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陆辰现在跟林平安睡一间屋子, 但是今天洗完澡以后他阿娘居然破天荒的同意今晚可以留在阿娘屋子里。

    陆辰躺在床上还纠结了一下，矜持道：“可是阿娘，我都长大了。”

    “哦？”林五便转身要走, “好吧，那阿娘只能自己去睡了。”

    见阿娘居然连挽留一下自己都没有，陆辰顿时就不干了, 从床上跳起来穿着雪白的里衣跑下去抱住他阿娘的大腿：“不许不许, 我反悔了反悔了。”

    林五本来就是装的，轻松两人从地上拎起来抱进怀里：“下次可不许再光着脚下床了听见没？”

    “嗯嗯。”陆辰乖乖点头, 林五便抱着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陆辰睡在床靠里, 房间里燃着一支的烛灯, 他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五问：“阿娘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跟我，是那天的事情吗？”

    “嗯。”林五摸摸陆辰的脑袋，“阿娘如果告诉你, 你不是你阿爹的孩子，你的家人其实在京城, 你怎么想？”

    陆辰脑袋躺在林五的腿上, 犹豫了下, 这个秘密他一直都守得很好, 他知道他阿娘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爹爹去世之前拉着他让他不要相信任何人。

    可是，陆辰看着林五的脸，如果不是阿娘的话, 他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他现在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也都是因为阿娘, 如果他还有秘密瞒着阿娘的话，阿娘之后知道了会很伤心吧。

    陆辰不想让林五伤心。

    他将自己的手挤进林五柔软的手心里：“阿娘，其实，其实我知道我爹爹是谁，我爹爹叫沈恒，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他被坏人害了，怕我也被害，所以才将我交给了陆叔叔，让他将我带到了乡下藏起来。”

    林五本来还在酝酿该怎么开口跟陆辰才能不给他的心灵留下阴影，结果现在这崽子告诉她，其实所有的他都知道。

    陆辰见他阿娘不吭声，以为人是生气了，又急忙道：“阿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故意要瞒着你骗你的，我爹爹死之前不让我跟人我的身世。”

    其实陆辰也是在怕，他从前怕林五知道以后觉得他是个拖累，觉得他有危险，将他给抛弃了，陆辰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温暖，怎么舍得轻易放弃了，所以他选择了隐瞒，如果不是因为沈霁的出现，他宁愿自己一辈子做杏花村的陆辰。

    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沈霁，他的娘亲是个普通女子，和爹爹情投意合生了他，只是国公府门太高，不同意他亲娘进门，爹爹便在外面置办了宅子，只是不能明媒正娶到底是他亲娘心里的一道伤，生过他的第二年便去世了，爹爹又找了人来照顾他。

    所以其实陆辰是没有见过沈霁的，但是他常听爹爹提起，他有个舅舅，日后陆辰和人见了面，舅舅一定会很喜欢陆辰的。

    陆辰那时年纪，听的多了，心里便也有些期待。

    后来爹爹领军出征战死，陆叔叔赶来京城将他带回永州。

    陆辰是在那日酒楼沈霁救他时将人给认出来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和他爹爹沈恒很像，而且沈霁身上的玉佩，爹爹身上也有一块差不多的。

    那日陆辰被沈霁抱在怀里里，悄悄的在心里喊了声：“嗨，舅舅。”

    所以，其实哪有无缘无故的亲近，这些不过都是陆辰在自己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的。

    爹爹的没错，舅舅人很好，很喜欢他，所以他把自己最喜欢的九连环让出来和人一起玩。

    爹爹舅舅时候受过伤，身体不好，所以陆辰会在沈霁受伤时吓得手都发抖，央求阿娘救人，会像个大人似得跑到沈霁身边照顾，给他喂药，和人聊天。

    他知道阿娘不喜欢舅舅，所以想尽了办法，想要让两个人和好。

    他的亲娘去世了，爹爹也没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对他最重要的人没几个了，万一，万一阿娘因为自己撒谎了而不再喜欢他了…！

    陆辰越想越急，竟然直接哭了出来，哭的太过伤心，将林五吓了一跳，赶紧两人搂进怀里，拍着人的后背安抚：“辰儿不哭，不哭，阿娘没有生气，真的，我们辰儿太辛苦了，年纪就要守着秘密，阿娘是心疼你。”

