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迦到镇门口的时候, 镇上的卫兵已经举着刀剑，将阿德尔驱逐到了城外。

    他亲眼看到阿德尔身上有不少明显的伤痕，鲜血染红了阿德尔的衣袖——以阿德尔的身手, 真要起来绝不可能受伤成这样, 只因为阿德尔顾及不想伤人。

    陆迦眸光瞬间染上了暗色，深吸了口气，忽然了个响指。

    漆黑的火焰瞬间涌出，席卷向四面八方, 直接将攻击阿德尔的所有人都包裹了进去！

    黑焰消散之后，原地只剩下一地飞灰……以及全身光溜溜的一群男人，衣服武器全部不翼而飞, 连双鞋子都没剩下。

    这群卫兵和冒险者顿时臊得脸通红, 捂着隐私到处跑, 也不跟阿德尔了。先不忍不忍得住羞耻心, 单没了武器也不过啊！

    阿德尔呆愣愣地看着陆迦。

    随后场景再次重置。

    陆迦神情不变, 如法炮制又烧了几次, 出了恶气, 才再下一次重置之后没有动手, 只站在原地看着阿德尔狼狈地躲闪。

    按照剧情，阿德尔必然要进入古灵山脉。虽然结果上是阿德尔的奇遇, 但被逼迫进入魔域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陆迦嘴唇抿紧。

    他忽然抬腿跟了上去。

    只要不让阿德尔察觉，阿德尔主观上认为剧情没有改变, 就不会重置。

    ……

    魔域的天空永远是血红色的, 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不安；反倒是阴天, 有云挡住血色天空, 才让人觉得好一些。

    阿德尔斩杀了一个试图袭击他的魔物, 将这只形如狮鹫的魔物的腿切了下来, 升起篝火，放在火焰上烤。

    魔物的肉滋味着实不好，但现在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

    阿德尔转动着烤肉，忽然眉尖微微一动，神情骤然警惕，手放在了伤痕累累的剑上。

    从石头后面探出一个头，头上长着一对宛如绵羊的角，怯生生地看了过来。

    阿德尔稍稍松口气。

    只是魔域最低级的鬼。

    魔域的种族非常混乱，有正统衍魔气诞生的魔族，也有被魔气侵蚀后变得奇形怪状的光域生物，还有魔族滥交生下的各种混血种。

    辨别是否是正统魔族就是看他们是否是长着角的人类模样。

    根据种族和能力不同，魔族也有很多划分，其中“鬼”就是最低级的一种。他们头上长着象征着“祭品”的绵羊角，几乎没有魔力，唯一的作用就是被高等魔族当作玩物甚至食物。

    尽管鬼没什么威胁，阿德尔依然没有放松警惕——谁知道是不是有高等魔族用鬼当炮灰来试探？

    鬼咽了一口唾沫，举起手，声叽里咕噜了几句魔域的语言。看阿德尔听不懂，又指了指烤着的肉，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乞求，结结巴巴地用光域语言道：

    “我……饿……求你……”

    阿德尔沉默了一下，慢慢放下剑。

    看来只是被烤肉的香味吸引来的。

    看这个鬼瘦骨嶙峋的模样，阿德尔切下来一块肉，刚准备丢给他把他发走，对上拿上乌溜溜的眼眸，心中忽然一动，莫名涌起一丝怜悯。

    “过来吃吧。”

    鬼高高兴兴地走过来，抱着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阿德尔不上为什么就让这个鬼留下了，大概是那双眼眸让他想起了西格玛。

    他自己也切了一块，忍着魔物肉的酸涩咬了一口，随后微微诧异。

    这一只魔物肉里的魔气竟然意外地少？要不是口感不大好，阿德尔还以为自己在吃光域动物的肉。

    身为光域生灵，人类吃多了魔物的肉会被魔气侵染，所以阿德尔吃一点肉都要想办法把魔气消解掉，就算这样依然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不管怎么，今天总算可以吃饱一些。

    吃饱之后，阿德尔看着那个还在烤火的鬼：“吃饱了就走吧。”

    鬼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道：“我烤烤火，可以吗？”

    阿德尔再次心一软：“随你。”

    在魔域孤身一人是不敢睡觉的，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魔物直接吞了。

    然而阿德尔这次在篝火堆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睡着了。

    等他醒来，才发现已经天亮。

    在魔域野外睡了一晚，竟然没碰到任何魔物？

    阿德尔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太好了还是怎样。

    他一转头，发现昨晚碰到的那个鬼就趴在已经熄灭的篝火堆旁边，同样睡得香甜。

    阿德尔皱了皱眉，静悄悄地起身，准备走人。

    “等等。”

    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结结巴巴地问，“谢谢……肉和火，你去哪里？我可以……帮忙。”

    “古灵山脉。”阿德尔顺口道，“对你来太危险了。”

