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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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盛夏的夜晚,较之往年的盛夏更热上稍许。

    乾清宫里,不但冰盆的数量加大好几倍,夜晚时,西边靠窗的窗户都打开更开阔。

    外面夜色像涂抹了厚重的墨,只隐隐看到一片浓密的黑。

    乾清宫里多了好几盆盛夏的盆栽,就靠近西窗一侧,前后左右都是冰盆,似睡在冰窖凉房一般,都比别处神气有生气些。

    梁九功抱着娘娘画像进来,只感觉迎面来的凉气,似让肌肤细胞都打开些。

    他进来时,还瞧见外头好些不值班的御前宫女太监,悄悄立在后殿耳房外蹭正殿冰盆散发的凉意。

    这都是只有在御前服侍的宫人,才有得额外福利。

    整个紫禁城,若要论哪最威严,待遇油水和福利最好,当然数御前乾清宫。

    梁九功进去,就见内殿几乎是立了两排雕像一般的太监宫女,头低着只管盯住脚尖,就那下巴都快戳到胸骨了,整一个孬样。

    瞧他进去了,先前还长长憋住的呼吸,齐刷刷放出,还一致给了他一抹敬仰的神情,这年头,伴君如伴虎,御前伺候一飞冲天的人不少,可长盛不衰的少。

    梁九功能做御前红人,确实是常人眼中天选之子一般存在,就先,这哄人功夫和揣摩万岁爷圣心的天赋能力,好些人望尘莫及。

    梁九功自个儿也得意。

    他暗想,万岁爷的丹青书法更是一绝,宫里宫外多少人求墨宝都当着传家宝一般存在,可以真正的一画值千金。

    偏偏万岁让他亲自画娘娘的画像,那多半,万岁是想看娘娘画像丑才对,毕竟解开‘情丝缠’的娘娘,按照暗卫得来的消息,情会通过‘情丝缠’传递给对方,男人会爱上第一个给他解‘情蛊’的女人。

    万岁八岁登基后,十四岁就养了布库将第一高权臣鳌拜给伏击了,此种胆魄的万岁,如何会允许弱点存在?

    不过,梁九功还是聪慧的,他暗暗想,是男人就有虚荣心,哪会真想侍寝女人长得丑的?

    他擅揣摩人心,擅复制各种口技,独独不擅长丹青。

    梁九功敢保证,娘娘这幅画像,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最高水平,虽然没有画到娘娘十分之一的神韵,但绝对有一分是神似的。

    瞧,这眼多水灵,这嘴多巧,这下巴多尖。

    “万岁爷。”梁九功满意呈上画。

    康熙在看李煦奏折,奏折上,这人一番感恩涕零后,又开始给他哭诉了:[万岁,臣深感激万岁龙恩浩荡,微臣惶惶不可终日,臣谢万岁赏的酸梅汤,臣偶尝一口,只觉此间任何美词妙语也道不尽其美味,臣叩谢隆恩,祝吾皇万岁圣安,龙体安康。]

    康熙看了看,这几乎是一堆毫无营养的话,不过李煦那发自肺腑的溢美词

    康熙指点着御案,以他对这个伴读的了解,这人多半遇上事儿了。

    果然,下面不出康熙所料。

    李煦:[万岁,臣前所奏,臣有一表妹,长得‘闭月羞花’之容,‘出水芙蓉’之貌因出生体弱,聚王李两家全力千娇百宠养大,将养好些年才养好]

    李煦:[然因臣之故,陷入大阿哥和太子爷两争中,未敢应也,却不想臣全家娇宠的表妹,遭此危难然上次魏巡抚之女私自买通人掳走后,回来月前,表妹近来酷爱酸梅子]

    李煦:[大夫诊脉,已然有孕臣心神剧痛!一切皆臣保护不力,求万岁恩典,给予表妹招婿恩旨,庇护余生不受苦]

    康熙先是气得扔了奏折,这李煦记得跟他哭诉表妹?

    他还在他的地盘上,中了‘情丝缠’,还在他管理的行宫里,侍寝的女人不翼而飞。

    这伴读不见得哭他?

    康熙暗道:李煦倒是有意思,现在侍寝女人没找到,居然还天天跟他哭诉起表妹了?

    康熙暗道:朕管天管地管天下臣民,怎得,最近还得管你那‘出水芙蓉’千娇百宠的表妹了?

    接着,康熙内心又一震,他脸上忽然露出怪异的神情?

