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坐在床边, 身上的病号服换成了那条蓝色衬衫裙。在医院呆了半个月，她今天终于可以出院了。卫俨办出院手续去了，陪在她身边的是卫俨的爸妈。

    “好孩子, 回家再歇两天，别急着去单位。住一趟医院伤元气, 阿姨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是啊又又, 不差这几天, 年纪轻轻的要是落了病根，反而影响以后的工作。”

    大福这些天时刻都能感受到“父母”的关怀，这种她从羡慕别人到大的感觉, 现在都要满溢出来了。

    卫怀国虽然退休了，但时常有后辈来向他请教案子，有时还要出差，并不是整天都闲着。郑春阳就更不用了，学术研究，备课教学，时间本就很紧张。

    然而，自从大福到了家里，他们就跟轮班似的, 总要抽出一个人接送照顾。而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两人天天来看望之外, 郑春阳还暂停了手里的一个重要项目，就为给大福做饭送饭。

    “叔叔阿姨, ”她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膝盖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也结痂了，可以微微活动,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愿意听，但我真的很惭愧，给你们添麻烦了。”

    郑春阳与卫怀国相视一笑，上前扶住了她，“我们当然不愿意听啦，因为我们是真的很高兴你到家里来，时候把你送走，我们是一万个舍不得，现在总算团圆了。”

    她的鼻头有些发酸，就为“团圆”这两个字。

    “你怎么站起来了？”

    正着，卫俨回来了，一见大福站着，三两步跨过来就想抱她。大福忙往后躲，脸面瞬间涨红，卫俨可以自动屏幕父母，她可没这么皮厚。

    可卫怀国和郑春阳都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数落了卫俨两句，让他动作轻点，就前后脚先出去了。

    “你怕什么？我现在在他们心里就跟上门女婿似的，你才是亲生的。”卫俨把丫头揽到身边，一边语气坦荡地着，一边又去看她的伤口，“刚刚没碰着吧？”

    大福这时也不怕了，斜睨着他，“上门女婿都跟你这样，那不是造反了吗？”

    卫俨一笑，“那你也可以造我的反呀？我绝不反抗。”

    大福轻哼了声，拨开他的手，又坐回了床沿上，“谁稀罕？”

    “我稀罕呀！欢迎市局警花儿经常造反。”卫俨倒还理直气壮，着却弯下了腰，一手托扶着她的背，一手托起了她的双腿，“不是早就想出院了吗？还赖着不走？”

    “你干嘛？”

    “还能干嘛？抱我女朋友回家。”

    ……

    卫俨的卧室被郑春阳重新布置过了。墙上挂了画框，窗帘加了一层柔光纱，床上四件套也换了新的，淡紫色，点缀着雏菊。整体看来已经完全是女孩子的房间了。

    “又又，发什么呆呢？”

    大福在欣赏这个新房间，坐在床边，手抚着柔软的床单，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我没发呆，”她抬起头，看见卫俨捧着个购物袋，新的，“什么东西啊？”

    卫俨这回倒没卖关子，直接把东西拿了出来。大福先见是两件衣服，拎开了才发现，就是出事那天她新买的那身，同款修身短袖，同款包臀裙。

    “原来那身不能穿了，我让清清重新去买的。”卫俨把丫头惊讶且感动的神情尽收眼底，“等你完全好了再穿给我看。”

    大福也知道原来那身浸透了血，已经洗不干净了，却也没有太留恋，便真的没想到卫俨还留了这份心，“你不介意了？不怕我穿着再遇到咸猪手？”

    卫俨一笑凑近，近得鼻尖相碰，“有我在，谁敢？你只需要负责漂亮就行了。”

    “哦。”大福脆生生地应道，眼睫忽闪，若有所思，然后退开了，上了床，“帮我拉一下窗帘。”

    卫俨很快去了，拉上了那层柔光纱，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又把遮光帘拉上了，“是不是起太早累了？”他伏到床边，掀开凉被盖在了丫头身上，“睡吧。”

    大福点点头，没有闭上眼睛，却翻了个身，睡到了外侧的枕上，“卫俨哥哥，你陪我。”她拍了拍空出的枕头。这床是张一米八的双人床，很宽敞。

    卫俨愣了下，没想到。自从丫头住在家里，他倒有这个心，却一直尊重着丫头的意愿。“又又，你不介意了？”

    大福抿唇一笑，“介意什么？介意你的咸猪手？大白天的，你试试？”

    卫俨不敢试试，但就算不能试试，也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立马脱鞋上床，钻进了被子，动作行云流水。

    “闭眼睛啊，瞪着我干嘛？”

    “我不睡，我是来陪你的。”

    “陪我就是陪我一起睡啊。”

