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也不对。

    他们团长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营地日常里，还有苛刻而残酷的极限训练。

    倪蔓冷静地把话题拉了回来。

    “末世造成的人口大量缩减的危机已经非常严重了，如果人类繁衍后代的生存能力也出现了问题, 那我们榕城基地的规划章程里——”

    用词是生存能力。

    但倪蔓面上并不见忧虑，她语气平淡，“就需要考虑一下劳力输出和供应的交易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如果被唐军第一时间保护和转移、残有顶尖科研力量的中央基地对此都束手无策，那人类的延续问题就更轮不到他们榕城基地来操心了……即使人类终将灭绝, 又关他们什么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

    倪蔓丝毫不觉得自己‘短视’又冷酷的态度和想法有什么问题，同样是雇佣兵出身的华宇泰和近墨者黑的宋思晴闻言也稀松平常，赫连暄这根上梁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散漫地一挑眉, “等过了冬天就好了。”

    来年五月，酷寒而漫长的冬季结束后, 幸存的人类族群就会发现新生儿不会再变异了。

    就仿佛人类族群剩余不到十分之一的总人口数终于让星球意志之类的神秘规则满意了一样, 新生儿被允许诞生，但，人类的生育率却变得极低。

    上辈子她不时找系统套话的时候, 偶然间听他解释过, 人类族群的异变是由世界进化的筛选机制造成的，倘若干涉，接下来的筛选机制便会越来越严苛。

    也所以，不管人类再怎么挣扎, 未来人类族群的总数量就像被刻意管控了, 虽然不会灭绝, 却也彻底告别了曾经蔚蓝星主宰者的霸主地位。

    宋思晴觉得这句疑似不走心的托词有些耳熟，好像听程丽也过, 她倚在窗边朝屋外看了一眼，暴风雪越下越大了。

    同样不知道这句仿佛信口开河的敷衍之语，原本就是程丽转述自赫连暄的倪蔓也转头朝屋外一瞥，“……”

    失策了。

    指望他们团长能靠谱，猪都能上树。

    难得瞎（划掉）直了大实话的赫连暄觉得她好像看懂了倪蔓脸上的表情，“你在心里骂我？”

    “……我像是有那胆子的样子？”

    “……”

    “……”

    四目相对，倪蔓神情淡定而坦荡，赫连暄眨了眨眼，“哦，那这就是你要跟我商量的正事？”她觉得倪蔓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好逗弄的大可爱了。

    抱臂站在门边的华宇泰肩膀微颤，憋着笑，他好像能够理解倪蔓的良苦用心了，他们团长……确实不太适合走亲民路线呢。

    回望进赫连暄满眼控诉的目光里，跟着她没学会别的，就学会了厚颜无耻四个字的倪蔓从容自若、心如止水地答道：“不，我想的正事是，这两天你再跟野哥约战的时候，能不能把地点约在这里？”

    将榕城的地图摊开在了书桌上，倪蔓拿笔圈出了用作建造缓冲地带、观察区、城门等工事的一片城区，“也刚好，把这里推平了？”

    赫连暄扫了眼榕城地图，应得随意，“可以啊，不过，你又在算计什么？”

    倪蔓勾唇笑了笑，并不意外她的敏锐，“大概是因为榕城基地的建设渐渐走上了正轨，不少异能者人心浮动，都想摘桃子呢。”

    “那些人都还有用？”赫连暄轻飘飘地问道。

    云淡风轻的杀意，像是在问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都处理掉一样。倪蔓下意识地看向她，“嗯，毕竟，人口也是重要的资源。”

    在倪蔓的计划里，她完全不算浪费时间去对付那些跳梁丑，“不管那些人想耍什么手段，届时在你和野哥展露出的绝对意义的实力面前，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消停下来。”

    到时候，黑蝎子佣兵团会再与那些势力作一番铀好、氢切、核蔼的交流，她相信，所有的问题自然就能以最高效且节约的方式解决掉。

    赫连暄无所谓，“行，那就明天吧。”

    正事商量完了，倪蔓想了想，问道：“团长，你来找我们，也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我就是闲着无聊，来找你们玩呀。”赫连暄眉眼一弯，有些颓，又懒散得有点儿无辜。

    在场忙成狗的仨人齐刷刷地看向赫连暄。

    皆是杀气腾腾的目光，那是来自一个又一个社畜的愤怒。

    可惜两辈子就没当过社会工人的赫连暄完全get不到他们的愤怒，她茫然地歪了下头，很机智地一指书桌，“还有，也来问问你们榕城基地目前的物资流通情况。”

    “……”

