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人的心理咨询室，企鹅人量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黑发黑色框镜的心理医生。

    白衣服的女孩儿手里拿着签字笔，她从进来就一直在翻着手头的资料，沉默的空气在房间里酝酿了好一会儿，却没见她像之前那样开始她的心理辅导，就跟上次的白费工让她长到了教训。

    “昨天晚上的时候你是不是来过这里？”企鹅人主动挑起了话题。

    艾弥丝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你在什么？”

    “别装傻，那条走廊——你带走鸟的那条走廊，你昨晚是不是回来过一趟？”高脚帽下的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你在什么主意？”

    “你一定是看错了什么。”艾弥丝这一趟早已没了第一次那样抱有与病患们好好沟通的耐心，在听到科波特对男孩的称呼的时候，她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目光都动了一下。“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心理医生，如果我有什么目的，那只会是希望你们的病情早日康复。”

    企鹅人发出一声鼻音，“我不知道你在什么主意，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带走了鸟，没死在丑手上是你的幸运。但我告诉你，你最好收收你那些心思，别把主意到你不该的地方上。”

    ……她又被威胁了！

    艾弥丝总算不看资料了，她望向了企鹅人。

    事实上也没什么资料好看的，病患们的情况她上次就已经了解了差不多。她进来之后，一直在思考的是该拿阿卡姆的这些家伙们怎么办。

    他们很显然不适用于正常的心理辅导——不能指望他们配合是一个问题，另一方面，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的犯罪，他们每次都清楚自己在伤害着无辜的生命。

    他们没有感到畏惧的东西，似乎总觉得自己才是威慑力最强的。其中好几个人都给艾弥丝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们像是觉得自己有本事能支配哥谭这座城市一样。

    这些犯人对恐吓和贿赂信手拈来。有时不是阿卡姆的防御系统的问题，正是里面的一些犯人下手残忍又不计后果，让警卫们对他们又惧又怕，狱警和后勤人员中有受他们胁迫的内应，才让他们得以一次次越狱。

    一旦回到了这座城市的黑暗角落里，他们又开始了犯罪与被逮捕的重复过程。

    法律，生命……他们从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对于规则的漠视远比他们的精神需要治疗得多了。

    对于这些完全不把规则放在眼里的人……

    那就让他们把规则放在脑子里吧。

    “企鹅人先生，”艾弥丝雾灰色的眼瞳幽沉，“您会背狱规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句话成了艾弥丝接下来这一天之中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了。

    “背狱规！？”企鹅人看着被她推到面前的纸页，“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明白吗！要是不想死的话最好收收你那些邪门心思——如果你病得不轻我可以出钱让你去外面治疗！”

    “企鹅人先生，阿卡姆的狱规第一节 第一条写着，禁止威胁警卫、护工以及任何后勤工作者。”

    “噢是吗？”企鹅人冷冷地笑着，当着艾弥丝的面撕碎了印有狱规的白纸，“你今晚回去的路上最好当心点。”

    艾弥丝也不恼，她点头，“好吧——‘爱护监狱财物、减少损耗’这一条比较靠后，我想你可能需要努力上一阵子才能记到了。”

    “背狱规？哈，阿卡姆的医生又疯了一个是吗？”——发出这段笑声的是谜语人尼格玛。

    不过他竟有些惊奇阿卡姆原来还有狱规这样的东西存在。

    他咧嘴笑道，“别提那些无聊的事了医生，我们来猜个谜怎么样？什么地方常有鲜花相伴，但却是个没有人愿意光顾的伤心地方。”

    艾弥丝：“你有可能被我埋掉的地方。好了，尼格玛先生，记得背下来这些东西，我今天要忙的事情有些多，没时间玩猜谜游戏。”

    “别浪费时间。”——毒藤女走进来之后。

    她看了眼印满了白纸的阿卡姆规则制度，挑眉，“跟你一样以为自己能改变点什么的心理医生不是没有过，相信我，他们的下场都不怎么好。没人会配合你，如果理智点就别去招惹关在这里的那些疯子，他们不会让你好过的。”

    “谢谢，”艾弥丝。

    帕米拉·艾斯利是阿卡姆为数不多她觉得能正常交流的——至少，在谈论植物以外的事的时候她表现出的状态都还算正常。

    对待能有效沟通的人的时候，艾弥丝也会相对心平气和，“请认真记下需要记的东西，艾斯利姐，哪怕是你的植物，也是不能随便吃人的。”

    监狱区域。

    看着陆陆续续去了一遍咨询室的狱友，企鹅人哼笑道，“你们都见过了那个新来的心理医生了吗，她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背狱规？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这么异想天开的人了，找个机会我会把那些废纸都塞进她的脑子！”

    应和企鹅人的并不多，他们自己都是精神犯，疯子见的还不够多吗。

    但就在企鹅人想接着咒骂两声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嗡鸣在监狱内响起，那声音时大时，尖锐到仿佛能将耳朵捅穿。

    原本还算安静的监狱顿时尖叫不断，有些对声音敏感的犯人砰砰撞起了牢门。

    “警卫！警卫都在哪里！！你们都聋了吗，广播在放什么！！！”

    经过昨晚的暴/乱，阿卡姆狱警们全副的武装都没一直卸下来过，这群疯子怎么都没消停过：“停下，你们都在干什么！”

