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沐泽来到D国后, 耗费一整年时间攻读法律。后来通过校内考试，再加导师推荐名额，顺利进修第二学位。

    拿到法律系的学位证, 他以投资者的身份，进入法律事务所。又以法律事务所的名义, 先争取到穆氏集团海外区的合作机会。

    穆氏集团并没有开拓海外市场的计划, 设置海外区，基本只有宣传和预留的作用。日常工作清闲, 产生法律纠纷的几乎约等于零。只因为穆嵩为人严谨, 所以找法律事务所合作。

    经过几番考核, 该事务所业务能力处于业内前列，且十分有诚意，轻轻松松达成合作意愿。

    简而言之, 穆白筠进入公司任职以前。温沐泽便可以通过合作渠道, 实时掌握她的动态。

    包括穆白筠负责WOEI引进项目, 决定参与招标的事。

    难怪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温沐泽，选择离开总部, 参与国内开荒事业。

    除了与穆氏合作, 温沐泽还做了另一件事。

    或者, 他攻读法律, 主要是为了第二件事：接触许雯慧, 以她为切入口, 制约冯熙。

    许雯慧原本不算有心计的人，长年累月的伤害与背叛，导致她对冯熙满腔恨意，只想拼个鱼死网破。

    但冯熙比她有钱，比她有权势。凭借许雯慧单薄的能力, 估计无法奈何渣男。

    她选择听从温沐泽的建议，步步为营，把渣男逼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间，她把手里的证据全部交给温沐泽。收到钱款后，还按照温沐泽的建议，硬逼冯熙签下自愿赠与协议，并撇清一切关系，将拿到的钱分散转移。

    即使以后冯熙因为债务问题，被强制执行，也跟许雯慧毫无关系。

    “你完了？”穆白筠轻声问。

    偌大办公室，两人相坐对峙。

    纸杯里的开水已经凉透。

    “还有一点。”温沐泽回答。

    “吧。”穆白筠噙着极为勉强的笑意，“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的？”

    “我从许雯慧那里，了解到你一部分感情生活。”

    穆白筠毫无意外。

    已经麻了。

    她关注点竟然在于，“只有一部分？”

    “剩下的部分，是冯熙告诉我的。”

    “呵。”穆白筠抬头望着天花板，努力压抑想用白眼翻他的冲动，“你还跟冯熙有联系？”

    温沐泽坦白招供，“有共同的朋友。”

    “沈秦？”

    “不止。”温沐泽端端坐在那儿，一副乖巧地模样，出来的话却细思极恐，“他确实帮过我。”

    “那次密室的票，是你安排的吗？”穆白筠刚问出口，便从他表情里猜到答案。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经历的全部，都在温沐泽的算计之中。

    穆白筠缓缓起身，手用力按住桌沿，指尖用力发白。

    “温沐泽，分手吧。”她眼睫沾满湿润的水汽，视线模糊一片，声音微微发颤，“你好陌生，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交往实在太仓促了。”

    “……好。”温沐泽慢吞吞点了下头，“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他没有抬头，看不到脸上的什么表情。

    “你……”穆白筠原本想强调‘婚约到期正常离婚’。

    她瞧了一会，终究把话憋回去。

    “算了。”穆白筠吸了吸鼻子，又稳住呼吸，镇定地，“希望我们之间的私事，不要影响后续的工作，好吗？”

    “好。”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关。

    温沐泽隔着玻璃遥遥看了眼，穆白筠已经坐进提前约好的车里，独自回酒店了。

    “老板。”Ziv鬼鬼祟祟探进脑袋。

    张开嘴，竟然讲出标准的中文。

    “我刚才演得怎么样？没有让老板娘起疑心吧？”

    温沐泽冷冷斜了他一眼，“出去。”

    “别呀！”Ziv强行挤进办公室，委委屈屈替自己伸冤，“我全程按照你的指示行动。你知道要把那些资料印出来，布置好这个房间，浪费我多少时间吗？还要去警局，假装跟你们偶遇，太难了。”

    “出去。”温沐泽再次重复。

    “老板，你迁怒我有什么用？”Ziv海蓝眼瞳，充满大大的疑惑，“你明知道老板娘看到这些会生气。或者，从你实施计划那一刻起，她迟早会生气，你依旧做了。”