    倪蔓把书桌上装着中阶晶核和能核递的盒子递给了她，面无表情地道：“团长，我们快忙不过来了，你能不能也——”

    “那我就不扰你们啦！”

    话音未落，赫连暄就抱着盒子跳窗跑了。

    宋思晴：“……”

    ……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来着？

    倪蔓&华宇泰：“……”

    华宇泰左右斟酌了一番，安慰倪蔓，“其实，蔓姐，在某种程度上，能一句话就把咱们团长吓跑，你也很厉害了。”

    倪蔓文明礼貌地吐出一个字，“滚。”

    乘风扑进风雪里的赫连暄轻拍了拍胸口，万万没想到，倪蔓也有想反悔的时候，好险，幸好她跑得快。

    素白的雪花沾了满身，赫连暄在风雪里招摇地飘落而过，溜溜达达地回去了。

    比她更早出门的封野还没有回来，赫连暄随手半掩了大门没关，回到卧室，很有兴致地数起了她的家当。

    上辈子分散在形形色色的异能者手里的中阶晶核和能核，在被她收拢后，足够她弯道超车，领先升级一系异能了。

    基于她现在拥有的足以制定游戏规则的优越资源，未来她和绝大多数异能者之间的差距，自然也只会越拉越大呢。

    氪金，果然是降维击没错了。

    不过呢，暄姐也没什么野心啦，只想败封野而已。

    “风系，还是毒系？”

    把晶核和能核全部堆在床上，赫连暄在尾戒的空间里翻出一枚硬币，朝上扔了出去。

    硬币落下，是正面。

    赫连暄弯着眉眼嘟囔，“唔，好吧，先升级风系异能。”

    屋外的暴雪渐停了。

    顺利完成进阶的赫连暄睁开了眼睛，起身走到阳台，倚着栏杆适应起了升级后的风系异能。

    五阶风系异能者。

    屋外万籁俱寂，被飓风卷起来的皑皑白雪像活过来般在半空中飞舞了起来，或缓或急，缓时沉拢悠浮，急时削铁无声。

    良久。

    朔风送来了封野回来的讯息。

    赫连暄动作一顿，飞舞的白雪簌簌落了下来，她偏头看向了夜色尽头。

    忽地想到她现在和封野的实力已经能在倪蔓他们眼里相提并论了，赫连暄的心情就更好了。

    远远的，封野和李大元的身影出现了赫连暄的视野里，她指尖绕了绕风线，唇角轻弯，笑了起来。

    颀长的身材高挑挺拔的男人比冰寒的雪夜还要冷峻，落满凌厉恣戾的清俊眉目毫无温度，冷酷，危险，是桀骜而嗜血的恐怖掠食者，宛若非人。

    简直就像浑身上下写满了恶｜党两个字一样。

    越强的异能者五感越是超凡，赫连暄视线不加掩饰，直直地盯着他看，就见封野抬眸，凛冽冷漠的眼神陡然柔和了下来，唇边勾起一道上扬的弧度。

    恍惚间，赫连暄仿佛看见了一头只愿为她收起危险的獠牙和利爪、只对她俯首称臣的野兽。

    ……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李大元遥遥地向赫连暄了个无声的招呼，就先离开了。

    封野走近，站在雪地里，仰头望着阳台上的赫连暄，笑问，“暄暄，怎么还没睡？嗯？你进阶了？”

    “是呀，我进阶了哦。”赫连暄探身望着他，笑眯眯地道：“没睡是因为，老公，我在等你呀。”

    “……”

    封野双手放在风衣的口袋里，略微挑眉，假装自己信了，“那我先进屋了？”

    “嗯。”

    赫连暄也转身进了卧室，开门，等在了走廊里。

    风里有股浅淡的血腥气弥散。

    那是赫连暄上辈子再熟悉不过的，封野杀戮后的气息——他居然悄悄跑出去玩了？

    径直上楼的封野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暄暄？”真在等他啊？

    “你去干嘛了？”赫连暄好奇地问道。

    “……去忙我的事了。”封野似笑非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是他又想多了。

    因为被迫茹素了，他对自己手动纾解这种无聊的事情又没什么兴趣，就只能通过暴力来宣泄多余的精力了。

    毕竟，以某种程度而言，性和暴力，一直都是可以联结的欲望产物。

    也顺便，帮她作了善后，确保那些她不想再见到的人，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诶？”

    “嗯。”

    “……”赫连暄鼓了鼓腮帮子，不满地瞪他。狡猾的狗男人，明明见他一直欲求不满，也沾了瘾，她还以为，那情｜欲难捱局面会如她所愿，随时都可以逆转呢。

    封野垂眸对上她黑如点漆的眼，喉结轻动，低声下气地哄，“怎么了？暄暄？”

