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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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 一夜就过去了,连同那倾盆大雨都渐渐停下来,只留下廊檐下不断滴落的水珠, 在激起的水潭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大成宫外, 士兵们已经将地上的尸体和兵器拖走, 一晚上的大雨冲刷, 血都被冲了个干净, 仿佛昨夜的那晚厮杀恍若做梦一般。

    躲在各自府邸里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大臣们, 终于在黎民之前迎来了丧钟。

    大顺丧制, 皇帝驾崩九九八十一下,储君薨七七四十九下,他们默默地数着,一直数到了四十九, 将心提了起来, 生怕这丧钟在此刻停下,然而……

    “哐——”

    第五十下的钟声响起, 内阁六部, 宗室勋爵都忍不住齐齐望向了皇宫,竟有些不敢置信。

    “皇上驾崩了……”

    那便意味着这场宫变是以太子胜利为结尾。

    谁都没想到太子被逼无奈方才起兵谋反,居然真把暗中布置一切的皇帝给干掉了。

    “快,快准备官袍, 进宫!”

    这个时候还窝在府里的就是个傻子了, 谁不想第一时间去新君面前搏个脸, 表个忠心?

    大臣们纷纷如上朝一般, 鱼龙涌向了皇宫。

    而此刻的大成宫内, 刘珂与尚瑾凌正互相依偎地坐在台阶上, 身后是皇帝的尸体, 还留在原地无人搭理。

    惊心动魄的一天,虽然胜利握在手中,终究还有一丝茫然,他们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平复情绪。

    “百官很快就到了,皇帝被你一刀捅死,这个罪名是要丢出去,还是你自己认?”尚瑾凌将脑袋靠在刘珂的肩膀上,轻声问。

    刘珂:“弑君弑父,我都做了,有什么不敢认?”

    “好,那就不掩盖了。”尚瑾凌也只是随口一而已。

    “西北那边需要尽快发出诏书,祖父和大姐姐还在等我们。”

    刘珂“嗯”了一声,“不能耽搁,已经让竺元风立刻去办。”

    “百官快到了,你准备好登基了吗?”

    这一问,让刘珂终于沉默下来,他缓缓地抬头望向身边,只见尚瑾凌眉目清明,嘴角含着笑意,春风温柔地看着他。

    下一刻,刘珂一把将人搂过来,紧紧地抱进怀里,滚烫的眼泪终于酝酿不住顺着脸颊落下,低声呜咽,宣泄着紧绷的情绪,“凌凌,哥成功了……”

    他生来背负罪孽,从逃不开仇恨,曾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可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这个命运。直到此刻,他才清晰的感觉到纠缠他整个二十九年的人生枷锁,碎了。

    “谢谢你,谢谢你……”不曾逃离,生死不弃,没有留下他一个人。

    仇恨已了,接下去的路,若无人陪伴,那高高在上的帝位,又多么空虚寂寥。

    尚瑾凌任由他抱着,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度过去。

    “尽快把事情解决,你需要休息。”他。

    “可我现在直想吻你。”刘珂顿了顿,“行吗?”

    “还需要问吗?”尚瑾凌好笑道,“快呀!”

    刘珂将人稍稍放开,目光明亮,微微低头,便擒住了尚瑾凌的唇。

    两人的目光相对,几近温柔,缠绵,珍惜。

    尚瑾凌抬手虚虚地抚摸着刘珂脸上那贯穿眉骨的血痕,血经过一晚上已经凝固了,更显狰狞,可以想象那一瞬间有多惊险。

    唇舌微微分离之际,他忍不住问:“疼吗?”

    刘珂没回答他,任由对方抚摸着,只是更加搂紧尚瑾凌的腰,追寻着唇,封住,掠夺,汲取里面的一切。

    从今往后,他终于有资格拥有怀中之人了。

    团子偷偷地伸进脑袋,一瞧见这融为一体,难舍难分的两人,又立刻缩了回去,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殿外已经恭敬等候的百官道:“殿下他……怕是还未准备好,请大人们再等片刻。”

    “应该的,应该的。”内阁的老大人连连点头,“皇上仙逝,太子殿下哀思过重,人之常情。”

    这种睁眼瞎话的本事,朝廷大臣炉火纯青,自然而然地就给刘珂的各种举动找符合贤明圣孝的理由。

    团子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些附和不止的大臣们,微微一笑。

    不一会儿,大成宫的殿门开了,刘珂带着一身酸臭血迹地走出来,眼睛通红,带有泪痕,似乎还真印证了这些大臣所言,装模作样地狠狠痛哭过,演绎了好一出大孝子。

    见此,大臣们纷纷簇拥过来,一个个上前安慰。

    “殿下,人死不能复生,万请节哀,皇上驾崩,大顺江山还得靠您支撑啊!”

    “皇上在时,虽对您多有严厉,但他信重您,已将社稷托负于您的手上,这一去,必是也是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这的是什么瞎话?