    “嗯。”温沐泽闷闷地，“比起从别人口中听见真相。我自己坦白，她会少气一点。”

    “老板，你应该跟她清楚。”Ziv来到他桌边，诚恳提出建议，“告诉她，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爱她。”

    温沐泽没有接话。

    Ziv继续，“对了，你把曾经照顾她的事情出来，老板娘肯定会原谅你吧？”

    “她会。”

    “那……”

    “所以我不能。”

    温沐泽关注她那么久，足够了解穆白筠，当然有办法让她立刻原谅自己。

    可他没有那么做。

    “我不算以爱为名绑架她。”

    假如穆白筠因为其它什么理由，选择原谅。以后每次想起此事，心中总会有一根刺。

    与其让她难受，温沐泽宁愿选个对自己最不利的方案。

    “我不太明白。”Ziv耸耸肩，“四年前，你完全可以把老板娘抢过来，现在就不会搞得这么麻烦。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抢过来，然后呢？”温沐泽目光不知望向何处，低声自语，“如果我除了爱情一无所有，就不该擅自扰她。”

    而且，温沐泽当时并不了解冯熙。以为穆白筠喜欢他，他也对穆白筠宛若表面那样满腔爱意。

    否则就算他离开，也不会让冯熙趁虚而入。

    温沐泽收敛目光，轻声，“都过去了。”

    “那你接下来，准备施行哪个计划？”

    “追女朋友需要计划吗？”

    Ziv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普通的追？”

    “普通的追。”

    “扰了，告辞。”Ziv仓皇逃离温沐泽的办公室，害怕地搓搓胳膊。

    那位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会准备Pn A-Z的温沐泽，竟然放弃使用套路。

    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吗？

    **

    接下来几天相安无事。

    虽然穆白筠和温沐泽的恋爱关系仅仅只维持了24个时，便以分手告终。但工作场合，两个人依旧保持体面，没有因为感情纠纷闹冷战。

    私下里，穆白筠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分手的事。朋友每次追问，她都想办法敷衍过去，干脆减少聊天时间，借以逃避闺蜜对‘恋爱进展’的轰炸式提问。

    她没办法告诉朋友，自己被温沐泽算计那么久。甚至每个决定，每次行动，皆在对方预料之中。

    太傻了。

    穆白筠要被自己蠢哭了。

    她姑且算个严谨的人，平常遇到事情，也会多多思量。

    偏偏遇到和温沐泽有关的事，仿佛中蛊似的，毫无防备。

    归根究底，还是温沐泽那张脸太有欺诈性。每每见到，总会以为他是涉世未深的学生，是自己养的金丝雀。

    等等。

    穆白筠意识到，温沐泽对自己展露的天真和清纯，也是他精心伪装出来的。

    别人眼中，温沐泽清贵淡漠，对待工作极为严苛，是个疯批卷王。

    什么金丝雀啊？

    他分明是只乌鸦，黑到尾巴根了。

    ‘咚咚咚——’

    房间外有人敲门。

    “谁啊？”

    酒店的服务员回答，“你好，客房服务。”

    “请进。”穆白筠为她开门。

    服务员手里推着餐车，摆满穆白筠喜欢的夜宵。

    国外虽然好玩，但饮食差异与国内相差巨大。

    出差第二周，穆白筠天天吃那几样，早就觉得腻味了。闻到麻辣龙虾的味道，差点直接上手。

    服务员把食物整整齐齐摆好，又从下面保温箱中拿出一杯热饮，“请慢用。”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叫客房服务。”

    服务员再次确认房间号，给出回答，“我没有弄错，请你慢慢享用，再见。”

    那位服务员退出房间，穆白筠直面一大桌香气四溢的食物，饿了。

    她揭开热饮的杯盖，杯中热可可冒出丝丝热气，表面还有熟悉的猫咪。

    相处区区几个月，穆白筠竟然能一眼认出他的画风。

    “你好。”穆白筠拨通温沐泽号码，客客气气对他，“温先生，服务员把你的夜宵，送到我房间里了，请你过来拿一下。”

    “不太好吧。”温沐泽语气犹豫，“我们昨天分手了。你晚上邀请我去你的房间，我会乱想的。”

    “什么呀，我让你过来拿夜宵！”

