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王妃
方文成的离开, 最惊愕的莫过于杨家,杨慎行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闭上了眼睛,“天意啊。”
“爹, 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景王穷追不舍, 一篇又一篇的弹劾压得杨慎行即使养病都喘不过气来, 连皇帝都下了旨意,责令杨慎行以身作则, 安定民心。
这个意思便是不平息此事, 内阁的门槛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迈进去了。
想到这里, 杨慎行道:“你去一趟端王府, 代我向王爷请罪,请他出手相助, 今后,杨家必有报答。”
“是。”杨泊松应下, 他正要离去,可一想到杨映雪, 还是为难地问, “爹,那妹妹……”
提到杨映雪, 屋内便是短暂的沉默, 杨慎行充满褶皱的脸露出不忍,最终叹了一声, “你去告诉她,瑾玉和她……只能留一个。”
“爹!”杨泊松听此心神一震,噗通一声跪下来, 恳求道, “爹, 不要啊!我们有今日都是妹妹,哪怕她有错,也罪不至……爹!”
杨泊松使劲地磕了一个头。
杨慎行见此,抬了抬手,让他起来,“你想哪儿去了,我没让她死,连文成都能舍了她们母子逃出京城,我的女儿为何要死?”
他的眼里带着浓浓的讽刺,继续道:“只是杨家如今游走于悬崖,不能再有一丝差池。她一个女人也离不了京,就让她出家吧,从此青灯伴古佛,等瑾玉长大。”
“爹……就不能留在家里吗?”杨泊松不舍地,“寺庙里也太苦了。”
“你以为这家还能抵挡多少风雨,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让她去,若是将来瑾玉有出息,她也能回来。”
但要是没出息呢?
知道杨慎行的决定已经无从更改,杨泊松不敢再往下想这个答案,“儿子知道了。”
*
转眼年到了。
今日天气不错,下了两场雪后,难得放晴。
人去楼空的方宅已经被内务府收回,而杨家也不得不接受端王的帮助,筹齐那十万两,由端王作为中人,今日上门赔礼道歉。
“凌凌,您不去看看吗?”尚雾接过方瑾凌手里的书册放进一个篮子里问道。
方瑾凌坐在凳上,粗略而快速地翻看着堆满整个书房的书册和手稿,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能随便掺和到正事上?”
不谙世事?
这不都是你逼的吗?双胞胎互相看了看。
“雾,这是不是叫装傻充愣?”
“霜,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个词咱们是用对了。”
边上的紫晶听着,抿嘴偷笑,但转眼又担心道:“端王殿下来了,少爷,夫人会不会吃亏?”
“就是因为端王也来,所以这十万两只会多,不会少,就算我娘好话,我家好厉害的姐姐们也不答应。”方瑾凌着又递了一本过去,“七姐,这本书我要带去西北,你放到那边的篮子里。”
“哦,这儿吗?”
“嗯。”
今日方瑾凌趁着好天气,和紫晶一起整理从云阳侯府搬过来的书册。这些有的来自于他的书房,但更多的则是静心堂里方文成的藏品。
虽然方文成圣贤书读成了狗,但不得不他的藏书的确丰富,这样算来也是一笔不的财富,在重新归档收起来之前,方瑾凌算先晾一晾,去去虫霉。
离京的时间定在了元宵节后,所以方瑾凌有的是时间将有用的书籍挑出来带去北上,特别是科举用书。
而不想见到杨家那两张脸,也懒得听那边机锋,双胞胎便自告奋勇地陪方瑾凌整理书册。
“这都些什么书啊,长得一模一样。”雾随手翻了翻,颇有种看了天书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些字我都认识,可它们排好队之后我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紫晶接过这个篮子,笑道:“都是科考用书,少爷要读书科举呢。”
“真的呀?”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敬佩地看向方瑾凌,“凌凌真厉害,祖父要是知道尚家后代出了个会读书的,一定高兴死了。”
虽然与姐姐们没相处多少时间,可是方瑾凌也大致了解她们文武偏科有多严重。如果武艺枪法尚家姐妹堪称王者级别,那么读书学问就是青铜渣渣,处在认全了字稍微文邹一点就抓瞎的阶段。
相比起来,钻进钱眼里的钱多金都算得上学富五车。
这样想来方瑾凌忽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若都是学渣,连个功名都考不到,那他前往西北,岂不是连像样的老师都没有?莫不是要走上自学成才这条艰难道路?可科举不是光看书本就能会的,套路这种东西到哪儿都有,而且这年头还找不到谷哥度娘帮忙。
方瑾凌想到这里,人都要裂开了。
“六姐,七姐,咱家有没有学问比较好的,程度能达到举人这样?”