    刘珂挑了挑眉,下意识地往身后瞥了一眼。

    “请殿下勿要太过悲哀,如今最要紧之事,便是大丧设灵,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灵前即位,安定天下。”

    “是啊,殿下!”

    “殿下!”

    一双双含泪的眼睛真挚地望着他,刘珂抽了抽嘴角,忽然见尚瑾凌不知不觉中已经混在了文官队伍里,将自己撇清个干净。

    “那……就这么办吧。”他也没让人提前把尸体理一下,只是似笑非笑地让开了道。

    内阁六部重臣以及宗室于是率先吊了一嗓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嚎啕大哭起来,“皇上啊——”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先帝驾崩,谁若哭得不像死爹娘一般那就是失礼,君臣一场,最后一别,都得肝肠寸断。

    其他品级低一点的则落后一步,听着那一声哭声,纷纷下跪呜咽以示哀伤。

    然而情绪才刚酝酿到位,却听到里面的号丧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一般,一时间惊讶地抬头往里面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云带着一队禁军跑过来,将大成宫围住,刘珂抬脚走进去,仿若漫不经心,却用没什么温度的语调道:“怎么不哭了?”

    大臣纷纷让开,将里头横死在血泊中的尸体露出来,皇帝身上的匕首还直直地插着,一双眼睛已经凹陷,但是看得出浓烈的恨意和惊愕,真正死不瞑目。

    方才还大言不惭出含笑九泉之语的大臣,脸色苍白如雪,吓得跌坐在地上。

    “太,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失语了。

    就算是谋逆,是不是也该做的好看一些,这样子是生怕他们不知道这位殿下弑君弑父吗?

    “对,就是孤亲手杀的。”刘珂淡淡的声音传来,极尽冷意。

    禁军随着他的话走进来,手上的刀泛着寒光。

    “我还要将他挫骨扬灰。”

    一句话,躲避昨夜厮杀的众臣仿佛再一次迎来了血腥。

    他们看到刘珂微笑的模样,心中不由地了个寒颤。

    忽然有种错觉,皇帝昏庸无道,但是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君似乎更为残暴。

    刘珂一身血迹干涸,留着可怕的眉骨疤痕,也不见清洗医治,再配上这轻飘飘的话仿若修罗在世。

    这个大殿迎来了短暂的沉默,没人质问他,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一声轻笑传来,“行了,孤还没这么丧心病狂,来人,替父皇收殓,布置灵宫,孤等着登基。”他完,便懒得再搭理群臣,直接转身离去。

    团子跟在刘珂身后,有些想问又有些不敢。

    “想什么?”

    听着这懒洋洋仿若昏困的声音,团子这才安心下来,不由地问:“主子,您刚才也太吓人了。”

    “爷故意的。”

    “为啥?”

    刘珂抬手大了个哈欠,“不吓住了,等爷登基之后求娶凌凌,岂不是还得听他们叽叽歪歪?”

    团子:“……”

    *

    皇帝身前极尽奢华,举国之力造恍如仙宫的熙和园,然而死后的灵宫却是随意布置的,若非得有这么个章程,新君在先帝灵前继位,刘珂甚至连灵宫都懒得给他。

    刘珂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赐了端王死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端王棋差一招,若是换了立场,刘珂也得自尽在牢里,这没什么好的。

    第二件事,给所有留下的兄弟,不论老少,都送去了一封圣旨,上头只有一句话:多生孩子少惹事,谁若惹事,谁就下去陪咱爹。

    通俗易懂,本就战战兢兢的皇子们,更加老实了。

    弑君弑父,踩着血上去的太子殿下,没有人会期待他的仁慈。

    至于第三件事……

    竺元风在盖大印之前,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皇上,您是不是再看一看?”这真的不觉得荒唐吗?

    刘珂走到他面前,拿起圣旨仔细阅读,对上面自己诚恳的措辞很是满意,“没有错别字,你放心盖。”

    竺元风:“……”谁问错别字了,他是想堂堂一国之君下嫁,话本都不敢这么写!确定那些大臣听到之后,不会一头撞死在大殿柱子上?

    “朕想进尚家门都等了九年了,你,我这么大一笔嫁妆,尚家看得上吧?”刘珂有些不确定地问。

    竺元风:“……”这是嫁妆的问题吗?

    他忍不住看向了团子,端方知礼的竺公公本以为逃离了先帝的魔掌,在新帝手下,好歹能正常一些,没想到更离谱!

    这圣旨要是颁布了,他的骂名只会比原来更重!

    团子在他的视线下,终于勉为其难地开口道:“皇上,要不咱就娶吧,奴才怕您将西陵公吓出个好歹来。”

    竺元风:“……”从古至今就没有男皇后,忒么主仆都是不靠谱之人,他有点想去守皇陵怎么办?

    然而刘珂却摇头道:“那不行,朕都答应凌凌了,岂能君无戏言?”

    到最后,他大手一挥,一指团子,“你去。”

    竺元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团子扯了扯嘴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