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 39 章
这晚,夜空飘着淅淅沥沥的雨。
雨越下越大,湿透整个雾濛濛的山谷,搅碎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有魔物袭击。”
“啊,快跑。”
“别管我,立刻去通知谷主。”
“怎么魔物又出现?是有内奸吗?”
“有人藏匿魔物,快通知各长老。”
“啊,走开走开,我的腿。”
“血,都是血,救命啊。”
“别慌别慌,集合起来,反攻!”
......
陷入安睡的修士们,一个个惊坐而起,匆匆披衣飞入夜雨深处,绞杀似从天而降的魔物。
树顶,三道身影凌空而立,周身泛着透明光罩,形成碗倒扣后的雨幕,其内的人衣诀翻飞,俯看底下斗成一团的人类修士和模样古怪的魔物。
枫谷主扫了眼左右而立的红白辈,心中暗叹: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行事老辣果决,若搁在凡间,便是帝王之材。
“大家别慌,不要冒进,联合击杀。”
“残余魔物往大长老住所去了。”
“心,有魔物自爆了,注意防御。”
......
爆炸的能量圈内,血肉横飞,浓烈的血腥味弥漫,终又消散在寒凉的风雨里,只有脚下泥泞,脚印沟壑间的暗红流淌。
“不好不好,前方有亡灵接应!”
“长老们赶来了,快收拾喽啰!”
“看到没,邪不胜正,亡灵受伤。”
“二长老就是厉害,接连击中亡灵。”
“干得漂亮,三长老也威武,后背暴击。”
“不好,亡灵化黑雾要逃,快拦截它。”
“艹,这黑灯瞎火的,它速度太快了!”
“有人看到它在哪儿吗?”
“大家心,千万不要落单被杀。”
......
那团黑雾疾驰,在浓稠的雨夜里转弯,朝着大长老炼丹室隐去,蛮力破除法阵,强行进入炼丹室,落在冰寒的玉台旁,显露出“真身”,是身着亡灵铠甲的魔道圣女,倏然掐住她脖颈的手,在瞧清此魔面孔时,瞳孔剧震,忙躬身行礼。
“见过圣女。”
魔道圣女喉咙一甜,咯血而出,身形晃动欲跌,只得撑着冒寒气的玉台,气若游丝脸无血色,视线在四周查看。
“有密室吗?”
外头传来谷中弟子的声音,时间已然来不及,大长老心中犹疑一闪而过,来不及多加思索,忙引着她入密室,清扫残留的魔血,挥袖散去魔气。
一切恢复如常,盘腿掐诀,引火脉之灵,重新开炉炼丹。
高空之上,枫谷主脸沉如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亲眼瞧着隐入炼丹室的亡灵,并没有再出现,进去搜查的几位长老,也一无所获。
侧首,望向左侧静立不动的红衣辈。
“这亡灵,不在你所的计划之中。”
见着她闻声转头,有种诡异的僵硬感,那嘴角扯出的笑意,透着股邪气。下一秒,眼前的红衣辈,轻轻地砰地一声,化作一具迷你的木傀儡,呆呆地飘在空中,是胸腔之中的灵石即将消耗完。
枫谷主将这迷惑人的木傀儡握住,哼笑一声,抹除操控的神识,反噬得在密室里的颜羽姬抱头痛呼,差点一跟头栽在地上嗑个头破血流。
颜羽姬扶墙滑下,离火脉支流远些,无力瘫靠墙壁,吞服丹药调息。
她这是拿命在搏,再好的演技,都没法骗过老人精的眼,也只能真真切切深陷其中,才可在千钧一发之际,唬住这大长老。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这张脸好使,要不然就废了。摸摸脖子,那刹那的危险还残留着,真是和阎王爷擦肩而过,就差握个手一道喝茶。
暗室外,镇定自若的大长老,在瞧到枫谷主和一名白衣女子出现时,心头狂跳,极力控制自己望向暗室的方位。
之紧急中的那丝犹疑,在此时无限放大。
在枫谷主开口的第一句时,他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头晚上来到谷里的圣女,在一早就离开,并未返回,暗室里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青云宗的红衣女子,可她不是一直立于高空的吗?
枫谷主:“叔叔,你真的...让我失望!”
几位长老不明所以,视线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扫数次,半晌才有些明白,不禁个寒颤,却依旧目露不信。
这可是陪着他们一起长大,几百年相伴过来的同门师兄弟,怎么可能勾结魔族,做内应,残害谷中弟子。
三长老走近,沉声质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要给亡灵掩护?”
“师兄,这都是假的,对不对?”
大长老无话可,沉默起身,思索着如何脱身。
“你话啊!”