“有啊。”两人想也不想地回答。
方瑾凌闻言惊喜道:“有?是外祖手下的哪个幕僚吗?”
“是二姐夫呀,他的学问是祖父过最好的。之前不是了吗,咱们姐妹正跟着二姐夫读书,可就是我们不是那块料,一碰上课本就想睡觉。”尚霜回答。
“可二姐夫不是个白身吗?”
尚雾回答:“那是皇上大赦之后,之前还是戴罪之身呢。”
这个厉害了,方瑾凌忽然福临心至,“难道二姐夫是从京中被流放到西北的?”
尚雾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方瑾凌想到尚稀云曾提到过新政,顿时了然了,他问:“二姐夫是不是姓高?”
“凌凌好聪明哦,来京的时候,二姐特意嘱咐过我们别提起来,不过你和姑姑不是外人,应该没关系。”
原来如此,那果真是高自修的独子了,听生死未卜,没想到居然成了西陵侯府的女婿,简直太巧了。
高自修可是公认的大儒,名扬天下,比之杨慎行更得人拥戴,是曾经主张新政的首脑人物,就是可惜没能在流放之地熬过去,这才给了杨慎行出头的机会。
作为大儒之子,这位二姐夫的学问绝对不会差,一想到这里方瑾凌便笑起来,“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二姐夫,请他指教呢。”
“啊,可我不想诶。”尚雾直接暴露了学渣的本质。
尚霜难得没有跟她抬杠,反而善解人意道:“凌凌,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身体还没好呢,反正有我们在,不着急功名。”你要是这么努力,她们还怎么活啊,西陵侯一定念叨死。
可方瑾凌能不努力吗?
方瑾凌想起刘珂那头大尾巴狼,这人别看做事四五不着六,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分寸拿捏可是刚刚好。
贵妃和景王不死心,准备给他另娶王妃这件事定然不是最近几天才发现的,结果一直等到尚轻容和方文成和离,成功带走所有家产包括方瑾凌本人之后,刘珂才着鸟的名义过来讨人情。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人之前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当然方瑾凌也没资格埋怨,谁让他现在是个一无是处的少爷呢?要是换做一个朝廷高官,待遇就是两码事了。
所以啊,虽然他似乎好像已经拿到了刘珂这艘轮船的船票,但是究竟能坐上哪个舱位,还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没事,术业有专攻,等我去了西北,就替姐姐们将二姐夫的注意力引开,那时候他一定不会再抓着你们用功了。”方瑾凌安慰道。
这个主意好,双胞胎瞬间高兴了,帮着方瑾凌将书册扛到外面的院子里,摊开来晒书。
而方瑾凌跟着走出屋外,望着这难得的大晴天,琢磨着今天都年了,怎么刘珂还没有动静,莫不是觉得这主意太扯,不算采用了?
想想也对,正常人一般不会这么干,他纯粹是胡诌发这人的。
只是才晒了一会儿的太阳,就见到长空跑过来,满脸古怪地:“少爷,一群和尚浩浩荡荡地往咱们这条街来了。”
“和尚?”双胞胎听了奇怪。
“是,估摸着有两百多号人,从正大街那边过来的,是做法事祈福。”
紫晶问道:“哪儿来的和尚?”
