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周先生探望

A+A-

    那天芬兰杯结束后, 没在国内扑出一点水花。

    华夏国的花滑官媒没有大幅报道,只列了一条简报通讯:

    “在过去三天的芬兰杯挑战赛中,德将安乔短节目第一, 自由滑第一, 总分第一。我国选手最佳成绩位列第四。”

    某几个网页新闻里敷衍地描述了这场芬兰杯的状况,就再无其他评议。

    相较而言,体育论坛和微博的网民对这事更有看法。

    【元宵如果不是一开始摔的那一跤,导致开头节奏有些乱, 成绩还能再提提的吧。[委屈]】

    【安乔绝对是接下来大奖赛的黑马,听他到时候会选择华夏国站,期待德国花滑王子!】

    【阮宵这次彻底崩盘, 才拿第八名, 太可惜了, 短节目看得出, 实力其实不弱, 跳跃能力可以跟那些一线男单一样稳, 再练练吧, 还是得多积累点赛事经验。】

    【前段时间那什么国民奶团子也太脸吧, 上来就摔,也是没谁了, 才拿了个第八名,德国将跟他年龄相仿, 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芬兰杯, 那谁还多积累了一场挑战赛的经验, 结果就这?华夏国新生代也是真完蛋了。】

    【某些选手有时间搞营销, 不如平时多练练, 上次加拿大赛, 吹得跟他一个人撑起本国整个花滑圈一样,这次一遇到德国人就跪,尴不尴尬?如果想凭颜值圈粉,建议直接签经纪公司出道,别来祸祸体育圈。】

    【笑死,现在国内男单就这水平?果真是劣币驱逐良币,想念有羽帝的国内男单时代,阮宵实力一直不行,搞拉踩第一名,记得当初他还买热搜造谣,羽帝离开都是因为他。】

    【大奖赛还是换选手吧,这怎么玩?玩不过人家德国人啊,阮宵别占着别人的名额了,提前退出赛季,回家再练个两年吧。】

    【占着最好的资源,不干一点实事,阮选手背景牛哇。】

    【……】

    此时,位于芬兰一座南方城市的体育中心早已散场,明亮的探照灯依旧大亮,愈发显得场馆内空荡冷寂。

    在冰场旁的教练区,伶仃地坐着一道身影。

    阮宵已经换了鞋,不过表演服还没换下,他外面穿着外套,正在翻手机上的评论消息。

    鬓角和额发还残留汗湿过的痕迹,一张净白的脸没有表情,偶或抿抿唇角,可平静的外表之下,又能通过他拿手机时悄悄泛白的手指尖,隐约看出他仿佛压抑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一通越洋电话来。

    阮宵接通。

    是阮曼玲。

    “宵宵,你那边结束了?”

    听到妈妈与平常无异的,有些沙哑的嗓音,阮宵眨了眨眼,终于放松身体,微微弯下脊背接电话:“嗯,刚结束。”

    阮曼玲问:“什么时候回来?”

    阮宵垂着脑袋看地面,道:“明天吧。”

    “好,你明天出发前发个消息给我,看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给你准备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阮曼玲一直没提比赛的事,就这么照常地寻问阮宵的行程安排。

    那边还能听到火锅店的嘈杂声,都是阮宵熟悉的环境。

    阮宵听了,鼻子莫名发酸,咬了咬牙,道:“都可以,妈妈做的饭都好吃。”

    阮曼玲笑出声:“行行行,那我还是做你最爱吃的那几道。”

    两人一来一往地聊了一会儿,阮曼玲那边要去忙了。

    挂电话前,她叮嘱阮宵:“宵宵晚上早点睡,明天还得坐十多个时的飞机,要累的。”

    阮宵抬手按了把眼睛,低低“嗯”了一声,温宁的嗓音有些哑:“妈,你也好好休息,店里要是没什么事,让服务生多看着点就好。”

    “好了,操心鬼。”阮曼玲笑道,“等你回来。”