三长老气急,欲要上前抓着他的胳膊询问,被二长老及时拉回。
“你拉我干嘛,问清楚啊,我不信。”
二长老望向谷主,再看向大长老时,眉头皱起的深度,能夹死只苍蝇。
“到底是什么,让师兄你选择背叛我们?”
大长老挺起微驼的腰背,望向几人的眼里,并没有往日的兄弟情深,只有冰寒一片,比那冒寒气的玉台还冷。
“我从未背叛过。”
三长老闻言,心中一松。
“我就知道师兄,你不可能是内......”
大长老长叹:“我一直是魔皇的手下,从未变过。”
“不可能,我不信,明明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三长老挣脱二长老,握拳冲过去,朝那熟悉的脸上就是一拳。
众人惊呼:“三长老!”
他拳头是上去,可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无情地刺穿心脏。
“为什么?师兄,从你最照顾我,是师兄也是半个师尊,你怎么舍......”
几百年的感情,深入骨血,三长老到死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往日里那么好的一个人,可以如此冷漠无情,不念兄弟情谊。
一切都是假的,多么讽刺啊!
在门口围观的谷中弟子,镇静地呆愣在外,似一根根木头。眼前杀人不眨眼的大长老,真的是他们认识的大长老吗?那些谆谆教导,在此刻回想,如梦幻影,似气泡炸裂,再不复当初模样。
法术齐发,炼丹室毁于一旦,废墟露在暴雨里,失控的火脉如火龙狂蹿,谷中弟子纷纷退避,远离飓风席卷的战场。
元婴期的对决,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低阶弟子可以掺和,更不是能在附近旁观,只得远远避开,隔着纷乱的夜色遥望。
德高望重的师长是魔族内奸,他们还可以相信谁?只觉得这夜太冷,冷得四肢泛寒。
大长老自知自己逃不了,那就让他这根暗桩,发挥应有的作用,为魔皇尽忠,献上至死不渝的忠诚。
一拳砸下,山崩地裂,狂笑中,丹田内元婴疯狂运转、膨胀。
枫谷主等人大喊:“不好,他要自爆,快退!”
言韫然不退反进,闯入能量絮乱的风暴中心。
“颜羽姬!”
这人一直没出现,不知是不是遇到意外。
她,第一次感受到害怕,怕一个人从眼前彻底消失。
枫谷主大惊失色,要是青云宗翘楚陨落在这里,她枫叶谷和青云宗就成死敌了,便也顾不得其它,狠狠地一咬牙,也跟着冲进去。
颜羽姬本是按照计划,功成身退,爆破出暗室,可关键时刻,奔腾的火脉蹿起,一朵如云般的火,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入身体。
那火红的云,正是供养枫叶谷炼丹所用火脉生出的火灵。
甫一覆身,颜羽姬就觉得自己已烤熟,可以刷酱汁上桌食用。
晚些,就焦黑如炭了!
当言韫然从废墟里把她扒出来,入眼是浑身通红冒火的颜羽姬,生死不知。来不及多想,寒冰包裹,正要将人带走时,轰隆一声巨响入耳,防御禁术未起,因已有人代她竖起防御墙,摇摇晃晃地挡住元婴修士自爆。
元婴修士的自爆,何其恐怖,整条无数年的火脉彻底被摧毁,留下巨坑。
枫谷主的防御秘宝龟裂,溃散落于坑底,整个人都不好了,肉疼得面部扭曲,看向白衣辈的眼神,格外不善。
她想人,手痒了!
那可是她花费无数灵石,寻了好久的材料,请人锻造而成。
言韫然拱手作揖。
“多谢枫谷主。”
手腕翻转,自储物戒中调出一套防御系盔甲。
“晚辈心意,还请谷主收下。”
这铠甲一出现,枫谷主就双眼一亮,材质、气息、款式,都太合乎心意,就是有点瘦,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套进去。
对比了下身材,不得不感叹,年轻真好,条形优越的哟,老人家慕了!
是不是要减肥呢?
“好吧,既然如此,本谷主就不客气!”
枫谷主烙印自己的神识,心念一动,这盔甲竟然能变化尺寸,贴身得很。
“好东西。”
“她怎么样了?需要准备棺材吗?”
“葬礼费用本谷主出。”
“她会没事的!”
