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稚桥太了解鲸鲸了, 鲸鲸玩手机，一般都是玩自己的手机，倘若手机没电了, 便会自己乖乖地充电, 然后开始看看书或者写作业, 绝对不会向自己索要手机。

    那想必是今天手机上出现了什么消息, 鲸鲸不想让自己看到？

    陆稚桥的食指边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两个人手机上都有, 那就是都能收到的消息。他和鲸鲸……

    陆稚桥思绪一转，猜到了是幼儿园那边的消息。

    果不其然，林老爷子气冲冲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验证了他的猜想。

    老爷子发现陆稚桥在客厅, 立马收敛了暴怒的情绪，但还是有些生气。

    “爷爷，是幼儿园那边的事吗？”陆稚桥开门见山地问道。

    自从陆稚桥和鲸鲸上学之后, 林老爷子为了更全面的照顾两个孙子, 也加进了幼儿园的家长群。

    但就在刚刚, 家长群有人将微博上那篇文章转发进了群内, 紧接着好几个家长跳出来要求花老师将他踢出群聊，还联名要开除他的两个孙子。

    他的暴脾气, 当时就忍受不了。

    几个家长甚至还扬言, 如果不开除鲸鲸和陆稚桥，他们就带着孩子转学。

    林老爷子气得心梗都差点饭了。

    眼不见心不烦，他抢先一步退了群。

    老爷子气哄哄地进门, 就被陆稚桥一眼就看穿了他故意掩盖的事。

    林老爷子走到陆稚桥面前，并在他身边坐下，沙发轻轻地陷了进去。

    这是陆稚桥第一次和老爷子隔得这么近，近到他可以闻到老爷子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药香味。

    老爷子转移话题：“鲸鲸呢？”

    “上楼去了。”陆稚桥边着边注意老爷子的神情, 补充道，“他刚才把我手机拿走了。估计是不想让我看到手机上的什么消息吧。”

    果然，等到他出后半句时，老爷子神色一僵。

    陆稚桥以为老爷子会将事情的始末交待清楚，但是没想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他摸了摸陆稚桥的脑袋，神色疲惫又苍老：“是爷爷没有保护好你们。”

    陆稚桥刚摇了摇头，准备点什么。但老爷子却落寞地道：“爷爷年纪大了，字也不快，好多东西不会。不管爷爷再这么想快点字，想学会现在年轻人的东西，但好像……好像还是跟不上时代了。”

    老爷子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

    他年轻时当过兵，军人的行事作风早就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身上。

    他总是大着嗓门，目光矍铄，精神振奋，像是个老顽童。

    可是在这一刻，陆稚桥又真切地从老爷子身上看到了他的衰老。

    他的衰老，这个时代也有责任。

    时代的车轮从他身上碾过，让他被抛弃在身后。尽管他再怎么用力地去追，可是他衰老的身子、脆弱的骨头根本无法支撑他的飞跃。

    陆稚桥不知道什么，他只是伸出手搭在了老爷子的身上：“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完，他便朝着书房走去。

    陆稚桥熟练地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他之前用过的电脑。

    这件事是从金牛奖开始的，那么来人的目的也显而易见。目的既然轻而易举可以发现，到底是谁干的，也能轻易锁定了。

    入围金牛奖的一共有四人，除了他和鲸鲸，还有两位。

    这两位一个是三十岁的流量演员陈多星，转型了四五年，一直没转型成功，最近凭借一部文艺片被提名，他急需要一个奖项来证明自己。

    另外一个是四十多岁的老牌演员，叫罗浚。他总是在正.剧里饰演配角，这一次是在一部犯罪商业片里面饰演警察而提名的。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澄清，而是彻底的回击。

    对方铺的网中间有一个破洞，只要找到这个破洞，就能轻而易举拆掉整张网。

    陆稚桥登录了网站，找到了写那篇“脍炙人口”文章的博主。

    通过那篇文章，他轻而易举的发现了对方的ip地址。破除ip地址之后，陆稚桥熟练地敲击着键盘，设置了命令指示符，几秒钟之后，电脑传来叮咚一声，陆稚桥知道，他连接成功了。