    “呜呜呜，我以为阿娘生气，不想要再要我了。”

    “不会的，阿娘这么喜欢辰儿，怎么会不喜欢辰儿呢。”林五一点点两人眼角的眼泪擦干，“我们辰儿吃了太多的苦了。”

    陆辰摇头，哭的直哽咽，话都不清楚：“”不，不有，阿娘。”

    不辛苦，因为有了阿娘的存在，他原本已经灰暗下来的世界，又一点点恢复了色彩。

    “阿娘也是第一次做阿娘，还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呢。”林五亲亲人的额头。

    “好了，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么想不想和阿娘一起到国公府去见见你祖父祖母，他们听你来京城了，很想见你。”

    陆辰对定国公府除了他爹跟舅舅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好感，闻言摇摇头钻进林五的怀里：“不要，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亲娘，不让爹爹他们成亲，他们是坏人。”

    林五察觉出来陆辰话里的抗拒，便也没有强求：“好，那阿娘去和沈公子……”她顿了顿，“你舅舅清楚好不好？”

    “嗯。”

    陆辰年纪，情绪波折太大，刚才哭了一场，红了鼻头在林五的怀里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

    沈霁回到定国府以后，定国公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直接恼怒的抬手朝人砸了个茶杯，杯子碎在了沈霁的脚边，茶水将他的衣袍浸湿。

    “逆子！你这个逆子！”定国公气的指着人骂，“给我去祠堂跪着！”

    “国公爷，霁儿身子不好，祠堂那边太阴，恐怕身子吃不消啊。”昌平公主劝到。

    然后这次定国公无论如何都是不再听他的了，立刻就要沈霁去跪祠堂。

    沈霁也没反驳，面无表情的出了正厅去了祠堂。

    祠堂每天都有下人扫，燃着蜡烛，他哥哥沈恒的牌位也摆在台子上，沈霁点香插在香炉里才在蒲团上跪下。

    祠堂里静悄悄的，下人们都觉得吓人，怕有鬼晚上根本不敢来这边，可是沈霁觉得心安，鬼有什么可怕，可怕的该是人心，再他若是真能看到他哥哥的鬼魂该高兴才是。

    “哥，回来以后一直没来的及跟你一声，我见到陆辰了，他被照顾的很好，很聪明，像你一样，只是我还没告诉他，我就是他的舅舅，那孩子瞧着天真不过脾气有点犟，他若是知道以后生气了，我怕是要花上好一阵才能将人给哄好，你若是在天有灵就给人去拖个梦，万望他能好好对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保佑人能平平安安长大。”

    沈霁了半天，也就只有摇晃的烛火回应他，他倏地笑了笑，大概是在林娘子家喝的那场酒还没有醒彻底。

    “这次去找陆辰，我还遇上了一人，反正你保佑一个也是保佑，人家为你照顾了这么久的儿子，尽心尽力的，你便也顺便搭把手保佑了吧。”沈霁眉目柔和许多，“她与我从前在京城见过的许多女子都不大一样，有点凶。”沈霁摸摸鼻子，“在永州时我还被她给下了悬崖，将将捡回了一条命，林娘子武功好，你若是还在世，你们俩还能比划比划。”

    沈霁着过去掀开台子便搭着的黄布，从下来取出来一坛子酒跟一个酒杯。

    挨个给沈家的列祖列宗倒酒：“祖父，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林娘子是被我带来京城的，你们可一定要保佑她安好，左不过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便去寺里剃度当个出家人，你们掂量着办吧。”

    ——

    第二日尹良趁着没人注意来看沈霁，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道：“世子，林娘子给您的纸条。”

    沈霁将纸条展开，便看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大字：速来。

    这是何意？

    难不成林娘子出了什么事情还是陆辰？

    沈霁着急，将纸条揣进袖子里便急急忙忙的站起来要出门去。

    “世子，国公爷昨日发了那么大的火，您今日再过去……”

    “我爹呢？”

    “听前院的下人，国公爷一早便进宫了。”

    “派个人盯着，我爹如果回来到林家愿意通知我。”