    “那是什么声音！！！快关掉它！！”

    警卫们看着整个区域都在乱叫的犯人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有什么声音？”

    差不多也就是警卫们话的同时，噪声停止了。

    企鹅人总算放下捂着的耳朵，脸色阴沉地问道：“是谁刚才放的广播？”

    “广播？”警卫根本不知道他在什么，“哪有什么广播，这片区域的广播器在昨天夜里被坏了，到现在还没修好啊。”

    又是个邪门的怪事？

    顺着警卫们指的方向看去，广播的喇叭确实都还没装好。最近发生的都是些什么怪事！

    狱警离开没多久，科波特看到那个白衣的心理医生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

    “你怎么还在这里！”企鹅人拧起了眉，“不，你怎么能在这里？”

    “我今天会在这里的时间长上一些，还申请下来了和你们相处的时间，”艾弥丝环视了一圈，“你们狱规背得怎么样了？”

    企鹅人突然跳了起来，那瞬间，他像是抓到了什么被忽略的东西，“是你对不对！刚才的声音是你在搞鬼吗！你从哪弄的那些噪音！？”

    “啊，刚才很吵是吗，抱歉，我刚才是在校准一些设置，之后应该不会那么吵了。”艾弥丝坦然道。

    牢房里原本还对艾弥丝的到来没多大反应的囚犯们，一听她的话，再次躁乱了起来。

    “虽然可能每个人的记忆力都有些差别，”艾弥丝淡然地看着一个个对她生出了杀意的囚犯们，“但我建议你们尽快背诵下那些规则……”

    要不然？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个不怕死的敢无视一众人愤怒的医生的话还没结束。

    “要不然可能就到整点的时间了。”

    整点？整点会发生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伴随一阵欢快的背景乐，一个字正腔圆、宏亮如电台播音员的演讲一样的声音响起：

    ‘阿卡姆疯人院！阿卡姆疯人院！您治疗精神疾病、改善心理问题的首选！下面开始朗读监狱守则！——第一节 ，第一条，遵守狱中规章制度，听从管教，禁止威胁警卫、护工以及任何后勤工作者！……’

    愤怒的咆哮和威胁在狱中接连不断的响起。

    “快关掉那个东西！你想死是吗！！！”

    “医生，你的勇气真是超乎我的想象，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就没一点恐惧的东西。”稻草人重重地抓住牢门把手，麻袋面罩下的眼睛阴恻恻地盯着走廊中央的女孩儿。

    杀手鳄直勾勾地盯着艾弥丝，布满短鳞的手臂也穿过牢门的缝隙向她伸去，可惜他抓不到她，要是能抓到她，他一定将她一点一点吞进肚子里。

    “我要一点点割烂你的喉咙，我会让你感受到自己一点点的咽气！”维克多咬牙切齿地。

    “你就这么点能耐吗！”企鹅人在让他头痛欲裂的噪音中发出了尖锐的企鹅叫，他拿出来他的黑伞指向她，“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监狱里不能私藏违规物品，你的伞尖上装的有管制/器具，属于违/禁/物，没收了。”艾弥丝完全无视了企鹅人吃人的眼神，一把夺去了那把黑伞。

    “索、索奥斯姐。”刚走出去不久的狱警听到再次响起的骚乱声，折返看了一眼，“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艾弥丝微笑，“没有，谢谢，我刚才可能了些让人不怎么愉快的话题，不过我会尽快安抚好他们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告诉你们。”

    安抚。

    这个温和的词不知怎么在那刺耳的广播音下都格外清晰，有一瞬间让所有人都后背有点发凉。

    “我跟你拼了！！”被抢了伞的企鹅人叫道。

    但不巧的是，他的短胳膊虽然在那勉力一跃中抓住了站在门旁的艾弥丝，却没抓到他的伞，反而因扯到了艾弥丝的衣角，让那白色制服口袋里的签字笔摔落在地上。

    咚咚——咚咚——

    那是心跳声。不知为什么，连那让人抓狂的背景音都快不重要了，企鹅人在对方放慢速度地望向地的动作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爱护监狱财物、减少损耗’这句话几乎是在接触到对方视线的瞬间在他脑海里蹦了出来——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记下了这句话！

    有什么可怕的！他只不过摔坏了一只笔！她还能要了他的命吗！

    “你弄坏了我的笔。”艾弥丝慢吞吞地。

    四周一时安静得有点不正常，企鹅人这才发现脑袋里嗡嗡的广播音已经念完了最后一条狱规。

    迎着艾弥丝的视线，他发出不怎么有底气的反驳：“那是阿卡姆的公共财物！”

    “不，”艾弥丝的语气是在咨询室时都不曾有过的幽深，“那是我自己买的，那是我的笔。”

    那一眼，怎么让他觉得仿佛比阴了一波蝙蝠侠的后果更为严重。

    “那就是一根笔，能值几个钱！”我赔你一箱行不行！顶着那幽幽的视线，企鹅人差点没抓秃他那为数不多的头发。这个医生是个什么怪物！

    但。

    ‘这事儿不算完。’

    企鹅人清楚地看到那个心理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你给我等着。

    奥斯瓦尔德·企鹅人·科波特，发出了活这么大以来最为悲怆的声音：“我要去投诉你！！我要告你虐待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