    “需要我陪你吃吗？”

    “温沐泽！”穆白筠向来脾气好懂礼貌，却被他三言两语，逼得凶巴巴闹脾气，“我承认，比套路我玩不过你。快把你的东西拿回去，否则我扔掉了。”

    “你不会浪费食物的。”

    “那我退回去。”

    “酒店菜单没有那些，无法退回。”

    “酒店服务生送过来，怎么会…”穆白筠话一半，反应过来。

    既然那杯热可可，是温沐泽亲手准备的。

    那么，其它食物……

    “我想，你下午应该没有吃饱。”

    “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温沐泽语气几分失落，也不知道真难过，还是装出来的。

    穆白筠最怕他难过，轻易地心软了一丝丝，又告诫自己千万要把持住。

    被他算计那么久，哪能随随便便卖个惨就原谅啊？

    穆白筠定主意，要做个狠心的人。

    又听温沐泽，“但是，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夫妻。如果你形容憔悴，对我也有影响。”

    “对哦，谢谢你提醒！”穆白筠故意把‘谢谢’两个字咬得很重，直接挂断电话。

    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温沐泽分明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为何她之前会认为，学长出尘脱俗清心寡欲。每每对他产生想法，总会觉得玷污对方。

    呵。

    我还是太年轻了。

    穆白筠愤怒地剥开一只龙虾，两口吃掉。

    糟糕，还挺好吃。

    拿起筷子，又吃了几口别的菜，每道都合他口味。

    ——我完全被他看透了。

    穆白筠悲哀地想。

    **

    出差半个月，考察团队辗转几个新城市，感受到D国的繁华与浪漫。

    即便如此，今天卡的瑞维曼娅城，依旧让大家兴奋又期待。

    瑞维曼娅位于沿海地段，空气湿润风景宜人，适合种植各种花卉。城市内有大片大片花田，空气中漂浮着馥郁的香气，连街道和建筑都腌入味了。

    瑞维曼娅城内的WOEI商场，并不像其它城市那样，使用香薰营造氛围。而是利用地理优势，直接使用鲜花装饰。

    商场附近，就有几处私人承包的花田。微风吹拂过，香味迎面袭来。

    考察团队刚上班，便三五成群商量，下班之后要去哪里玩耍，好好感受被鲜花包围的幸福。

    来之前，温沐泽被瑞维曼娅的WOEI分公司负责人请走。穆白筠单独见到商场的总店长，她扮非常有气质，胸口别了朵白色山茶花。

    山茶花难养，白山茶更难养。

    穆白筠以往收到的花，以玫瑰为主，原本不认识山茶。

    情人节那天，温沐泽送给她的花束中，就有一朵漂亮的山茶。

    “你的花真漂亮。”穆白筠顺嘴夸奖一句。

    店长告诉她，这种白色山茶花比较罕见。纵使鲜花满城的瑞维曼娅，也只有一处私人花田能找到，而且数量极其稀少。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地址给你。”店长以为她喜欢花，多跟穆白筠聊两句，“因为要接待你们，我特意选了最喜欢的花。它有特别动人的花语，你知道吗？”

    “是什么？”

    “纯真无邪。”

    “这样啊。”穆白筠暗想：还挺符合温沐泽的，跟他伪装出的表象类似。

    停顿几秒，店长继续，“还有一种解读。”

    穆白筠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听见店长质问。

    “它真正的花语是：你怎能轻视我的爱？”

