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威吓
同样的血脉, 为何妾室所出的子女一般较嫡出的会差上一等,不仅因为财产上的差距,更多的是眼界和格局。
虽养不教父之过, 但论对子女的影响, 父亲绝对比不过母亲。
杨氏哪怕出自书香门第, 可多年见不得人的外室经历, 造就了她如今狭隘算计的心理, 自然养出来的方瑾玉就算看起来人模狗样,一副翩翩公子风范,也逃不开家子气的白莲无辜和挑拨离间的绿茶手段。
今日方瑾玉所做的一切,跟当初刚进门时, 跪在庭院里的杨氏一模一样。
幽幽暗香随着方瑾玉的靠近传了过来, 方瑾凌忍不住皱起了眉, 声音渐冷:“我不喝茶, 只喝水。”
“那就请大哥接过我这盏茶,便不生瑾玉的气了。”方瑾玉的脚步未停,直直朝方瑾凌的面前走去。
方瑾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就这么看着他。心道这杯茶若是能顺利到达他的手中,不出幺蛾子,那就算他输。否则……他绝对让对方“得偿所愿”!
方瑾玉啊方瑾玉,真是来作死的吗?
这边紫晶和长空的眼睛也一同死死地盯着方瑾玉手里的茶, 一步, 两步——茶已经不烫了, 茶盏只有八分满, 地面平整, 毫无台阶, 就这么点距离, 一般人稍微注意点儿怎么着都不该洒了或者泼了。
可是明明一步一步很稳的方瑾玉到了方瑾凌的跟前,手却端不稳了。
在那仿佛不经意倾倒的瞬间,“少爷心!”不管是紫晶还是长空齐齐出手,一人护住方瑾凌,另一人直接将方瑾玉用力一推……
这一推,推出了茶盏落地发出的清脆响声,以及接下来的一声吃痛闷哼。
“少爷——”方瑾玉的厮大叫着冲了上来,一把将倒在地上的方瑾玉扶起,只见他的右手掌心被刺破,流出了血,却是好巧不巧刚好按在了碎瓷上,扎破了皮肉。
这厮立刻惊叫起来:“少爷,你流血了!天哪,这……这……”接着眼睛一红,转头就对着被方瑾凌的方向愤怒道:“大少爷,我家少爷一片好心,又是着人排队买点心,又是精心挑选书册相赠,就等着与您亲近,哪怕一时大意冒犯了您,您不愿原谅也罢,却不该如此羞辱他啊!他是读书人,马上要考秀才了,这伤了右手,该如何是好?大少爷,您是不是看不得我家少爷好?”
噼里啪啦一段急切的话,仿佛真是一位护主心切的厮口不择言。
长空气得大吼一声:“放屁,你瞎嚷嚷什么,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你的主子是个什么货色,一进门就着坏主意,故意挑衅我家少爷,是不是就想气病他?都了不喝,还想泼他一身,这会儿装什么无辜委屈,果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颠倒黑白,睁眼瞎话的本事天下第一!”
他气势不让,与紫晶一左一右站在方瑾凌的面前,跟门神一样护着。
“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呸,仗着侯爷喜欢,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还真以为端王世子会看重你啊,别笑死人了,那些贵人就是逗条哈巴狗摇尾巴,当个乐子看呢!”
长空昨日是跟在方瑾凌身边的,是以将方瑾玉那般大献殷勤甚至谄媚的模样看了个正着,而这话则直接踩在了方瑾玉的痛楚上,让他再也掩饰不了目光,露出愤恨来。
可惜这还不够,长空见此骂的更凶。
“明知道谁也不待见,还贱兮兮地跑来大献殷勤,果然包藏祸心,欺负我家少爷心善,娘养的就是心思歹毒!还考秀才,主考官是眼瞎了才能考中吧。”
“你敢诅咒我家少爷,我定要告诉侯爷!”
