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穆白筠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一篇论文竟然要翻上百份文献, 我好累。”

    温沐泽放下手里的事情，心疼的抱抱老婆，“下次不做了。”

    “那不行。”穆白筠瞬间支棱起来, “教授布置的任务，必须好好完成。”

    温沐泽如实相告, “这些本来是他自己的工作。”

    遥记他成为洛德兹教授的学生之前, 无论做课件，还是整理文献, 全部由洛德兹亲力亲为。

    自从洛德兹发现温沐泽容易使唤, 保质保量任劳任怨以后, 便日渐懒惰起来。心安理得的把自己工作，交给温沐泽完成。

    可怜温沐泽同学，熬过好几年免费工的学习生涯。非但没熬出头, 现在还拖家带口白给。

    “我知道啊。”穆白筠踏入学校的第一天, 对一切都抱有幸福美好的憧憬, 充满天真地，“但是, 教授教了我很多呀。”

    温沐泽感受到她浑身洋溢的甜味, 默默把要的话憋回去。

    算了。

    只要她开心就好。

    新生报道后第二天, 穆白筠迎来第一节理论课。

    她久违地带上课堂笔记本, 背上书包赶早课。

    提前二十分钟进入教室, 偌大的教室十分空旷, 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人。

    原来即使世界顶尖的名校，学生们也是卡点上课的。

    穆白筠占了靠前的位置，把文具和笔记本拿出来摆好，重新找回当学生的感觉，还挺久违的。

    “嗨, 学姐！”

    双马尾学妹手捧三明治，元气满满踏进教室，坐到穆白筠旁边，嘴巴里开始叽叽喳喳。

    “你来得真早，吃早饭了吗？”

    “在家里吃过了。”

    “差点忘了，学姐是有家室的人，好幸福！”学妹啃了口三明治，向穆白筠输送情报，“这节是大课，咱们跟大三大四的学生一起上。后面两天上课，只有商科的研究生。我问过了，外国大学也需要修学分，而且学分还挺难修的。不像国内，考试挂科只要补考，照样毕业。”

    “嗯，我知道。”穆白筠托着脸，“都国内大学，进去难出来容易。外国大学反过来，进来容易，出去难。”

    “不公平，咱们进来也很难！”学妹吃掉三明治，含含糊糊抱怨。

    穆白筠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塞给她擦手。

    “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国外肄业率那么高。他们除了学习学分，还要修社会学分，挺麻烦的。”

    “只要适应参加社会劳动就可以。而且，温沐泽告诉我，留学生没有社会学分这一项。”

    设置社会学分，主要是想让优秀大学生，为自己的国家做贡献。

    留学生身处异国，怎么能强迫游子为其它国家做贡献？

    “那就好，我放心了。”学妹拍拍胸口，继续，“我听前辈，能否毕业的关键因素，在于带你的导师。学姐你运气真差，他们洛德兹是全校最难搞的导师。”

    “还好吧。”穆白筠回想洛德兹其人，“我感觉，洛德兹教授挺和蔼的。”

    “和蔼不等于他标准低啊。”学妹拍拍穆白筠的肩膀，眼里闪烁着同情，甚至叹了口气，“我听其他人，洛德兹教授手底下通过率只有50%。他很少带研究生，为数不多的几个，要么拖了四五年才毕业，要么中途换导师了。温学长算是最顺利的，应该没有之一。”

    “嘶。”穆白筠终于感受到危机，后怕地问，“我能顺利毕业吗？”

    学妹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怜悯目光。

    “我努力吧。”穆白筠没有换导师的算，决定将努力的上限再提高一点。

    既然温沐泽顺利毕业的，证明‘从洛德兹手底下顺利毕业’完全有可能。

    既然有可能，她就应该全力以赴。

    “你对学校那么了解，算找谁当你的导师。”

    “我悄悄跟你啊。”学妹凑近过来，“咱们这节课的导师，据是商学院最帅最年轻的副教授。脾气好，而且单身，我算申请他的名额。”

    “你该不会……”