    挂了电话后,空荡荡的场馆内再次恢复安静。

    阮宵又在原处坐了一会儿,收拾一旁的东西,离开比赛现场。

    那天晚上,阮宵有些失眠,一直到凌还没睡。

    好在住的酒店房间是单间,不用担心扰到别人。

    阮宵没玩手机,也没看电视剧,就是抱着枕头发呆。

    他中途拿起手机,想看周牧野在做什么,但算算时差,时间不合时宜,就算了。

    而且真联系上,阮宵也不知道什么。

    那些遗憾和失落的情绪,终究只能一个人消化和释怀。

    反正他们明天就能见到了,等见面再好了。

    那时,相信自己心里也能放下不少,不至于叫人担心。

    周牧野那边一直没消息。

    秦双琪倒是半夜里发来慰问。

    秦双琪:【宝,不会在哭吧?】

    阮宵捧着手机哭笑不得:【哭什么?】

    秦双琪:【这不是怕你想不开?没事就好。】

    阮宵:【没有想不开。】

    阮宵:【起起伏伏很正常,这次确实是失误,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摔的[笑哭],下场后,教练都被我气笑了。】

    秦双琪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

    【宝,真好,长大了。】

    阮宵捏了捏手机,对着消息茫然了一阵,最后发去一个万能的敷衍用表情包。

    后来实在是太晚了,阮宵也渐渐产生困意,便把手机扔一旁,掀过被子盖住脑袋。

    睡前,还在模模糊糊地想。

    阿野在干什么呢……

    -

    第二天,阮宵错过闹铃,醒来时,早就过了原定的集合时间。

    “肖教练不叫我……”

    阮宵一边嘀咕,一边急急忙忙进卫生间洗漱。

    出来后,阮宵脸上还挂着水珠,他正要换下睡衣,门铃响了。

    以为是肖开阳来催人。

    阮宵受不了地朝门外提高音量:“等我一下,马上好!”

    可门铃又接着响了一下。

    阮宵只好先去跑去开门。

    一手扶着门框,拉开门往外探头一看:“我起晚了……”

    声音一下子突兀地卡住。

    周牧野只身站在门外,旁边放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

    他低着睫,唇瓣间抿着一张机票,正往钱包里放证件。

    阮宵多少有些怀疑自己还没睡醒,讷讷道:“阿野……”

    周牧野撩起眼皮,漆黑眼眸略显倦怠,脸色透出苍白,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他放好钱包,取下机票,拖过行李箱进门:“刚起?”

    阮宵点头。

    直到周牧野关上房门。

    他猛然回神:“你……”

    周牧野脱下外套,动作自然地拉过阮宵,朝床边走,有些气虚:“正好,再陪我睡一会儿……”

    阮宵呆呆地被拉到床边。

    周牧野回头,问:“你要先吃早饭吗?”

    阮宵摇摇头。

    “那醒来一起去。”

    周牧野上了床,在还算宽敞的大床上给阮宵留个位置。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将窗外的光阻隔在外,关了灯,就像黑夜一样另人安心。

    阮宵没再多什么,跟着爬上床,温顺地钻进周牧野怀里,紧贴着他,脸埋在他衣领间,暗中深吸了一口气。

    阿野的气味很好闻,淡雅又沉静。

    阮宵一直很平静的内心里,终于起了波动。

    看得出周牧野很困。

    他跟阮宵调整个舒适的位置,就闭上眼不动了。

    阮宵用鼻尖蹭了蹭周牧野领口间露出的皮肤,声道:“你怎么来了?”

    周牧野声音懒散:“我要是不来,你还得过十几时见到我,怕你难熬相思之苦。”

    阮宵仰起脸:“……大可不必,我熬得住。”

    周牧野一手扣在阮宵的脑后,重新将阮宵的脸按压进他怀里:“不,你熬不住。”

    “……”

    阮宵忍耐地叹一声气。

    他近距离盯着周牧野衬衫的第二粒纽扣,问:“你在飞机上没睡吗?”

    周牧野低低“嗯”了一声,道:“干了一路的论文,差不多写完了。”

    虽然周牧野现在才大一,可在所有人都在上基础课的时候,他已经被学院里的知名教授纳入项目组了,除了学习专业课,他还得搞学术和实验。

    所以周牧野比寻常医学院的学生都要忙。

    阮宵没忍住,伸出手,上下抚了抚周牧野的耳朵和颈侧。

    细白的手指因为沾过水,所以还有些冰凉。

    阮宵细声道:“你其实不用这样……我没事的……”

    周牧野慵懒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没你有事。”

    阮宵垂下睫,想了想,道:“你睡吧,我也没休息好,你醒了叫我。”