那厮气得从地上站起来,就要跟长空动手,结果被后者一腿子撂倒,在地上大呼叫地哀嚎。
紫晶见着乱糟糟的,眉头皱紧,看着故作委屈的方瑾玉道:“二少爷,你既是读书人,怎就不知道礼义廉耻,敬重兄长?行事如此人,莫不是意在挑拨离间,装着委屈好去侯爷面前哭诉?那与不上台面的卑妾有何区别?”
这跟直接骂对方母子是一对贱人一样的效果,一个劲地往方瑾玉的痛脚上踩。
方瑾凌很想看看方瑾玉的脸色,可惜面前两大门神,他这个柔弱的病患伸手拨都拨不开。
“少爷别担心,我们来保护你。”长空回头还嘱咐了一句,立刻又转回去怒目而视。
方瑾凌:“……”不是,他就想看热闹,稍微给他留点发挥空间行不行?
那厮终于对着摇摇欲坠,面色苍白的方瑾玉哭喊道:“少爷,的就了,不要来,夫人和大少爷视你们如眼中钉,来了只会受欺辱,可您非不听,什么兄弟手足,如今看吧,舒云院上下都不待见您。大少爷自己不得侯爷喜爱,得不到贵人青眼,就把气撒在您身上……”
“你他娘的再一句话,信不信我宰了你!”长空一把揪住这厮的衣襟,给拎了起来。
“住手。”这是方瑾玉和方瑾凌一同的声音。
“少爷?”长空回过头,有些不解。
只见方瑾凌站起身,抬起手摆了摆:“放手,边上让让,我都看不见了。”
长空有些委屈,但还是听话地手一松,任那厮跌坐地上,然后往旁边挪了一步。
见方瑾凌走来,方瑾玉握着受伤的手,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愤,仿佛受到了极致侮辱,怔怔道:“爹,我有一个大哥,生来病弱,怕是一辈子好不了了,今后让我多多照顾,支撑起侯府门楣。我一直谨遵着爹的教诲,哪怕明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想同大哥亲近,原来竟是我一厢情愿。”
“胡言乱语,有我家少爷在,轮得到你支撑门户?”紫晶啐了一口。
即便是在屋内,方瑾凌也是暖炉不离手。这会儿他将暖炉从怀里取出来,一边听着方瑾玉看似饱含深意,却依旧往他怒气上撒了话,一边递给了紫晶。然后一把握住了方瑾玉受伤的手抬到面前,眯着眼睛凑上去仔细量着伤口,啧啧两声:“舒云院都是我的人,这恶心的话就不用了。难为你克服恐惧故意往碎瓷上扑,算是个人物,不过是不是下手太轻了些?”
方瑾玉眼睛一睁,“你什么?”
方瑾凌笑着:“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话语激我,甚至不惜自残栽赃,就是吃准了爹的偏心,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你的伤害都算在我头上,出于嫉妒你吗?”
“我没有……”方瑾玉立刻否认,手也开始挣扎。
“没有?”方瑾凌力量弱,未免伤到自己,顺势放开了手,还在自己的披风上擦了擦,似乎颇为嫌弃,“也行,不管有没有,做到这份上今日我都成全你。”
方瑾玉对方瑾凌所有的认知,其实都是从云阳侯和杨氏那里得来的。身体不好,心思敏感,轻不得重不得,好欺负的很……可是,面前的方瑾凌,好像跟听闻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愣神间,方瑾凌已转过身,从紫晶那儿拿回暖炉,神色淡淡:“为了让你在爹面前好告状,让杨姨娘更好地发挥,不如……就揍个半身不遂怎么样?”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方瑾玉的瞳孔骤然一缩,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方瑾凌坐回椅子上,端起边上的温水,喝了一口去去恶心,然后嘴角勾起,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得偿所愿之后,可别太感谢我,好弟弟。”话毕,他冷下声音,不等方瑾玉主仆反应,便喝道:“关门。”
方瑾玉想也不想地往门口跑,然而这在舒云院,上下全是方瑾凌的人,还没跑到门口,两个家丁就将他们给撵了回来,手里拿着棍子,一把关上门,凶神恶煞地走进来。
“方瑾凌,你敢!”看到这个阵势,方瑾玉突然就怕了,他本以为凭方瑾凌那性子,定会气得哭鼻子,最多气不过让人将他们主仆出去,没先到居然真敢关门行殴。
“你疯了,爹不会放过你的!”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然而方瑾凌就这么支着脑袋,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道:“爹?你也知道因为我身体太差,考不了科举才不得他的重视,所以你要是也成了不良于行,比我还废的废物,你看他会不会因此来惩罚我?”