    “我知道……近路。”鬼眨着眼睛，“更……安全。”

    ……

    这个鬼不是胡诌，沿着他指的方向，竟然真的很少遇到魔物。

    鬼似乎很怕生，尽管一起行动，平时都不怎么跟他接触；光域的语言也不利索，阿德尔稍微复杂一点，鬼就会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这样反而让阿德尔比较轻松。

    尤其每次看着鬼，阿德尔总是莫名其妙觉得很安心。

    就是带着鬼走这样偏僻的路，没碰到多少深入魔域的冒险者，偶尔会觉得有些孤独。

    阿德尔就跟鬼渐渐攀谈起来，也不管鬼听得懂听不懂，总之想到什么就什么，夹杂着不好对别人的炫耀和抱怨。

    鬼听得最多的，就是阿德尔提及自己有个叫“西格玛”的弟弟。

    阿德尔每次提到西格玛，表情都会不由自主地温柔许多，啰嗦一大堆琐事。

    鬼听得半懂不懂：“你们……兄弟？”

    阿德尔点点头：“当然？”

    鬼歪了歪头：“他……不安全？”

    阿德尔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拨弄了一下篝火中的碳火，望着燃烧的火焰，声音低沉：“对，不安全。所以我要快一点变强，才能保护好他。”

    “他不能……自己保护？”

    阿德尔唇边再度挂上了浅笑：“他可以。他虽然很少话，但是内心很有主意，不知道背地里偷偷做了多少事。”

    “那……”

    “但是他要面临的敌人，比他更加强大。”阿德尔忽然仰起头，望着深红色的天空。

    纯黑的月光落在阿德尔眼中，将湖水一般的眸子映衬得宛如深海。

    “所以我要尽快强大起来。哪怕不能保护他，也可以陪伴他。”

    鬼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随后很快隐去。

    阿德尔重新低下头，了个哈欠：“你先睡吧，我守夜——明天就到古灵山脉了吧？”

    鬼点点头，跑到距离阿德尔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躺下闭目。

    ……

    陆迦睁开眼睛，眸中回荡着和鬼一般无二的神情。

    刚才的对话，让他确定这个阿德尔必然拥有光明神阿德尔的记忆。至于这记忆是来自现在附身的躯体、还是阿德尔自带的，陆迦就不准了。

    但更让陆迦吃惊的是……光明神阿德尔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总系统的存在了？

    当年和光明神阿德尔冒险、背叛、封印的过程中，陆迦从未对阿德尔提过有个总系统；陪伴他一直旅行的阿德尔，也是后来才知道陆迦的目的。

    陆迦手指抵在额头，慢慢回想当初的经历。

    还是个少年勇者的阿德尔，确实偶尔会给他一种很着急变强的感觉。

    但因为那时候陆迦已经在着手破坏剧情的发展，以为是自己蝴蝶翅膀扇动的结果，就没有特别在意。

    陆迦皱眉。

    如今看来，当初的光明神阿德尔身上竟然也有这么多古怪之处，后来陪伴他走过这些世界的阿德尔……难道就是光明神阿德尔本人？

    陆迦比较两个阿德尔，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关键是吧……光明神阿德尔一身正气凛然，光辉坚毅，哪怕西格玛这个从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没见过他耍赖撒娇的模样；

    但大英雄阿德尔对待陆迦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手段就是……装委屈。

    从第一个世界的秦非恕开始，就用独属于他的那种委屈巴巴让陆迦退让。结果一步让步步让，最后成了现在这样。

    回想起一路而来的各种温馨，陆迦唇边的笑意扩散了些，心情也平复下来。

    算了，不管阿德尔是哪个阿德尔，终究是他的阿德尔。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揭开这个世界的奥秘。

    这个世界毫无疑问是以阿德尔的灵魂为核心。陆迦猜测过会不会是阿德尔的记忆世界，但后来又否了。

    倘若是阿德尔的记忆，那阿德尔看不见的地方应该根本没有场景。

    但这个世界同样不是“正常”的世界，反复的时间回溯绝不是原来世界的设定。

    陆迦现在需要抉择的就是他应该顺着阿德尔主观上的剧情往下走、还是刻意破坏剧情。

    这取决于现在时间回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剧情发展的结果到底对谁有利。

    陆迦闭目沉思了一会，忽然睁开眼睛。

    现在他要把剧情走下去，一直走到原著剧情中西格玛背叛阿德尔的时候。

    好在只要他不以西格玛的身份出现、不让阿德尔产生怀疑，就可以用别的身份陪伴在阿德尔身边。

    陆迦意识重新沉入鬼的体内。

    ……

    鬼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换了场景。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

    布满苔藓的石柱宛如丛林一般耸立，地上巨大黑曜石祭坛积满灰尘，还有四种不同颜色的石头点缀。

    古灵山脉里的五色祭坛？

    ——这次是时间线向后拉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