    眼前的电脑页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崭新的页面。

    页面上显示着不同的文件夹。

    上面有一个命名为“傅鲸鲸交易”的文件夹引起了陆稚桥的注意。陆稚桥点开一看，里面是一段录音文件。

    他一点开，两个截然不同的男声传入了他的耳内。

    这是两个人对话的过程。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合作？”一个略微年轻点的声音道。

    “我已经试过太多年了，如果这次我还拿不了奖的话，我的后续资源跟不上，不知道再过多少年，我才能重新登上这个位置……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还年轻，他们都年轻……只有我，我已经不年轻了。”

    尽管没有出现过对方的名字，但是陆稚桥还是瞬间就猜出了这个人是谁。被誉为国民配角的罗浚。

    陆稚桥仔细想着，上辈子这个奖好像真的最后落到了罗浚的身上。

    因为他为了磨炼演技，找了历届金牛奖得主的作品进行揣摩。

    只不过那一次，罗浚是顺其自然得到的，还是也用了些其他的手段呢？

    对话还在持续。

    “你确定我帮你做了这事之后，你就一定会得到？”

    罗浚信誓旦旦地回答：“只要让网民先厌恶他们，激起群众的愤恨，主办方一定会考虑到这方面的因素。而且……总之，我能得到！该承诺给你的，我会一分不少！”

    罗浚的话没有完，但是陆稚桥已经猜到后文了。

    而且，而且什么？

    不过是有后台。

    观众总以为奖杯是市场的选择，但是殊不知，背后是几方资本的博弈。

    如果他不插手这事，陆稚桥可以肯定最后必然会是罗浚，因为到时候给一个最佳导演给叶琦，那么《无问》剧组也有奖项了，不会再去诘问奖项的不公。

    但是……他的鲸宝既然喜欢公平的话。

    那就不好意思了。

    陆稚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录音copy了一份，然后利用电脑发给了林正颜。

    接下来的事，林正颜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垃圾处理完了，陆稚桥合上了电脑，擦了擦手，走出了书房。

    他来到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陆稚桥想了想，他清清嗓子：“咚咚咚——鲸宝的哥哥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了椅子脚磨在地面上的声音，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咔嚓一声，门开了，鲸宝从里面露了出来。

    陆稚桥一看，鲸鲸红得像是兔子的眼睛。

    他用大拇指摸了摸鲸鲸的上眼眶，语气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哭了？”

    鲸鲸吸了吸鼻子，硬是憋住了，还倔强地摇摇头。

    陆稚桥叹了一口，他将鲸鲸抱进自己的怀里，安慰他：“没关系的。”

    不还好，一鲸鲸哇哇大哭起来。

    “我、我就是有些难受……”鲸鲸抽咽着，“我们被抹黑了……可是我们有林叔叔，还有爷爷。那如果一个人……他、他什么都没有，他也这样了，那他得有多难过啊？”

    听着鲸鲸稚气的话，陆稚桥沉默了。

    是啊，多难过啊。

    上辈子的他，难过吗？

    他孤独的一个人，被黑到极致时，在公司待了一个月，不能回“家”，尽管那不能算是家。他没有任何资源来源，甚至还被广告商要求解约赔偿，他只能不停地陪资方吃饭，找资源，只为了一个翻身的机会。

    当时他是什么想法呢？

    是了，他想，即使他要死，那也是自主选择离开这个荒谬又可笑的世界。绝对不是像是一条狗，被迫离开。

    陆稚桥看着洁白的墙壁，突然间，他亲吻了一下鲸鲸的头发，他轻声回答：“那些人难不难过，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他有鲸宝在身边，他一定是不会难过的。”

    大概是陆稚桥的安慰起到作用了，鲸鲸的抽泣声逐渐减少了，或许是苦累了，他竟埋在陆稚桥的怀里睡着了。

    陆稚桥轻手轻脚将鲸鲸放到床上，他看着熟睡的鲸鲸。

    桌上的暖色调台灯散发出温暖的光，照在了床头的位置，灯光将鲸鲸笼罩着，好似鲸鲸本身成了光源一般。

    陆稚桥蹲在鲸鲸的床边，像是一座尘封千年的雕塑，很久没动。

    良久，只听见室内传来一句低语。轻轻的，柔柔的，像是擦身而过的风，似乎是在和什么做着告别。

    “我想，现在的他一定不会难过的。”

    做完这一切，陆稚桥拿过手机，轻轻地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