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公主心事 他值得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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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梦。

    又是熟悉的劲武国寝殿, 熟悉的空荡,熟悉的孤独。

    殿内烧着地龙,还算暖和。今日除夕,本该是很热闹的一天, 可这热闹属于劲武国, 与她无关。

    她半趴在棋盘上, 无趣地拨弄着棋子。以前的除夕夜, 她会盛装扮,跟母妃一道去太极宫用晚膳。众人笑笑, 不一定真心,但明面上还过得去,瞧着像一家人。

    那时, 她喜欢跟五姐比美,喜欢拉着七妹去看各国的王子,日子过得轻快。

    越想越痛苦,她无力地趴了下去,将脸贴在冰冷的棋盘上。这会儿风羿在外探父皇的下落,至今没有消息。

    只能,孟苟做事确实周全, 怪不得能坐上那个位置。听人,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连夜逼着自己的父皇让位。

    不愧是做帝王的人, 反正这些事, 她做不来。

    趴得久了, 心口不舒坦,她直起身,心血来潮想看雪。这几日都在下雪, 鹅毛纷飞,跟破了天似的。

    “吱呀”,她开窗子。瞬间,风雪扑面,吹得两颊甚是凉快,是凉快,不是冷。这样的日子,她更喜欢自己冷一点。

    她倚在窗棂上,仰脸望着飞雪出神。今日的皇宫是真热闹,各处张灯结彩,太监宫女们都带了点红色的配饰,话声儿也大,喜庆非常。

    “呵呵。”她自嘲地笑了笑,虽然自己是皇妃,看着风光,其实不过如此,跟入冷宫的五姐没什么区别。

    母妃不在了,但愿风羿能早日寻到父皇的下落。

    倘若他能顺利救出父皇,倘若他们能顺利逃出去,她不想再做什么公主,只想跟他们一起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忽地,宫门被人开,吕迁从外头走了进来。吕迁是孟苟身边的太监,也是宫里的大总管,她认得。

    一对上他,她心口猛然一跳,随后,一股凉意从脊背窜上心头。

    “鸢妃娘娘。”吕迁匆匆行至她身前,躬身行礼,姿态还算恭敬。

    “何事?”她拿了件披风穿上,不安地睨着他们。

    “梁钊服毒自尽,太医们没能救回来。”话间,吕迁没起身,语气中倒是颇为同情,“皇上吩咐,让您去地牢见他最后一面。”

    这消息真冷,比大雪还冷。短短几天里,她连失两位至亲。

    兴许是母妃那里疼过的缘故,眼下,她倒没觉得自己心里有多痛苦,就是觉得冷,浑身都冷。

    她拉着披风的系带结,淡淡道:“好,有劳吕公公带路。”

    “是。”吕迁直起身,见她衣裳单薄,不由提醒道:“天冷,娘娘还是多穿几件衣裳吧。”

    然而她像是没听见吕迁的话,径自越过了他。天是冷,可她的心更冷。

    *

    之后,她跟着吕迁去了关押父皇的地方,这个地方并非是皇宫里的地牢,在藏书阁下头,单单关人,没什么刑具。

    看管之人全是聋哑人,只会埋头做事,怪不得风羿寻不到。

    她不明白,孟苟为何要一直关着父皇,还这般隐秘,难道父皇还有利用价值?天巽国都没了,父皇能有什么价值。

    原本,他是天巽国的一国之君,要多尊贵就有多尊贵,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怪谁呢。

    怪他自己偏宠五姐,怪他借出那十万精兵,害得他们一个个都没好下场。大哥死了,大姐死了,二哥七妹八妹下落不明,她和五姐成了笼中雀。

    真是唏嘘。

    石墙两侧挂着大量火把,照得整个通道灯火通明。

    这通道并不深,隔一丈便有一道石墙,跟牢房的布局相去不远。里头一共关着六人,凭空想想,其他五个应该也是一国之君。

    “娘娘,我们到了。”吕迁停住,示意身边的太监去开门。

    她往前看去,父皇正躺在石床上,面容削瘦,两颊已经深深地凹陷了,身上穿着泛黄的麻衣,头发脏乱,与她记忆中的父皇压根是两个人。

    “父皇……”她张开嘴,牙关颤,没喊出声儿。

    起来,她跟父皇相处的时间很少,除了生辰和大宴几乎没有。自到大,他将全部的宠爱都放在五姐和大哥身上,极少注意到自己,有也是因为她得罪了五姐。

    可即便如此,她看到这样的父皇还是觉得难过,从心底涌起的难过。

    她不想哭,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恨父皇,相反,她很渴望父皇的宠爱。

    现在,父皇要死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咽了咽喉间的痛苦,缓缓走进牢房。

    “轻鸢……”听得脚步声,父皇缓缓转着浑浊的眼球,费力地看向她,声音沙哑,根本听不出原来的声音

    他急促地喘着气,朝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

    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往事,急急上前握住父皇的手,哭着道:“父皇,儿臣来了,儿臣在这里。”

    父皇摇头看她,满眼地不敢置信,质问道:“你,为何,要,嫁给孟苟……就,为了要赢,絮儿?”