    “我有男朋友啦，你忘了吗？我家宝贝亲亲还给我开过庆祝会呢。”学妹连忙反驳，“虽然我社交能力牛逼，但我非常有原则的。之所以找单身教授，是因为他不用兼顾家庭，有更多时间教我。”

    “有道理。”穆白筠给她气，“加油。”

    “先定个目标。”学妹扒拉自己的双马尾，做了个狙击的手势，“这节课，让教授记住我的名字。”

    两位女同学兴致勃勃聊了十多分钟。

    周围形成一圈无形的屏障，旁边男生露出想搭讪又不敢的表情。

    主要是，完全听不懂她们再什么，只能感受到女孩子聊天的快乐。

    语言不通的搭讪，真是难搞。

    九点整，学校上课铃声响起。

    授课老师像学妹得那样，是个年轻帅气，约莫三十岁左右的英俊男性。他下巴留着短短的胡茬，天生卷曲的头发胡乱扎了个辫子，浑身散发凌乱的美感。比起商科教授，更像个颓废的画家。

    “今天是第一节课，我先做个自我介绍。”老师讲话的嗓音偏低，咬字方式特别性感，“我叫Porte，你们可以叫我Po。”

    Porte停顿几秒，目光扫过前排，又补充，“远道而来的同学，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破破。”

    他了短短两句中文，发音挺标准，没几年练不出来。

    学妹吐槽，“破破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敷衍。”

    “是吗？我觉得挺可爱呀。”

    Porte：“谢谢你夸我的名字可爱。请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啊？”原来他真的能听懂中文。穆白筠慢吞吞起身，报上自己的名字。

    “好的。”Porte开花名册，随意勾了笔，“期末检测时，我会给你加0.1分。”

    才0.1分？

    您不如别给。

    “筠筠，你是福星吧？”学妹追悔莫及，差点捶桌子，“早知道，也夸他了，我能不重复夸两个时！”

    话音刚落，Porte又把学妹叫起来，询问她的名字。

    学妹以为自己有戏，美滋滋报上名字。

    Porte：“企图用语言贿赂老师，扣0.1分。”

    学妹：？？？

    等等，这也行？

    “哈哈哈哈！”教室里回荡着快乐的笑声。

    穆白筠原本以为，高等学府的专业课，必定枯燥又深奥。

    而且全程使用晦涩难懂的外语专业名词，必须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能撑过第一节课。

    事实上，穆白筠的第一节课，氛围特别轻松。

    外表像颓废画家的副教授，讲课既专业又风趣，擅长由浅入深。遇到大家听不懂的部分，立刻调整授课模式，举例明。

    当他意识到，大部分同学注意力涣散，会适时讲个段子。或者cue某位同学，活跃课堂气氛。

    总得来，两个半时课程，穆白筠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等到下课，Porte朝前排两个女生使了个眼色，用标准的中文对她们，“两个留学的同学，请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学妹非常主动。

    “啊？好的。”穆白筠原本跟温沐泽约好，下课就去找他。意外被老师叫走，他只能给对方发个消息，解释情况。

    温沐泽：哪位导师？

    穆白筠：……我没记住他的英文名。

    穆白筠：他会讲中文，自己中文名叫破破。

    温沐泽：我知道了，你过去吧。

    D大校园面积广阔，走了好久才到Porte的办公室。

    穆白筠走进去，看到墙壁上满是各种各样的画框，里面的画多半是风景。

    “破破老师，这些是你画的吗？”学妹主动询问。

    “对。我想要成为一名画家。但是做画家需要钱，所以我只能做大学老师。”Porte请她们坐下，直接了当切入主题，“学校给我安排了KPI，要求我做研究生导师。所以……”

    “我愿意！”学妹立刻举起手。

    “先听我把话完。”Porte双手交握，大拇指互相转圈圈，“其实我更想画画，不想带研究生。所以我找了个同学当助教，你们如果我选我当导师，会由我的助教负责。”

    “啊？那还是算了。”学妹原本看中Porte时间多，万万没想到，他虽然没有对象，但他跟画板结婚了。

    “你呢？”Porte将希望寄托于穆白筠。

    穆白筠略带歉意，“我已经有导师了。”