    前门眼线太多，沈霁前脚抬出去，后脚整个国公府都会知道，他抿了抿嘴角，抬眼看看院子里的高墙，没等尹良阻拦便翻墙出去了。

    尹良叹气，无奈的摇摇头，他家世子自从认识了林娘子，这路子可真是越走越野了。

    沈霁这么着急离开其实也不无道理，昨日他没有将陆辰带回来，不光他爹动怒了，想来他娘心中肯定也已经有了盘算。自从他哥沈恒去世以后，他们定国公府便越来家不像家了。

    昨天他娘派了郭成跟尹良来找他，想来之后也是派了人跟踪他们两个，知道了林娘子家地址。

    他娘喜欢玩阴的而他爹则喜欢明目张胆。

    不管是这两位哪一个，林五他们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太容易被欺负了。

    昨晚他才求了列祖列宗保佑林娘子，可千万别过了一夜，他就得到寺里出家当和尚了。

    等终于赶到了林家院子，沈霁粗喘着气将门砸的梆梆直响。

    林平安嘴里咬着个饼子过来开门，不耐烦道：“谁啊，这大早上的？我家不买东西。”

    敲门还在继续，林平安刚将门栓开，便看见一个白色性子呲溜进了他家院子。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沈公子嘛？！

    嚯，连衣服都没换，还是昨儿那身。

    “平安谁啊？”

    林五从厨房里出来，瞧见沈霁也有点惊讶：“你，你怎么在这儿？”

    “收到林娘子的信我便赶来了。”沈霁掏出袖子里的纸条。

    “信？”她扭头去看墙角的信鸽，腿上已经空了，正低头吃着虫子。

    “这鸽子是我才买来的，还不大听话，我原本是想要过了早食再给你送信的，想来是吞金把他的笼子给扒拉开了，那鸽子便飞去送信了。”

    这事是林五这边出了岔子，她也不好再将人赶走，只好道：“你吃饭没有？正好我今天下厨，你便也不要再来回跑了，吃完饭我有事情要与你。”

    知道不是她们出事了，沈霁松了口气，却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要不，要不我还是先回去？等下我再来？”

    “那么麻烦做什么，我又不会在饭里下毒药害你，快些进来，我家院子里可不缺木头桩子。”

    “哦，哦，好的。”

    沈霁净手以后便和林五习郎山他们一起围坐在一张桌上。

    林平安还提防着沈霁，这男的大清早的就跑来他们家，指定是没什么好事，他搬了自己的马扎子往两个人中间挤：“哎呀，我那块地好像不平，坐着晃晃悠悠的。”

    陆辰经过昨晚和林五的母子夜谈，今天突然见到沈霁还有点不好意思，扒着自己的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瞧见林平安的东西后皱了皱眉。

    林平安跟着裹什么乱呢。

    他便也拎着自己的马扎挤进去道：“我也要挨着阿娘，林平安你离我远点。”

    “分明是你自己挤过来的，瞧瞧你占多大地方，我这手都伸不开了。”

    “分明是你块头太大了，怪我作甚。”

    两个的挤在林五和沈霁中间吵了起来，习郎山一觉睡到今早，他昨天喝的最多，此时还有些迷糊，一张桌子，分明有四边，他占了一边，空了两边，余下四个两大两全都挤在一边去了。

    习郎山吸溜了一口白粥，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合群：“要不，我也过去挤挤？”

    陆辰/林平安：不要！

    林五/沈霁：不行！

    习郎山抱紧自己的粥碗，感觉被嫌弃了，忿忿喝了一大口。

    “！！！！！烫！”

    吃完饭后，男人们收拾桌子，林五在院子藤椅上坐着，过了会儿赶紧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她睁开眼睛，果然是沈霁。

    “都收拾好了？”

    “嗯。”

    “那件事情，我昨日跟陆辰提了。”

    沈霁原本放松的神情立马紧绷起来，林五欣赏了一会儿，还悠悠开口，“其实，陆辰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林娘子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啊，你听不懂？”林五继续道，“我儿子为了这个身世吃了很多苦，昨日我问过他了，他并不想去定国公府，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尊重孩子的意见的。”

    刚吃完饭林五就给他砸下来这么大个消息，沈霁觉得自己有些消化不良，缓了缓才道：“那辰儿也知道我是……”

    不用他完，林五便点点头：“知道，不然你以为那孩子为何那么亲近你。”

    沈霁的喉结滚了滚，林五瞧见陆辰现在厨房门口盯着他们这边便朝人招了招手，陆辰纠结的迈着腿儿走过来，被他阿娘戳戳脸颊。

    “怎么，平常跟人不是亲近的很嘛？今日怎么哑巴了？还是辰儿不好意思了？”