    三句话后，两人都闭上了双眼，但过了会儿，只有一个人睡着了。“卫俨哥哥？”没睡着的人睁开了眼睛。

    卫俨就是那个秒睡的人，而且睡得很深，无知无觉。大福望着他，轻轻叹了声，然后苦涩一笑。

    她知道，卫俨从出事以来一直都没休息好。白天围着她转，中午就趴在床边眯会儿，姿势很不舒服。晚上就更不用了，医院虽然发了陪护床，但卫俨从不敢深睡。

    所以，她刚才并不想睡，就是知道回家了，卫俨才会放松，放松了才会好骗，骗这人好好睡一觉。

    又等了会儿，时间临近中午，她挪动着下了床，动作轻慢地走出了卧室。

    郑春阳已经把饭做好了，大福一出来，正碰见她端着饭菜要送到房里去，“又又，你怎么下床了？要什么东西让卫俨拿呀。”

    大福笑了笑，声道：“阿姨，卫俨睡了，他这些天特别累，我想让他多歇歇。”

    郑春阳心疼大福，但也心疼自己的儿子，只不过嘴上不，“那我们先吃饭，我给他留出来。”

    大福点了点头，跟郑春阳一起走到了餐厅。卫怀国也在，见孩子过来，便拉开了一张椅子。她的动作还不太利索，郑春阳便要扶她坐下，可她站定了，忽然恳切地问了句：

    “叔叔阿姨，我能不能给大哥哥个电话，让他有空过来一趟？”

    这个请求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但夫妻俩也有点好奇：“又又，你就是了，不过永平那么忙，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和叔叔帮你做也是一样的。”

    “这件事只能让大哥哥来。”

    ……

    卫俨这一觉睡得深沉酣畅，直到天黑才醒，一醒发现旁边没人，屋里空空荡荡，顿时心里一惊。

    “又又？又又？”

    他从床上跳起来就往外冲，喊得跟着火了似的，可刚到客厅第一眼，不仅看见了好端端坐着的丫头，还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他懵了会儿，钝钝地道：

    “赵所，您怎么来了？”

    赵永平自然是大福请来的。

    看他这大梦初醒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赵永平先是一笑，“你把我妹妹拐到你家都不跟我声招呼，我可不得来找你啊？”

    话音一落，坐在赵永平对面的大福忍俊不禁，低下了头。郑春阳就挨着她，见状将她揽住，朝卫俨抛了个眼神：

    “俨，还傻站着干嘛？”

    卫俨不明状况，走过去的脚步有点发虚，但下意识先往丫头身边去，又忽然听爸爸干咳了声，明白了，转到了赵永平旁边坐下，“赵所，我其实正想跟您汇报的。”

    赵永平只知道他们复合了，因为这一点卫俨还是正式跟他过，而且他也不奇怪，早在卫俨刚发现大福考上警察时，他就明白了，这两人终究相爱，他静观其变就好。

    “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不需要你汇报了。”赵永平还是面带笑意，着转向卫怀国和郑春阳，“卫局、郑教授，我看这样吧，等下我就把大福带走，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

    “不行！”卫俨一下急眼了，“赵所，您要惩罚我也不能这样吧？又又今天刚出院，医生了还不能动作太大，不能走！”

    “卫俨，注意态度。”卫怀国见儿子莽莽撞撞的，无奈中严肃提醒了下。

    “你急糊涂了？这么没礼貌？”郑春阳随后也道。

    父母都不帮他，卫俨只能把情绪硬生生憋了回去，但还是不能答应赵永平，便将目光转向了大福，是恳求的意思。可大福虽然看懂了，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向卧室：

    “大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东西。”

    所以丫头也不想留下？卫俨完全顾不上了，直接跟上去拦人。但大福也不理他，他又不敢动作太大，一路跟进了房间。

    “又又，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为什么要走？”

    大福这时倒看着他了，也没去收拾，但手里抓着个信封，好像在客厅就拿着了，不知是什么，卫俨没心思管。“你是不是怪我睡着了没陪你啊？”他只能想到这个。

    大福平静地摇头，却反问他：“我虽然还没好全，但已经可以走路了，你为什么我不能走？”

    卫俨“不能走”的意思不是她不能活动，而是不能离开，可这意思很难懂吗？“又又，我不想跟你分开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他的神情也很熟悉。

    “所以，”大福突然笑了，举起那个信封朝他晃了晃，“我现在可以走路了，我们去那个地方吧？”

    卫俨停顿了几秒，“你们刚才？”他难以置信，脸色却已不自觉地明朗起来：刚才他被骗了，都是装的。

    大福向他挑眉，又摇了摇手里的信封，“去不去嘛？”

    卫俨眯细了眼睛，轻哼了声。他记得，丫头是跟他过腿不疼了之后要去一个地方，但当时没什么地方，这时又借机卖关子，难免还有什么陷阱。“又想捉弄我？”他抬手刮了下丫头的鼻尖，顺手把信封拿了过来。

    信封里的东西像是个硬壳的本子，方方正正的。卫俨没想是什么，直接抽了出来，一见，眼睛一圆——是本户口簿。而惊讶的同时翻开第一页，又发现，户主是赵永平。

    “又又，你拿赵所的家的户口本干什么？”

    大福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你再翻翻。”

    卫俨皱起了眉头，还想着是什么陷阱，翻页的动作很慢。第一页是户主页，二三四页依次就是赵永平、宋雨歌、赵延宁，一家三口的登记卡。但，还有第五页，登记人口的姓名为，齐大福。

    “卫俨哥哥，我们去民政局吧，我想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