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驾这个时候到了，宋屿看了看脖子上的围巾，“我……”

    “上去吧，天气冷。”

    席衍不做停留，转身如来时一般，一个人在夜色下走着。

    宋屿收回眼神，钻进车后座，车内的暖气开得挺足，围巾里裹着一股淡淡的，像是薰衣草和柏树的香味，安神，宁静。

    夏辰久久盯着席衍的背景，眼中是浓浓的忌惮。

    会咬人的狗，从来不会叫。

    同样的，沉默的背后总是暗潮涌动。

    夏辰等到人影消失，他坐进后座，眷恋的眼神一圈圈在他脸上描摹。

    而对方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闭着眼睛，后脑勺靠着车垫。

    车慢慢的开动，场景开始后退。

    夏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今天有四张同样的纸条。

    他手上拿到的，正是席衍写的。

    正如席衍所的，有些关系不是羡慕就能得来的，他穿了就是个曾经被包养的鲜肉。

    他拿什么跟席衍比？

    家世，感情，长相……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宋屿慢慢睁开眼睛，“你在想什么啊……”

    “没，我先送你回去，再回自己的住所。”夏辰勉强一笑，“我手上那部《少爷》马上杀青了，上次探班你没来，这次你能来吗？”

    “我尽量吧，过两天公司要重新运营，还有很多投资项目没做……”

    夏辰淡淡地“嗯”了声，宋屿突然想起来他之前的脾气，不免担心道：“你和剧组的人关系还融洽吧？”

    正巧经过新建的跨江大桥，桥两岸的灯火明亮，斑驳陆离的印在车玻璃窗子上，如同一条条时光轨迹。

    和时光一起往前的，是以前的我们。

    “我其实改变了很多……”

    声音比黑夜还寂寥，裹在雾气不明里的情绪，无处宣泄。

    “既然杀青来不了，能陪我一起看首映吧？”夏辰挂上习惯性的语气，眼中带着抱怨，“你可别再推了，这剧曾经也是你的投资。”

    “行，我一定把时间挪出来，夏天王的剧，当然要好好欣赏。”

    到了地方，宋屿朝他道别。

    他站在区门口，并没有往里走，而是转头去了24时便利店。

    零下的温度，宋屿推开便利店的大门，店里冷清的很，只有个营业员在盹。

    他刚才在宴会上压根没吃饱。

    踩着步子，他抬手提了几桶方便面，塞进购物篮子里。

    作为一个厨艺废，泡方便面是经常的事。

    从便利店出来，手上多了个购物袋，里面除了不健康的泡面，就是同样不健康的咖啡。

    冷风吹着，路上只有暖色的路灯，几只不知疲倦的飞蛾。

    走在长廊上，他不经意地往门角落看，那里空无一人，只有无边的夜。

    他泡完面，边吃边用电脑处理这段时间落下来的事务。

    时针指向深夜两点，他才合上电脑。

    ……

    出租车，司机回过头，“先生，xx拍摄基地已经到了。”

    车后座的男子已经靠着车窗，双手抱胸，脸上戒备地戴着口罩和帽子。

    看样子睡得很沉。

    “先生？先生，您醒醒。”

    司机大概害怕他是昏迷，怎么能睡这么沉，伸手往车后座。

    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角，就被警惕地抓住手腕，夏辰瞬间睁开眼睛，防范地道：“你做什么？”

    “呃，”

    司机手被抓着，疼得他赶紧解释，“先生，我看您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想看看你是不是晕了。”

    夏辰抱歉地松开他，“对不起，职业条件反射。”

    “唉没事，你们做明星的也不容易。”

    夏辰结了账，助理刚休息回来候场，就看见自己家崽穿这么薄，紧张的，“辰哥，从家里出来不多穿一件。”

    “没事，”

    他一坐下来，就拿起剧本开始看。

    这剧本早就被他翻烂，每句话都烂熟于心，着认真的程度，起先让讨厌这位鲜肉的人都无比佩服。

    助理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辰哥，你这身衣服……刚参加了晚宴吗？”

    “嗯，你很闲的话，可以帮我买下咖啡吗？”

    助理犹豫的，“您该不会没休息就过来了吧？”

    “嗯。”

    导演在两人的背后，“状态不好的话，今天可以先回去。你前面发挥的很好，我们不差这一天。”

    夏辰果决地道：“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可以继续拍的。”