言韫然裹挟冰雕的颜羽姬飞出巨坑,未注意到一丝暗红魔光穿透寒冰,钻入昏迷不醒之人的眉心,盘踞其间跃动,隐约之间,似火焰的形状,很快,印记隐去。
昏迷中的颜羽姬,只觉得冰火两重天,冷热同时出没身体,连骨髓都在泛疼。
疼得灵魂颤栗。
疼得想死。
迷迷糊糊中,又觉得眉心有东西盘踞,和整个身体的神经相连,宛如被人强制结契,又宛如被人烙下印记,总之,心绪不宁,躁动不安。
这种感觉,短短几瞬便消失,她便也无从探究。此刻,只想赶紧醒来,她不想变成烤人,散发肉香;也不想变成冰雕,一敲如玻璃碎。
隐约之中,她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似乎有人在:这里有株焉了的食人花,要不要补刀之类。
听到这里,颜羽姬更急了,可如何挣扎都无法苏醒。
食人花感受到这人类的气息,学会升级伪装的它,一动不动,任由人类修士踢它、戳它。
装死这件事,谁与争锋!
待周边人声、脚步声远离,才?溜一下遁走,找个水土宜人的地方扎根养伤。
颜羽姬那边,火脉之灵渐渐温顺,如愿以偿地攀附这人类的火灵根,心满意足地安家在此。
不算挪窝了。
待她肤色恢复正常,言韫然立刻撤去寒冰,指背轻探额头,如温水般的灵力涌出,游遍十二条经脉,未见严重损伤,这才松口气。
她就知道,这人不会有事。
那火脉之灵,她识得,这也算是对火系法术的一种升级,再发出火系术,会比同级修士的伤害度更高。
颜羽姬再次感受到眉间有东西,忙抬手握住,触感温凉。
纤细、嫩滑,是女人的手。
她知道,这是言韫然那女人的,触感已有记忆。
睁眼,眸海倒映柔柔软软浸着冰的人,三千青丝犹沾着雨珠,有一缕贴了光洁的额头。
这女人,是在真正地担忧我?
言韫然隐去关切。
“可有哪里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哪哪都疼。”
颜羽姬浑身软绵,内视身体,发现缠绕在火灵根上的火灵。
这火灵已产生些许意识,似乎感受到窥探,微微摇曳,像是示好,又像是示威。
灵根上多了个入侵者,颜羽姬心肝儿颤,生怕这东西脾气暴,一不心烧了五灵根,让本就差的天赋,雪上加霜。
火灵也察觉到这人类的不安,跃动得更频繁,害怕自己再次被控制,没日没夜地困于药炉下。
怕得浑身发抖。
它这忽高忽低的火焰摇曳,看得颜羽姬吞咽口水,抓着言韫然的手发抖。
体内有簇随时会暴走的火焰,实在是太可怕!
颜羽姬越哆嗦,火灵越怕。
火灵越怕,就颤抖得更快,颜羽姬就越哆嗦,汗珠浮出肌肤,浸透本就湿润的衣衫。
言韫然见她快都抖成筛糠,忙再探视,发现一人一火灵对峙后,微微偏过头去,压下眼底浮动的笑意。
“颜师妹,你不要再哆嗦,再哆嗦,真保不齐火灵害怕后失控,莫要吓着它。”
颜羽姬失血色的唇,微张:“......”
原来,是个误会呢!
嗐,差点吓死我!
“我感觉自己随时会成外焦里嫩呢!”
“我要是熟透,师姐就蘸酱汁吃了吧!”
言韫然对此,有些一言难尽。
颜羽姬有心情贫嘴。
“细皮嫩肉,味道好,不可浪费!这样,我也算与你相融。”
言韫然扶额。
“暂时不用担心,它比你更怕。”
“找新家的风险...很大!”
“那就好,和平相处,邻里友爱!”
颜羽姬轻轻抚着心口,琢磨怎么把这东西分离,不想成天提心吊胆,容易神经脆弱出问题。
这神经一脆弱,就容易憔悴,影响美貌。
在她想要侧身时,言韫然搭把手,又捏了捏湿润的衣衫,施法风干,免得这人染上风寒邪气。
“枫谷主寻我有事。”
“去去就回。”
这模样,像极妻子交代去处,颜羽姬有点飘了,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指腹轻轻地拂过掌心,撩起眼皮。
“亲爱的师姐大人,我等你回来睡...我,”
溢出的声线慵懒,揉着一汪春水。
掌心的痒意,直教人黛眉微蹙,含着几分不解,又含着几分别样的心浮气躁。
“有伤在身,能不能老实些!”
颜羽姬捏着透粉的指尖,笑得意味不明。
“可你能动,不是吗?”
心在躁动,因为感受到你的贴近。
着话,两指微微施加些力道,绞缠着滑至指根。
然而,身为正经的青竹峰大师姐,并不懂她在暗示什么,如海般的眸里,仿佛飘着一堆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