    赫连暄轻哼一声，眼尾轻挑，斜飞瞥来视线笑意灼灼，“老公，明天陪我去适应一下新等级的异能吧？”

    “遵命，祖宗。”封野认栽，他就知道，有事老公，无事封野。

    “那，晚安。”赫连暄一抬下巴，甩头就进屋关上了门。

    靠在门后，赫连暄唇瓣抿了抿，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什么祖宗，暄姐明明是仙女才对嘛。

    又被关在门外了。

    封野扶额，低低地笑了笑，便也转身进了房间。

    *

    翌日，雪后天晴。

    榕城上空蓦地爆发出了猛烈又恐怖的异能力，携裹着白雪席卷横扫了整座城市。

    无数树簇拔地而起，在轰然巨响中赫赫惊天，银紫流光漫天明灿森寒，又在奔腾的飓风中碎裂成星芒，奇诡又瑰丽。

    听到动静赶来围观的一众异能者目瞪口呆，旋即就被飞沙走石糊了一脸。

    据这只是榕城基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和城主先生在作日常切磋……一众异能者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们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神仙架，夭寿啦，黑蝎子佣兵团对高端战力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他们的团长和团长先生真的不是什么来自外星品种的怪兽吗？！

    都歇了吧。

    摆在眼前的事实太过残酷无情了，显然，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在榕城基地里争权夺利就太费命了——其实仔细想想，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城主坐镇榕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多有安全感啊。

    大地震颤，摧枯拉朽的锋寒气浪瞬间将一片城区夷为了平地。

    有些想法的异能者们被击到失魂落魄，却也立时就算叫停他们在暗处的动作，并默契地达成了共识：以后在争取‘合理’利益的时候，文斗就好，场面也一定要控制住，务必保证不需要烦劳这位神秘的城主，和附赠的城主先生！

    迢迢与城区相对的高楼天台，倪蔓抄着手臂，神色木然，“我是真的没想到……我只算对那些异能者略施威摄的计划，会变成核武级的威胁。”

    是错觉吗，还是跟野哥混久了，他们团长好像也越来越变态了？

    “也没什么不好嘛。”站在她身边的程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声调兴奋，“今天过后，想要加入宋思晴的荆棘公会的人肯定更多了。”

    “再加上黑蝎子佣兵团除了我们这些异能者负责的各项基地事务以外，还有两个普通人，言辰翊和高海林，一个负责后勤管理，一个负责儿童福利院——虽我不太理解后一项白给的慈善项目，但榕城九成的幸存者也因此而更信任榕城基地也是事实——这样一来，还能有那些藏着异心的傻逼异能者什么事啊？”

    “嗯，你的对。”倪蔓很捧场地点了点头，一想也是，反正她已经脱手赫连暄了，无债一身轻，再要操心她，就是封野的事儿了。

    轰——！

    另一边，汹汹爆散的异能力再次撞击出恐怖的巨震。

    飞浮在高空的赫连暄指尖勾动着数根烁灼流溢的水墨线，张狂地一挑眉梢，“封野，我还没尽兴，我们往东继续吧！”

    她抬手，遮天蔽日的龙卷风仿佛自天外破开云层，天地变色，直直地朝封野卷砸了过去。

    “……”封野怀疑她想谋杀亲夫，且掌握了证据。

    他手中金系异能凝结而成的直刀化为一把巨刃，刀锋缠绕的电芒仿佛要燃烧起来般，猛然劈向咆哮而下的龙卷风。

    凛冽而狂放的气浪宛如巨浪拍击向地面，在计划缓冲地带的远处砸出了巨大的凹形深坑，一时间，地下水汩汩溢出，积雪塌落……想来雨雪之后，寒冬结束，榕城基地的进城之路上便要多出一片湖泊了。

    电卷星飞的刹那，赫连暄和封野的身影消失在了榕城之上。

    水墨线和藤蔓交缠、盘转、扭曲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茧，地位随时可能逆转的狩猎者和猎物渐渐都被困在了其中，厮杀的声响刮出了阵阵嗡声。

    良久。

    终于困住封野的赫连暄站在他面前，癫狂而尽兴的放肆大笑。

    被水墨线紧紧勒缠住周身的封野凤眸微眯，他的上衣破碎零落，衬上他冷峻如渊的气质，惊艳的几近凌厉。

    赫连暄扛着水墨直刀，眼神放肆，她流里流气地调笑道：“大美人儿，乖，劳资疼你啊。”

    作者有话要：

    元旦节快乐！

    祝仙女们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也祝阿右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