    康熙:这么巧?你表妹爱酸?朕最近也爱酸?

    他前一段时间胃口不好,李煦寻了偏门,让他胃口好了起来,康熙难得多了几分耐心。

    康熙忽然内心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下段时间你表妹孕吐,那朕再巧合?

    他脸上表情有瞬间破功,瞬间掐灭这种巧合。

    康熙暗道,朕是男人,绝无可能。

    “万岁爷息怒。”

    梁九功看万岁爷忽然扔掉奏折,急忙噗通一声跪下,额头不知不觉冷汗滴落,他暗道他今晚不会完了吧。

    好在万岁看他了,“拿来。”

    愿意看就好。

    梁九功从来没这么自豪过,他这是有史以来最好水平,万岁还愿意看娘娘画像,他脖子上的脑袋还是稳妥的。

    梁九功恭敬地上前将画册展开。

    他一边展开还一边得意:感谢娘娘长了一张‘闭月羞花’容貌,他即便只画出一分容貌,也画出画技最高水平。

    梁九功得意。

    康熙有一瞬间发愣:娇娇娇软的身子配上这么一副奇怪容貌?

    那下巴尖得跟锥子一样?

    康熙实在没眼看,好在他也清楚梁九功这阉人画技不好。

    他忍住将画册扔掉的冲动,“笔墨伺候。”

    梁九功看万岁爷‘恋恋不舍’(实则咬牙按住画册),还以为自己讨好万岁爷成功了呢,速度飞快跑去拿文房四宝和颜料画笔来。

    笔墨来得很快,研墨太监很快将墨研好。

    康熙嫌弃梁九功的画技难看,让梁九功面向东面墙,背一下侍寝女人的容貌。

    梁九功还暗自高兴,他今天让万岁爷龙心大悦了,证明猜测方向没错,不过侍寝娘娘容貌,他不能欺君,几乎将所有能形容娘娘的容貌的词语,都背诵了一遍。

    奈何梁九功这个拖后腿反向助攻,他实在不擅长丹青,在描述容貌时,也只会‘娘娘好美’‘娘娘好仙’‘娘娘好白’。

    康熙实在听不下去了,底下狼毫粗粗挥动几笔,顺着梁九功画的画像,随便润润线条,整个画册就天翻地覆一般,好看许多倍。

    “看看。”

    康熙解了梁九功禁,让他看看女人画卷。

    梁九功只一眼,眼底发出惊艳,万岁这丹青,果然一笔价值千金。

    其实,画卷还是不足娘娘三分容貌,确实初见娘娘容貌了。

    “万岁爷真乃神来之笔,此画已有娘娘几分像,奴才对万岁的敬仰如滔滔江水”

    梁九功还在夸,康熙看到画卷眉心却是一跳,康熙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此画卷女人确实不上美,他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在梁九功‘蛇精’画卷上还原一个天仙出来。

    康熙被画卷伤了眼。

    呼啸一声,夜风吹进乾清宫,吹翻了奏折,刚好李煦的奏折被吹开,李煦那夸赞表妹的溢美之语,都快要从奏折中飞出来。

    他兴致来了,根据伴读李煦形容的表妹,画了一半才将被污的眼睛治愈了一半。

    康熙越画越怪异,他总觉得,先前梁九功画的那画卷,怎么跟李煦那千娇百宠的表妹有几分类似?

    画卷画到一半,康熙就停笔了,作为男人,画伴读表妹,尤其一轮的表妹,康熙还没这么厚颜无耻。

    康熙:“自己去内务府领罚。”

    梁九功被炸懵了,本以为拍马屁拍成功却拍到了马腿上。

    梁九功挫败地躬身应:“喳”。

    夜越发深了。

    “万岁爷,是否要将侍寝娘娘送到乾清宫来?”

    恰好外面敬事房顾问行问晚上后妃侍寝安排。

    今天被翻绿头牌的是和贵人,顾问行又收了和贵人一锭银子,那是保证了又保证,今晚要好好让她侍寝的。

    偏偏没想到,今晚康熙看了梁九功那画卷,什么心思都没了,又让将今晚侍寝的娘娘退了。

    顾问行脸都僵硬了:“取消侍寝?”

    康熙淡淡瞥他一眼:“嗯?”

    敬事房顾问行吓得‘喳’一声退出乾清宫,等出去时,他后背已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万岁爷如今是越发不好打探心思了,他甩了甩心冷汗,就派人去通知和贵人取消侍寝。

    “取消侍寝?”