    穆白筠微微怔住。

    脑海中仿佛响起温沐泽的声音，轻轻问她：

    你怎能轻视我的爱？

    **

    工作结束。

    穆白筠对于花的了解非常少，却鬼使神差顺着总店长给的地址，来到那片种植山茶花的私人花田。

    瑞维曼娅声名在外，全世界都知道这里生产鲜花。许多花农承包花田，种植当地颇负盛名的鲜花，畅销海内外。

    而穆白筠眼前这片花田，虽然规模尚可，种植区域却寥寥无几。

    因为种植者把偌大的花田，分割成11个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种植不同的鲜花。

    每种鲜花需要的环境不同，种植方法不同，距离太近会互相影响。

    因此，采用这样的种植方式，白白浪费大片大片土地，而且照顾起来格外费心。

    花田附近参观的游客，纷纷嘀咕：这片花田美则美矣，却不懂承包花田的人在想什么？

    穆白筠来到花田边，看到那片纯白的山茶，还有中央的紫色鸢尾和桔梗，想起温沐泽送给自己的那束花。

    同样的配置，同样的排列方式。

    她收到时，只觉得好看，却不明白温沐泽为什么要准备那样一束花。

    单纯为了好看吗？

    “唉，今年的蝴蝶兰没养好，明年重来吧。”负责照顾蝴蝶兰的花农，从透明花房里走出来，手中捏着几朵发黄枯萎的蝴蝶兰，向同伴抱怨。

    “明年还是同样的11种花？”同伴嘴里叼着半根烟，悠悠吐出两个烟圈，“估计难办。”

    “管它呢。反正这些花市价高，种坏了就把其它花卖出去。咱们的雇主出手大方，不会亏待我们。”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已经三年了，雇主一分钱都没有赚到，为何要让我们继续种？”

    “谁知道呢。”

    穆白筠听见花农们交谈，不禁冒出大胆的想法。

    她试探性问了句，“扰一下，请问你们的雇主是谁？”

    “你又是谁？”某个花农警惕地反问。

    “我…”

    出来怕你们不信。

    我恐怕是你们的老板娘。

    “对待客人别那么凶，我来告诉你。”另一位花农接过话，正儿八经告诉她，“雇主是一个男人。”

    “一个英俊的男人。”

    “一个英俊而且有钱的男人。”

    穆白筠无语。

    他们似乎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又好像没有回答。

    正郁闷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正好来到她身后。

    “你们就算赞美我，今年也不会涨工资。”

    “哦，你怎么来了？”负责种蝴蝶兰的花农明显紧张，把枯萎的花藏到身后，虚伪地，“什么涨工资？我从来没想过。”

    其它花农纷纷回归岗位，努力表演敬业。

    穆白筠回头，看进温沐泽好看的脸。

    确实如同他们所，‘一个英俊的男人’。

    “这片花田是你的？”

    温沐泽回答，“嗯，你明明猜到了。”

    穆白筠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呀？因为11连星吗？它代表什么意思？”

    温沐泽听完她的问题，没有立刻回答，轻飘飘堵回去，“这些是为我喜欢的人准备的，我只给她解释。”

    “……”穆白筠头顶上面浮现四个字：自取其辱。

    她憋了一口气，把好奇压回去，愤愤地，“你不算了，我没兴趣知道。”

    丢下这句话，穆白筠就要离开，结果退路被温沐泽彻底封死。

    “温先生，麻烦你让一下。”穆白筠露出营业性假笑，偷偷瞪了他一眼。

    温沐泽慢吞吞往旁边挪。

    穆白筠正准备走，他又挪回来，再次挡住对方的去路。

    “够了呀，你不要这么幼稚！”

    穆白筠第无数次认为自己瞎了眼，竟然没有发现温沐泽的真面目。

    “嗯，我错了。”温沐泽再次露出清纯又无辜的表情。

    穆白筠气呼呼挪开视线。

    她掉进圈套里那么多次，还会再次上当吗？

    ——会。

    温沐泽声音很近，几乎贴近穆白筠耳边。

    “据推测，宇宙中存在十一个纬度，包括世间的无限可能。”

    “我试图把这个概念，放进谜题中，再用美好的意象加以表述。”

    “本来想等彻底完成以后，再拿给你看。”

    温沐泽凝视他，眼底的风景波澜壮阔，绝无仅有。

    他告诉穆白筠。

    “这道题的谜底，我对你过无数次。”

    “你是万物，万物是你。”

    完，温沐泽略略退后半步，让出离开的路。

    “请。”温沐泽示意。

    穆白筠难堪地瞥了他一眼，耳根发红，“你不要以为，点好听的话，我就会原谅你。”

    “我没有那样想过。”温沐泽一脸无辜，继而虚心求教，“所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穆白筠嘴硬，“不会原谅你的。”

    “哦。”温沐泽露出类似‘楚楚可怜’的表情。

    穆白筠欲言又止。

    怎么办，得太重了，他会难过吧？

    “那我想个新计划？”

    穆白筠震怒，“你离远点啊，不准再算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