    周牧野声音很低了,透出昏昏欲睡之感:“嗯……”

    昏暗的房间里变得安静,只剩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床铺间传来轻微窸窸窣窣的声响。

    阮宵抓着周牧野的衬衫,脸往他的前襟又埋了埋,贴得很紧。

    周牧野缓缓睁开眼,扣住阮宵后脑勺的大手轻揉了揉。

    阮宵肩膀在几不可见地颤动,哭得隐忍又压抑。

    在妈妈面前,怕她担心,没敢哭。

    在好朋友面前,不知道从何起,嘻嘻哈哈蒙混过关。

    只有在面对周牧野时,才会想忍都忍不住,即便知道这样会给周牧野造成负担,但就是忍不住。

    阮宵都已经服自己了,是失误,每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中,都会在赛场上产生重大失误,人无完人,不可以一直保持极佳的状态。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好了,但现在才知道,他深深介怀着比赛开场的失利,最后的名次,以及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谩骂。

    阮宵像寻求避风港一样,又往周牧野怀里钻了钻,终于发出了一声哭腔。

    周牧野揉弄阮宵柔软的发丝,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疼吗?”

    阮宵摇头。

    其实当时在冰上摔倒的时候,他只觉得恐慌,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是在后来回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手肘和膝盖都摔青了。

    “下次心点。”周牧野声音很低,“我看了很疼。”

    ***

    阮宵没有跟随团队一起回国,是后来周牧野又带他在芬兰玩了两天,吃了不少当地美食,散完心才回去的。

    等到了俱乐部后,阮宵就被教练组拉去开会。

    肖开阳不想给阮宵压力,但还是不得不:“宵宵,这次结果确实不尽人意,但大奖赛的名额,陆老大还是给你保下来了。”

    阮宵抿了抿唇,一方面觉得自己很废物,一方面又强迫自己不要露怯,不要软弱。

    于是低着头坐在那儿,不声不响,像个做错事又不知如何开口道歉的内向孩。

    姚老师笑了笑,安慰道:“再接再厉,这次短节目得分比上次高,明宵宵一直在进步,下次只要拿出在加拿大比赛的水平,自由滑也不是问题。”

    阮宵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道:“教练,我想换节目……”

    肖开阳和姚老师同时一愣,两人对视一眼。

    肖开阳道:“这不行,没时间让你换节目了,宵宵,你不要丧失信心,将天鹅湖拿稳了,依旧是有希望逆袭的。”

    阮宵一向乖巧听话,这次,却坚定地摇头。

    他抬头时,一向黑亮的眼睛有些暗淡,道:“如果继续这样,我比不过安乔的。”

    那天芬兰杯挑战赛结束后,阮宵很低落。

    其实不单单是因为他自己失误造成的,更是因为他看到了安乔的自由滑节目。

    阮宵道:“我看过那个节目的分表,包括三个四周跳,一个阿克塞尔三周,两个二连跳,一个三连跳,BV比我高了8.28分。”

    “因为安乔在比赛时情绪演绎得很贴切,节目内容分几乎拉满,如果在看过他的表现,再看我的天鹅湖,多少让人索然无味,从这次分就可以看出,国际上的裁判更喜欢外放的表现力。”

    “按照我在加拿大赛中拿到的最好分数,176.52,再跟安乔这次接近190的分数相比,就算我在大奖赛中稳扎稳,也不会超过安乔的。”

    听了一连串的分析,肖开阳和姚老师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在他们看来,阮宵就是那种你什么,他就会照着去做,不喜欢自己做决定的性格,很少能见他独立做判断。

    但这次,他不仅将自己和对手的状况分析得干净有条理,还透露出了自己强烈的意愿……

    肖开阳摸了摸鼻尖,看向推过来的那张表。

    他知道,这是著名芭蕾舞演员云燕为阮宵所做的保留编舞,叫《黑天鹅》。

    “这不一定是你擅长的……”肖开阳抬头,道,“其实,也不需要刻意迎合裁判的审美,那是很玄妙的东西,一个选手的好感度,不是一场两场就能刷出来的。”

    姚老师赞成:“宵宵,我们可以慢慢来。”

    阮宵静默片刻,抬起脸时,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微笑:“教练,让我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

    再坚持一天就能放假,奥利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