    她愣了一下,没料到父皇第一句话会问她与孟苟的事。

    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嫁给孟苟是想赢五姐,只有母妃不那么想。

    其实父皇问出这话也正常,毕竟,他从来都不懂她。

    “对。”她讷讷地应道,苦涩道:“我终于赢了五姐一次。”

    “逆子,你,怎能如此,你,是天巽国人啊,看看你大姐,宁死不屈。咳咳咳……”到激动处时,父皇一口气没上来,面色涨得通红。“你……”

    “父皇,父皇。”她看得揪心,连忙给父皇顺气,他这一喘,她整颗心都提起来了,眼泪愈发汹涌,“父皇……”

    “你……”渐渐地,父皇的气息平静下来,却更为微弱,他拉着她的手,紧张地问:“你五姐呢,她,她怎么样了?”

    她垂下眸子,僵硬地别过脸,心里五味陈杂,“被关在冷宫里。”

    “什么?”一听这话,父皇突然来了力气,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

    将死之人,手上力道却出奇地大。她觉得疼,可没她敢喊疼,任由父皇拉着。

    “轻鸢,答应,父皇,一件事。”父皇撑起身子,双眸明亮,瞧着像是回光返照,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字道:“照,顾,好,絮儿。”

    她没应,因为她存了一肚子的埋怨和委屈。在天巽国时,父皇独宠五姐,仿佛只有她一个女儿,如今,天巽国没了,她们都是孟苟的掌中物,父皇还要她照顾好五姐,他就没想过自己的日子么。

    “轻鸢。”见她不答应,父皇又开始喊她,沙哑的嗓子听在耳中有种声嘶力竭之感。

    她张开嘴,含泪望着父皇。她很想问,为何他不关心关心她,哪怕是一句让她好好活着的话。难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么。

    “儿臣……”正当她要答应时,抓着她的那只手遽然一松,无力地掉落,冰冷冷地在石床上。

    “父皇!”她失声。

    *

    “父皇!”

    清,梁轻鸢从梦中惊醒,额间冷汗直流。她大口喘着气,一下一下地抚着心口,许久才平静下来。

    当真奇怪了,为何自己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是梦,倒也不完全是梦,更像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

    以前她做梦就没这真实感。

    而今,五姐跟魏栖流言漫天,孟苟连插一脚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后续的婚事。

    “公主做噩梦了?”白堇一听里头的喊声赶忙起身过来查看,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

    “我没事。”梁轻鸢扯起嘴角,摇头道。

    白堇默不作声,瞧了梁轻鸢许久才开口,“老奴该死,昨晚不心睡着了。”

    梁轻鸢侧头,一对上白堇的眼神便觉心虚,讪讪道:“近来宫里事多,白堇姑姑应该是太累了,以后你早些歇息吧。”

    “不瞒公主,奴婢以前也学过一些点穴的手法。”白堇直截了当地出了自己昨晚早睡的缘由,“若是风羿下次再点老奴的睡穴,老奴一定会告诉娘娘。”顿了顿,她问道:“昨晚,公主可有欺负他?”

    “我怎么会欺负他,都是他在欺负我。”话一出口,梁轻鸢才意识到自己多了,尴尬地视线乱飘。

    “他太不守规矩了,该罚。”白堇淡淡道。他们俩没事倒还好,若是有事,风羿必须死。

    自己理亏在先,梁轻鸢语塞,沉思半晌,她拉着白堇的手撒娇,“白堇姑姑,他值得我喜欢,真的。”

    “公主年纪尚,还不会看人。老奴以为,他不值得公主喜欢。”白堇没抽回手,语气依旧古板,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都十五岁了,哪里。”梁轻鸢不满地撇撇嘴,用力拉了一下白堇,迫使她坐上床榻,“白堇姑姑,你知道么,我见到他的第一刻就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那天,我脑中有个声音在,一定要他来当我的暗卫,只要他。这几年,我对他的喜欢与日俱增,你应该看得出才是。”

    别人不了解白堇,她嘴硬心硬,为人跟玄铁似的,油盐不进,可她不这么认为。两人相处多年,她看得出,白堇姑姑是真心疼她的。

    白堇听得皱眉,忍不住提醒道:“公主,他是暗卫。”

    “我知道,但我不介意。”梁轻鸢坐直身子,认真道:“我同你自己有多喜欢他,不是求你帮忙,而是告诉你。这辈子,我若是不能嫁给他,要么死,要么孤独终老。”

    为了服白堇,她是绞尽脑汁,能想到的词儿都用上了。这话中固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也没差太多。

    白堇默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向来刁蛮任性的公主竟会喜欢人了。她是看着梁轻鸢长大的,十几年里,从未见她对什么事如此执着过。

    恍惚间,她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义无反顾。

    “我知道你的故事,知道你不信男人,可我不是你,也不会是你。”梁轻鸢伸手,重重按着白堇的双肩。她没反驳,她就乘胜追击,“白堇姑姑,我不求你帮我同母妃隐瞒什么,只希望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老奴先出去了。”白堇既没答应,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