    瓜尔佳婉蓉都已经沐浴更衣,就等着凤鸾春恩车来接她去乾清宫偏殿侍寝,结果,好好倒口的肉都飞了?

    侍寝没了?

    她气得脸色僵硬,指不知不觉掐进肉里,疼得她心口一梗,一口血差点让她原地晕厥过去。

    敬事房太监倒是解释:“是万岁爷让取消的,和贵人,您早点休息吧。”

    “顾问行。”

    敬事房太监飞一般跑了,瓜尔佳婉蓉气得捏烂了里的锦帕,依然没让心底的火气发出去。

    她的金叶子。

    她的银元宝。

    为了侍寝,一一打了水漂,瓜尔佳婉蓉快气疯了。

    深夜,瓜尔佳婉蓉睡觉后,不知不觉中梦到一处湖水处,忽听一声‘噗通’一声响起,就听有人落水了,她走过去,就见一长得唇红齿白的青年落在水里。

    而在湖水不远处,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响起,居然是一十分豪华的马车路过,从马车窗户里,还能听见一串串娇俏的欢笑声涌出,如泉水叮咚声响起,不出的清脆好听。

    此时脑海里忽然涌出一阵声音:[这是用你积分兑换的遇:未来新君权臣落水,你去将人救起,救命之恩,会让对方在未来助你一臂之力。]

    瓜尔佳婉蓉:“这人是谁?”

    那声音道:[未来新君内阁大臣:少年张廷玉]

    声音继续道:[此人气运与你息息相关。若失去遇,女主气运跟着流失。]

    瓜尔佳婉蓉感觉舌头有点干,当时解‘情丝缠’的遇,被人截胡了,她到现在都疼得心肝肺都烂了。

    瓜尔佳婉蓉痛苦:“可我出不了宫。”

    她内心着急,她不能失去女主气运,第二个遇,是绝对不要让它再次失去了。

    那声音道:[你可以让人去救:康熙后期最受宠的后妃之一就是汉人王氏,你即便不能救,也不能让她救。]

    声音再解释道:[若是她救了,你女主气运就不能克制她了。]

    瓜尔佳婉蓉在睡梦中都被吓醒,王氏是谁?

    她总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在流失。她心跳得厉害,还在深夜就急忙道:“来人。”

    “贵人。”

    “快给本主准备笔墨。”她要连夜给家里去一封急信,八百里加急去金陵找那落水少年。

    六月金陵,晴空万里,一队豪华马车行走在百花齐放的金陵道上。

    豪华马车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起,伴随一路欢声笑语路过路上,引起行人不时注目。

    马车行走到一湍急的河流边,王蔓菁本来欢欢喜喜地来金陵挑选夫婿,可她有身孕头两月都只是爱酸,喜吃酸梅子。

    可这后面,王蔓菁就开始了孕吐反应,马车从苏州到金陵不算太远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七八天。

    一看到湖水,王蔓菁再也忍受不住,急叫:“停车。”

    外边青黛青竹担忧她,刚想什么,就被王蔓菁止住了。

    脑海里,红包群还在叫:[菁菁,前面有个荷花池,你只管往前去休息,不定怀孕反应就轻了。]电热板一阵阵发烫(激动的)

    王蔓菁持狐疑态度:你真的?

    红包群:[当然,红包群何时骗过你?]红包群还忽悠她,需要她一个人去。

    青黛青竹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去?坚持跟了过去。

    王蔓菁确实坐够了马车,果然顺着河流到了尽头,看着河边的垂柳被风吹起,情绪果然跟着好转。

    她是一条快乐的咸鱼。

    王蔓菁坐在下游荷花池边上,伸试试河水,清凉的河水,仿佛将所有燥热的暑气全部过滤掉,她从来没感觉这么放松过。

    “你们就留在上面。”

    王蔓菁将人留在河流上方。

    她却是顺着青石板路下到荷花池边,顺势走到河边绿荫处,没忍住将走累的白嫩脚底板伸进了清澈无边的河水中。

    河水中甚至能看到争相跳舞的河鱼。

    王蔓菁不知不觉间就看入迷,这河鱼太漂亮。

    噗通。

    忽然一声声音响起,王蔓菁只感觉自己脚底似踢到什么,她一低头,就见她脚下浮出一唇红齿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