是母亲的血脉至亲,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大哥那样一走了之。

    卢靖朝回到钢厂,看到手下的大学时霍青白把工会的事宜理的妥妥帖帖文丝不乱,胸中稍稍有了些欣慰。他听霍青白汇报完工作,冲他摆摆手,顾自躺在沙发上了个盹。

    再睁眼已经是夕阳斜下,室内寂静无声,只剩下司机秦一个人坐在窗前抽烟。

    “你醒了?”秦看卢靖朝坐起来,慌忙掐了手上的烟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牛皮纸信封,“节哀顺变,这是兄弟们的一点意思,千万不要推拒。”

    “谢谢。”卢靖朝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到桌前端起茶缸咕嘟嘟的灌下一大杯冷水,“这些天我迫不得以撂挑子,大家都辛苦了。”

    “哪里,哪里,霍青白那子别看年轻,做起事来很有自己的一套,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秦微微一笑,“今天他还专门给我电话,让我来这里陪着你,还专门叮嘱带上车钥匙,怕你家临时有事要用车。”

    “霍心思倒细,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那是,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不但把厂里的大老粗收拾的服服帖帖,就连财务室的王主任都对他赞不绝口呢。”秦胖脸上的眼睛都笑眯缝起来,压低了声音凑到卢靖朝耳旁,“据他俩在搞对象,晚上散步的时候被上夜班的工人撞到过好几次。”

    卢靖朝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毕竟厂长千金足足大了霍青白七八岁,体重是霍青白的将近一倍,霍青白还是个西南的农村娃,家里四个姐姐都是文盲。不过转而一想,爱情如疾风骤雨,本来就是盲目的。电光石火间爱上就是爱上了,这点他自己深有体会,便笑了笑没再接话。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正当卢靖朝计划着挽起袖子在工作上大显身手的时候,忽然保安队长面色沉重的闯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卢主任,你家里十来个人从早上开始就在钢厂门口横幅,喊口号,还个个都披麻戴孝的,我怎么劝都劝不走,又不能动用器械,你出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卢靖朝一下子警觉起来,推开椅子就迈着流星大步往外面走去,“怎么现在才告诉我,王厂长知道吗?”

    “霍您手头有重要的事情,他自己代替您在门口已经苦口婆心劝了半天。本来厂长早上是在市里面开座谈会的,现在散会回来正好撞见,发了好大一通火。”保安队长愁眉苦脸地,“厂长还把我骂了一顿,霍年轻不懂事,仅凭着一腔热血就往前冲,怎么我老大不也不知分寸?这件事被来往的工人和干部看在眼里,影响极其恶劣......我算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了,霍您手头有重要的事情不能扰,厂长又怪我没有及时通报,我简直比窦娥还冤枉啊!”

    “现在他们人在哪儿?”卢靖朝不想和这位絮絮叨叨的保安队长费太多口舌。

    “带到大会议室去了,还好今天没有领导过来。”

    “你也真是的,半大的毛头子的话也当圣旨,什么就是什么?”卢靖朝看保安队长魁梧的身躯上架着一个愁眉苦脸的脑袋,几乎被气的笑了。

    “卢主任走这些天,工会上的事情都是霍在管,在我们心里,他的话就等同于卢主任您的指示。”保安队长抹了把脸上的虚汗,也知道自己这次闯下了大祸,“人家霍青白是高材生,又是您一手带出来的,我们怎么能不服从呢?这次还是他一直在安抚您那些亲属,才没有酿成严重的肢体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