    他还要和某个人一起看首映，看这部电影登入大荧屏。

    助理心疼极了，趁着没人的空挡，他端来热乎的咖啡，“辰哥，我们用不着这么敬业的，你看那严朗，他上场演唱会假唱，看那姓徐的，他扎三部戏……”

    “你是八卦记者吗？”夏辰接过咖啡，不太客气的，“我敬业我乐意，对得起祖国的辛勤培育。”

    “……”

    ——

    席寻拿着支票，放在沈清的面前。

    两人在沉默的房间里，一张支票在血缘关系里撕开一道裂痕。

    他张开口，声音艰涩，目光凝成了寂静的刺，“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干这么恶心的事？”

    沈清挑着眉，神情并不在意，“倒是让我意外，这么多钱他居然不动心。”

    她又道：“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那拜托你、和你的丈夫，能尊重下我的意见吗！？”

    这句话狠狠砸在寂静里，带着积攒多年的怨恨。

    “哪怕只有一点点，为我想一想？”

    席寻抬起头，深沉地吸了口气，“你是成功扮演一个贤惠的母亲，一个优雅的席家太太，我呢？你什么时候在意过我？？”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是国茂的孩子……”

    “呵……呵呵。”席寻冰冷的直望着他，“别自欺欺人了，我不姓席。”

    沈清当场愣住，“你还记得？你当时还那么……”

    他怎么不记得？

    每一句谩骂，每一块砸在他脊背上的石头，他都记得。

    被按在泥里恶心的潮腥的味道，他全部都记得。

    “既然你还记得，就更不应该犯错，你不能喜欢男人，否则我没法和国茂交待。”

    沈清软言劝他，“我们今天的一切，不能再失去了。”

    “那是你，我从来就没稀罕过他们的东西。”席寻自嘲的，“我从来就不该奢望你能替我考虑。”

    他摔门而去。

    不想在喧闹过后，一抹身影站在暗处。

    “大哥……”

    席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该这么和沈阿姨话。”

    “你都听见了？”

    席寻苦笑，“那你也知道我不是你亲弟弟了？”

    “你就不怕我心怀鬼胎？毕竟我出身多么卑劣，肮脏。”

    席衍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实话实，前段时间的文件，是我交给竞争公司的。还有之前的……都是我故意的。因为我不服，凭什么我就比你差？”

    “你的这些，我都知道。”席衍慢条斯理地淡道：“包括你不是我的亲弟。”

    这回轮到席寻错愕，沈清把这件事情压得很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了，不过你们都不希望我知道，我也就装作不知道。”

    眼前的人，语气甚至没有变化的冰冷平静，他从暗处走出来，月光也无法窥探的深沉。

    席寻浑身像是针刺的战栗。

    这人的城府……远远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记得他初到席家的时候，席衍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爷，甚至自己恶意夺走他的玩具，对方也只是淡淡的：

    既然弟弟喜欢，我就送给他。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十分泛恶心。

    “你没想过对我下手？”

    席衍摇头。

    “为什么？！”

    他不相信是为了这些年虚假的兄弟情义。

    “因为你没对我构成威胁。”

    答案很简单，也很冰冷。

    这是拨开所有乱七八糟的借口和冠冕堂皇，最本质的答案。

    “你特意过来讲这么多，不仅是告诉我这个吧？”席寻直言道：“如果是让我放弃宋屿，抱歉我不会同意。”

    “其实我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我愿意给你的，只不过是我不在乎的。”

    他走近，“你也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席衍转身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黑暗中他没有开灯，冰冷充盈这个房间。

    他从抽屉拿出一版有些老款的碟片，安装后，电视画面里出现不太清晰的像素。

    右上角的时间大约是二十几年前。

    画面里笑容温婉的女人轻轻的鼓励，“衍，加油，做得很不错了，快过来。”

    另一边是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孩，步履蹒跚地投入母亲的怀抱。

    嘻嘻哈哈的笑声顿时温暖整个房间。

    那双望着屏幕的眼睛，光亮照在瞳孔上，破裂成若干的碎片。

    他缓缓地闭上眼。

    进度条一点点后移，声音戛然而止，视频播放完毕。

    重新变得死气沉沉。

    视频开始循环重新播放，女人的声音重新出现。

    “衍，加油，做得很……”

    他站起来，拔下碟片，屏幕顷刻变成蓝色，刺眼的光映照着寒冷的房间。

    他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珍如宝贝般的重新收好。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属于他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