“保国寺。”长空顿了顿,又加了一个,“还有广化寺。”
“咦,这两座大寺向来不对付,怎么在一块儿,是要开法会吗?”紫晶听着疑惑道。
长空摇头:“看着不像,身后没跟着虔诚礼佛的百姓,和尚们也没有布施,不过看着阵势挺大的,估摸着是谁家贵人没了做法事,线路绕到咱们这条街上了。”
“可连请两大佛寺,那到时候神位放哪边供奉?”紫晶好奇道。
长空挠了挠:“这个的也不知道,要不我再去听听。”
双胞胎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将手里的书一放,尚雾兴奋道:“不都往这边来了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啊,凌凌,咱们一起去看热闹,书待会儿再来收拾。”尚霜一把拉住他。
实话整理书这件事对于她俩来实在太枯燥,屁股上长虱子早就已经坐不住,可答应了表弟帮忙又不好意思中途走人,这会儿有了借口,于是立刻跳起来,连方瑾凌一起,兴匆匆地往大门去。
“哎,六姐,七姐,少爷走不快,你们慢点。”紫晶见此在身后急忙喊着,接着催促长空,“你快跟上去,别让少爷摔了。”
而此刻的方瑾凌,那心情是无比复杂的,长空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知道是哪个惊世大奇葩的杰作。
当然,其中出主意的狗头军师,啊呸,谋士还是他自己。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方瑾凌觉得自己已经够没下限了,没想到山外有山,碰到一个拉着全世界共沉沦的刘珂,一路往不要脸的方向狂奔。
他只能甘拜下风。
他们三到达门口的时候,那群和尚还没来,不过正好碰到尚轻容将端王和杨家父子送出来。
似乎谈的不错,只见端王满面笑容,“尚夫人宽容大量,真乃女中豪杰,多谢给本王这个薄面。”
尚轻容跟着笑了笑:“端王殿下客气了,杨大人既然将银子还回来,又给足了诚意,那么尚家与杨家的恩怨自是到此为止。”
“多谢夫人宽容,杨某惭愧。”杨慎行带着杨泊松欠了欠身。
尚轻容没有谦逊地让开,而是正受了这个礼,“但愿杨大人今后行得正,立得稳,官运亨通。”
这话得颇有讽刺意味,杨慎行皱了皱眉,只是端王不表态,对面除了捧着匣子笑得不见牙的钱多金,边上的尚家姐妹,统一的是皮笑肉不笑的架势,跟门神似的,看着就不好惹。
头都低了,又何必争这口气,他轻声一叹:“那也祝夫人北行顺利。”
“好。”端王抚掌而笑。
正着,一阵阿弥陀佛的梵音,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木鱼敲击声由远及近,众人顿时一同望过去。
只见大街尽头慢慢转出四个僧人的身影,身着袈裟,手上拨弄佛珠,垂眸低眼,快速诵念着经文,看着袈裟金线纹路和熟悉的面容,果真是保国寺和广化寺的大和尚。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黄色百衲衣的和尚,一个接一个,一排跟一排从拐角转出来,没完没了地拉长了队伍,浩浩荡荡地敲击着木鱼,随着大和尚诵经,佛音浩渺,充斥着整条街,在不断飘落的纸钱币下,气氛显得悲悯而哀伤。
道路两派的府邸都开了门,一个个出来看热闹的也不由地收了笑容,垂下了头,默默地等着队伍经过。
懂佛的人已经听出来了,这念的主要是往生的经文。
端王同样双手合十,对着大和尚见礼,之后他纳闷地问:“这是谁没了?”
杨慎行道:“如此隆重,必然身份尊贵。”
“不过似乎不太讲究,怎么请了两座寺庙。”端王皱了皱眉,“没听最近有谁不行了。”
忽然他身后随行的太监惊讶地指了队伍中的一个人:“王爷,这好像是七殿下府上的管事。”
端王惊愕:“老七?”
“是,奴才见过几次,没认错。”
好端端的刘珂这闹的是哪一出?
端王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看身边的随从,没有一个人出来回话。于是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杨慎行和尚轻容,这两位难得统一了表情,皆莫名奇妙,尚家七姐妹就更不用了,还兴致勃勃看热闹。
至于被强拉着出来的少年,端王连看都没看,最终,他只能吩咐了身边一声,“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只是随从还没走开,就见逆向的队伍中跑出来一个管事,颠颠地到了端王,拱手见礼:“啊哟,端王殿下,杨大人原来你们在这儿,可叫人好找。”
“来的正好,本王问你,你家七殿下又在折腾什么?”端王又瞟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和尚队伍,有点头疼,“大过年的,就不能消停些?”
那管家长叹一声,哀伤道:“端王殿下误会了,昨日殿下的王妃不幸逝世,殿下与它感情深厚,是在悲伤不已,这才请了大师们做场法事,好给王妃超度祈福。”
有其主必有其仆,方瑾凌觉得这人能面不改色地出这话真是素质过硬,若不知道内情,还真以为刘珂娶亲多年,死了情深义重的老婆呢。
当然,作为刘珂的哥哥,端王也懵了:“王妃?”
“是啊,陪伴了殿下好几年就这么去了,实在是……唉,还请端王殿下和杨大人务必赏脸,送王妃一程,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可前往吊唁。”管事完,像模像样地一边唉声叹气,然后看了看尚家诸位,拱了拱手道,“若是夫人少爷和姐们有心,也请前往。”
接着一行礼,就行色匆匆地赶往下一家。
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所以问题来了。
“老七什么时候成的亲?”
端王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