    “好吧，我再物色其他学生。”Porte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请他当助教，一定能完成KPI呢？”

    学妹好奇，“谁啊？”

    话音刚落，门板从外面叩响两下，被推开了。

    温沐泽走进来，看到Porte副教授，眸色十分冷淡，完全不是学生对教授该有的态度。

    Porte似乎习惯了，用‘流浪狗狗求收养’的可怜眼神，一眼不眨盯着温沐泽。

    “温，我按照你的要求，找了两个留学生。可是，他们不同意。”Porte大拇指绕得越来越快，心翼翼试探，“你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首先，我只考虑，还没有答应你。”温沐泽大步走到穆白筠身边，目光更加冷淡，“其次，我让你选会讲中文的留学生，没让你选我老婆。”

    “……啊？！”Porte看看穆白筠，又看看温沐泽，嘴巴里能塞下一个灯泡，“她是你老婆？你没有告诉我啊！”

    温沐泽：[死亡凝视.jpg]

    “好吧，是我的错。”Porte身体后仰，倒在转椅上，瘫成一坨咸鱼，“反正我不要带学生，你要帮我。”

    “你们，关系很好吗？”穆白筠问了句。

    Porte：“当然，我们是一家人。”

    温沐泽秒速撇清，“再一遍，跟我没关系。”

    “我怎么，越听越乱啊。”穆白筠缓缓出三个问号。

    后来，穆白筠才从温沐泽那里得知，Porte老师姓Bertha。他父亲的第三任妻子，是上次见过面的Bertha夫人，也就是温沐泽的生母。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婚姻破裂，Porte父亲又娶了第四任妻子。

    但Porte认识温沐泽以后，口口声声是他的继兄，要把他当成亲弟弟对待。

    “哦，原来如此啊。”穆白筠心想：他似乎没错。

    但考虑到温沐泽的家庭状况，穆白筠并没有把话出口。

    “其实，他并没有错。”温沐泽竟主动开口，“只是我个人不愿意有太复杂的牵扯。”

    “哎呀，你先不要考虑那么多。”穆白筠安慰道，“反正你们没有血缘，当成朋友就好。”

    “嗯。”

    “而且…”穆白筠从后面抱住他，双手扣住温沐泽的腰，整张脸贴在他背上，“破破得不对，我跟你才是一家人！”

    温沐泽没有出声，沉默良久，温热的手覆住穆白筠的手背。

    “我，你，我爸我妈，煤球二白，还有07。”

    “它也算？”

    “当然算！”穆白筠振振有词地，“仔细算算，我们也算是大户人家。”

    温沐泽还能什么？只能认同老婆的言论。

    穆白筠犹豫片刻，抱得更紧了些，“以后呢，还有我们的孩子。”

    听到‘孩子’两个字，温沐泽表情明显难以置信，回头看了眼穆白筠。

    穆白筠低着头，看不清他表情。

    “我们会有孩子吗？”

    “当然。”穆白筠觉得他语气奇怪，疑惑地看向温沐泽，“难道你有什么隐疾吗？”

    “没有。”

    “我也没有，正常来，我们肯定会有孩的。”穆白筠察觉到他的抗拒，一点点松开手，正面

    质问道，“你不想要吗？”

    温沐泽思考良久，才模糊的回答，“我不知道。”

    “要，或者不要，哪有不知道的？”穆白筠皱着眉，“将来怀孕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都考虑好了，为什么你还要犹豫。”

    “坦白，”温沐泽避开她的目光，“我不知道怎么成为一个父亲。”

    从到大，他对‘父亲’的印象都是负面的。

    龌龊，自私，狂躁，狡诈。

    温沐泽的亲情十分淡薄，对于利用血缘维系的情感，没有丝毫感触。

    他害怕自己的淡薄，会延续到下一代。到头来，让他变成曾经最讨厌的人，成为不负责任的父亲。

    “你这算是，害怕吗？”

    温沐泽轻轻点了下头。

    “你也有害怕的事情，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穆白筠态度软化，凑过去挨紧他，“好啦，我们讨论的话题太严肃了，先放松点。”