方瑾玉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瞬间惨白,身体都抖起来。
紫晶重新端上一杯温水,方瑾凌捧在抿了一口,然后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颤抖的人,问:“你你哪儿来的自信,在这般挑衅我,企图栽赃我之后,还能囫囵地回去?难道就欺负我善良?”
“连族谱的没上去的人呐,不乖乖地夹着尾巴做人,到我的地盘上上蹿下跳,嫌命太长。”
长空已经带人将这对主仆给压住了,抬起棍子直接对着膝盖重重地下去。
“啊——”
惨叫声传来,两人相继噗通重重跪地,疼痛瞬间将膝盖给麻了,接着家丁腾出双手分别吐了一口唾沫,摩拳擦掌,只等方瑾凌一声令下就动手,好叫方才的憋屈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方瑾玉额头俱是冷汗,疼的也是吓的,但还是色厉内荏地喊道:“方瑾凌,你不能这么做,杨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没学乖?”方瑾凌掀了掀眼皮,惊讶极了,“没关系,哥哥我现在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至此,方瑾玉终于绝望,他害怕极了,忍不住哀求道:“大哥,我错了,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厮哪儿还有方才的嚣张,眼泪真的吓出来了,呜呜直哭。
然而方瑾凌却皱了皱眉:“吵。”
长空二话不给这对主仆嘴里塞了白布,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嘴。
出自边关的西陵侯府,尚轻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作为她的儿子,难道真以为方瑾凌是只豢养的无害白兔子吗?等方瑾玉认清这个事实,眼中的恐惧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使劲地挣扎,眼泪滚下,苦苦哀求,万分后悔今日的招惹。
然而一切都晚了,只听方瑾凌幽幽道:“啧,看着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算了,不用残了,直接死吧,一了百了。”
“是!”
话音刚落,一股恶臭传来,却是那厮吓地失禁,而方瑾玉则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他毕竟只有十四岁,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恐吓。
长空呸了一口,拿脚一踹,见真的没反应,不禁回头问道:“少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瑾凌嫌恶地看了一眼:“自是丢回去,难道还想脏了我的地方?”
紫晶有些担忧:“怕是醒来,定要在侯爷面前添油加醋,诋毁少爷。”她也知道云阳侯和尚轻容撕破了脸,正互相较着劲,若再让方瑾玉胡言乱语……
“那怎么办,弄死弄残?”方瑾凌玩笑地问道。
紫晶想到今日方瑾玉如此猖狂,于是挺起胸膛道:“那又如何,这是他自找的。少爷若是不忍心,奴婢来便是。”
方瑾凌:“……”好厉害的姑娘,见识了。
他摸了摸鼻子,终究来自后世的灵魂,面对未成年人,吓唬吓唬就算了。他觉得只要不是没心没肺之人,短时间内总会长点记性不会再来招惹他。
思索之中,忽然长空捧着一个物件递到了他的面前,却是方瑾玉腰上悬挂的玉佩,在方才拖拽之中,这玉掉落下来。
“少爷。”
方瑾凌将这枚佩玉握在手里,触手水泽温润,细看雕刻精美不,鲤鱼的鳞片和曲线顺着纹理仿佛天然雕饰,好似空中跃起,跳过龙门之相。
好东西!
于是问题来了,这么值钱的玩意儿……
“看仔细了,拓印下来,去查查哪儿来的?”
“是,那这个……”
方瑾凌一笑:“给他系回去,到时候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