    陆辰仰头，沈霁垂眸，一大一正好对上视线。

    谁也先开口话。

    习郎山很林平安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

    习郎山：“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咋不话？”

    林平安摸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模样：“大概是，一二三木头人？”

    习郎山：“那是什么？”

    “巷子里孩儿玩的游戏。”

    “那沈公子还挺有童趣的，陪着陆辰玩。”

    “哼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林平安道。

    最终是林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戳戳陆辰的胳膊，鼓励人：“儿子喊人呀。”

    陆辰眼圈红了，扁着嘴巴开口喊：“舅舅。”

    听起来可怜极了。

    “哎。”沈霁立马心软，蹲下身将人抱进怀里。

    听道这声“舅舅”心头居然震了一震。

    进到了沈霁的怀抱里，陆辰再也忍不住痛苦了起来。

    沈霁一直拍着人的背，跟人道：“别怕别怕，以后有舅舅护着你，舅舅会保护你的，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这一幕有些感人，便是林五都有些鼻头泛酸，她忍了忍，想到自己贴身戴着的玉佩。

    若是博格族没有灭族，想来她也像陆辰一样，会有一位舅舅。

    只是她性格不如儿子讨喜，谁家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娘子，这样想来，没有舅舅对于她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且她实在是不会处理亲戚关系。

    陆辰跟沈霁就已经够她头疼得了。

    “好了别哭了，再哭外头的人怕是要以为咱家要卖孩子呢。”

    林五心里酸溜溜的，趁机将一大一分开，儿子重回她的怀抱，林五给人擦擦眼泪：“瞧瞧，昨晚哭了一通，今早又哭一通，再哭你这双眼睛怕是也要不得了。”

    陆辰吸吸鼻子，将眼泪全都憋了回去。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沈霁，陆辰既然喊你一声舅舅，我只盼着你能担起这一声，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没护好他。”

    林五想了想继续道，“当然我们住在客栈，出门时我发现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们，我与那人照过面，瞧着穿着……”她话没完，沈霁却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放心，我会护住你和陆辰。”

    大概是沈霁的语气太过坚定，又或者是那声“你和陆辰”太过暧昧。

    林五当下没有吭声，只用帕子擦着陆辰的脸蛋，过了会儿稳定情绪才回了句：“我有手有脚哪里用的着你个病秧子保护。”

    沈霁也不恼，笑眯眯道：“嗯，林娘子厉害。”

    他这夸的太不走心，跟哄孩子气的，这语气林五熟的很，她平时就是这样哄陆辰的，当下便捡了手边果盘里的果子朝着沈霁脚下扔：“林娘子的事情你少管。”

    沈霁不躲，由着她砸：“来了京城，林娘子扔东西的准头可是偏了不少。”

    自己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居然还敢挑衅。

    林五瞪人一眼，没什么威慑力，大概是气氛不大对劲，反正看在沈霁的眼睛里还带了娇嗔。

    沈霁的心酥酥麻麻。

    今日可真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好的一天。

    习郎山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把南瓜子磕着：“我咋瞧着沈公子被你阿姐还挺高兴。”

    林平安从手里顺了几颗，撇撇嘴：“昨夜的酒没醒，还晕着呢呗。”

    习郎山见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奇道：“你以前不是对沈公子也挺好的吗？怎么现在瞧着像是对人有了意见？”

    “不过就是最近几日想通了，京城人，心眼儿多的很。”

    习郎山不赞同：“别胡，沈公子没有什么坏心眼儿。”

    “他坏心眼儿多着呢！”

    他家里有正头娘子，还想勾着我阿姐去给他做妾。

    要不是顾及着阿姐跟陆辰，林平安早就使了大扫把把人给出去了。

    身后的视线太过于强烈，仿佛要穿透沈霁的衣服，沈霁自然知道这视线来自于谁，他蹙了蹙眉，又顾及着对方的身份。

    只弯了腰凑近林五道：“林娘子，你弟弟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林五歪头：“没什么呀。”

    因为他俯身沈霁和林五之间的距离拉近，他自动忽视里在林五怀里的陆辰，呼吸间嗅到熟悉的甜甜的栀子花香，耳垂红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