    “我错了。”

    “你错什么？”

    “我应该优先你的想法。”

    “乱七八糟的。优先我的想法，难道孩子是我一个人的？”穆白筠瞪了他一眼，有条有理分析，“我只是有想法，不可能生就生吧？而且，两个人生活需要沟通磨合，假如你不愿意，我却一意孤行，以后会很麻烦。”

    “我会尝试改变自己的想法。”温沐泽提出解决方案，“我去看心理医生。”

    “你宁愿去找心理医生，也不找我吗？”

    “我可以会泄露负能量，影响你的心情。”

    “你能影响到什么？我金鱼脑子，听过就忘了。”穆白筠靠在他身上，撩起眼皮瞥他好看的侧脸，“我们换个思路吧。”

    “换什么？”

    “你难以接受有自己血缘的孩子，那想想他另一半血缘。”穆白筠坐起来，直视温沐泽，认认真真告诉他，“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你一起带到世间的宝贝。她如果是女孩子，我们可以给她买漂亮的裙子，把他扮成最可爱的公主。如果是男孩子，就带他去冒险，教他勇敢坚强。他们拥有喜爱他们的父母，肯定会成为优秀的大人。”

    温沐泽顺着她的话，当真构思出许多美好的场面。

    穆白筠的孩子。

    一定会像他那样美好，拥有光明普照的人生。

    似乎，那样的未来，也没有多可怕。

    “我接受你的想法，但是我需要重新规划一下人生。”

    “又来。”穆白筠扯了下嘴角，“别的都好，你不要把套路留给下一代。”

    “我尽量。”

    “什么尽量呀，是必须！”穆白筠拍了下他大腿，霸道的表示，“这次听我的。”

    “好。”

    **

    穆白筠生在夏末初秋，九月份过生日。

    纵使穆大姐身受万千宠爱，但是从到大，她每年过生日都比较平淡。

    婴孩时期，魏佳由于生产，导致体弱多病。穆嵩心疼老婆，总是提不起精神给穆白筠大操大办。

    后来，魏佳身体渐渐恢复，又出现新的问题。

    穆白筠每次过生日，都赶上开学前两天或者三天。意味着假期结束，又要进入名为学校的牢笼。

    可怜的穆白筠，甚至暗中期盼，希望自己生日永远不要来。

    再后来毕业了，穆白筠进入职场，工作忙得要死，早就没了庆祝生日的心情。

    到了生日当天，也就是收收礼物吃吃饭。吹灭蜡烛时，连愿望都懒得许。

    今年是结婚第一年，八月末，穆白筠陆陆续续收到来自父母和朋友的礼物。

    魏佳送了她一条漂亮的粉钻项链，特别衬穆白筠。穆嵩眼光没有老婆好，礼物也比较简单粗暴，搞了一箱子金条。

    穆白筠嫌金条寄过来麻烦，回国的时候还要带回去，只让他把照片发过来。

    至于朋友们送得礼物，可谓是花里胡哨，五花八稳。

    什么网红整蛊玩具，让你闺蜜感动到哭的礼物合集，平常在国外买不到的零食和特产，等等等等。

    其中最为特别的礼物，竟然是许雯慧寄过来的两页纸。

    穆白筠收到礼物时，还以为她漂洋过来，寄过来一个空包裹。拆开来，才发现是判决书的复印件。

    除了故意伤人之外，他还涉及限制人身自由，非法借贷，挪用公款等。经过多方周旋，冯熙顺利关进去，判了有期徒刑的最长时间，整整二十年。

    即使他表现良好，申请减刑，也至少要呆十年以上。

    开庭前，冯熙的父母千方百计联系到穆白筠。昔日处心积虑算计穆白筠，想吃穆家绝户的老夫妻，态度发生翻天覆地改变，乞求穆白筠签下谅解书，为冯熙争取减刑。

    穆白筠怎么可能谅解？直接挂断了电话。

    “二十年。”穆白筠拿到判决结果，心下一惊。

    二十年对一个人来，似乎太残忍了。但转念想想，又觉得那个人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