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餐, 魏佳又听了半个时演奏。

    借口无聊，自己去院子里转转。

    Bertha使了个眼色，示意乐师离开。偌大的房间, 只剩下关系尴尬的三个人。

    僵持良久，Bertha率先开口, “我还没有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穆白筠客客气气道谢, “是我妈妈告诉你的吗？”

    “算是。”Bertha没有：婚礼那天，她远远看了很久, 却不敢贸然上前扰。

    温沐泽体面又礼貌的谢过Bertha夫人, 动作和言语满是疏离。

    Bertha似乎不在意, 唇畔噙着高贵雍容的笑意，出口的话也相当得体，为他们送上美好祝愿。

    “我准备了两份礼物, 聊表心意。”Bertha请家里的管家, 送来一大一两个盒子。

    她把大盒子交给温沐泽, 里面装着价值昂贵的大牌产品，作为新婚礼物也算合适。

    温沐泽没有拒绝, 再次谢过Bertha的好意。

    “不客气。”她把盒子递给穆白筠, 轻声嘱咐, “请你回家再开。”

    穆白筠接过盒子, 看看Bertha, 又看了眼表面没什么反应的温沐泽, 应了声好。

    魏佳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再次呼唤房间，像平常那样跟Bertha谈天地。

    穆白筠侧耳聆听，发现她们一起去了许多地方，性格也挺投缘。假如没有儿女之间的纠葛, 或许真能成为好朋友。

    “这么晚了。”魏佳瞥了眼腕表，起身向Bertha告辞，“我家两个孩子，明天还要上课呢，我们先回去了。”

    “好。”Bertha把魏佳送到停车坪，意味深长问道，“你明天还会过来吗？”

    魏佳没有直面回答，把问题抛过去，“你想让我来吗？”

    “当然。” Bertha坚定地回答，“与你相处，我非常开心。”

    魏佳嫣然一笑，“明天见。”

    “妈。”坐进车里，穆白筠才把憋了大半天的疑惑出口，“你知道Bertha跟我老公的关系吗？”

    “废话。”魏佳估摸累了，靠在椅背闭目养神，“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看不出别人处心积虑接近？”

    “呃。”穆白筠受到暴击。

    她承认，自己确实没看出来。

    甚至过了好久好久，才从‘处心积虑’本人嘴里得知真相。

    温沐泽怕她翻旧账，连忙把话题转回去，“你一直在配合她？”

    “算不上，我确实玩得很开心。”魏佳眼睛半睁，虚虚看着温沐泽，“你怪我吗？”

    温沐泽答，“不会。”

    魏佳重新闭起眼睛，懒洋洋继续，“我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企图，所以才放任她接近。结果Bertha陪我逛了一个月，始终没有提过要求。直到我故意要回国了，她才旁敲侧击，想见见你们。”

    穆白筠迷茫，“她想见我们，可以直接啊。”

    Bertha有温沐泽的联系方式，随时能约他出来。

    而且温沐泽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使无意牵扯太多，却维持着基本社交往来。

    “我不懂她的意思。”魏佳近乎叹息，“不过，天下母亲的心思，都很容易猜。”

    Bertha通过魏佳，接触身为她女婿的温沐泽。无非因为，自己面前的温沐泽太有分寸，不肯让她窥探分毫。

    温沐泽轻易猜出其中的缘由，却没有半点反应。

    无论对Bertha，还是对他本人，互不扰就是最好的结局。

    穆白筠回到家里，开Bertha给的盒子。里面是一块长命锁，还有婴儿尺寸的手镯和脚镯。

    长命锁款式很老，表面因为氧化，泛着雾蒙蒙的灰。背面刻着温沐泽的名字，还有一个久远的日期，应该是他的出生时间。

    穆白筠轻抚长命锁的祥云图案，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底下压了张薄薄的卡片。

    卡片是新写的，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穆白筠捧着那块锁，依稀看到当初不谙世事的少女，奋不顾身追逐所谓的‘爱情’，结果落了个潦草收场的结局，从此远走他乡。

    曾经，她也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充满期盼。

    可惜造化辜负了她，她又辜负了自己的孩子，半生颠沛流离。

    “这个……”穆白筠把盒子里的东西，捧到温沐泽面前，哽咽地问，“要怎么处理？”

    温沐泽瞥了眼，立刻猜到是当年给自己准备的长命锁。

    成年之前，他没有过过生日，更没有收到过长命锁。

    温沐泽始终觉得，自己的生命不被祝福。来到世上，本就是多余的。

    他盯着瞧了会儿，才，“既然是送给你的，你处理吧。”

    “那我收起来。”穆白筠把东西放回盒子里，仔细收好，然后从背后抱住温沐泽，软软的轻声细语，“老公，你别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

    “明明就有。”

    温沐泽短暂失语片刻，勉为其难承认道，“一点点。”

    穆白筠蹭了蹭他的后背，如同粘人的煤球似的，慢慢蹭到前面，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我能不能抵消那个一点点？”穆白筠仰起脸看他，眼巴巴盯了半晌，得到一个甜丝丝的亲吻。然后身体猛的悬空，整个被抱起来。

    “呀。”穆白筠揽住他的脖子，生怕掉下去。

    她再次意识到，绝对不能质疑温沐泽的体力。

    这个人曾经抱了他半个时，都不带大喘气的。

    **

    穆白筠顺利完成期末课题，通过大大的考试，得到读研期间第一个长假期。

    假期时间刚确定，穆白筠立刻定了回国的机票。

    温沐泽读研第二年，已经到了写毕业论文的阶段，放假时间比她早。

    但两个人的日常工作量，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穆白筠在穆氏集团海外部任职，由于公司目前没有拓展海外市场的规划，整个海外部，只有宣传部上班。穆大姐报道以后，属于躺着领工资的状态。

    然而，WOEI公司总部位于D国，要做的事情比国内多太多。

    即使温沐泽明确表示过‘不算接管公司’，却无法阻止高层把他当成接班人使唤。每每遇到难搞的项目，必定丢给温沐泽。

    因此，温沐泽放假早并没有什么用。必须等手边工作完成才能请假，估摸比穆白筠晚三四天。

    提前回国的穆白筠孤独且无聊，干脆住到父母家里，每天陪魏佳一起养猫。

    转眼又到年末，煤球已经满周岁了，身体又圆了一大圈。它跟二白进入老夫老妻状态，每天黏在一起互相晒太阳梳毛，享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煤球，妈妈回来啦。”穆白筠见到煤球，激动地朝它拍拍手，“快来，让妈妈抱！”

    煤球迟缓地抬起猫猫头，瞥了她一眼，又躺回去跟二白黏黏糊糊，仿佛跟她不太熟。

    “煤球，你忘记妈妈了吗？是我啊。”穆白筠走到它身旁，企图吸引煤球注意力。

    煤球换了个方向，用圆滚滚的屁股怼穆白筠，摆明对她爱答不理。

    魏佳乐呵呵笑了半晌，才对自家闺女，“猫特别记仇。你离开那么久，它以为你不要它了，所以懒得理你。”

    “好吧，听起来是我的错。”穆白筠接受现实，决定顺其自然。

    结果她刚走了半步，圆滚滚的猫咪就扑过来，两只黑乎乎的爪爪抱住穆白筠的腿，尖利的牙齿咬住裤脚。

    “喵！”煤球凶巴巴瞪穆白筠，用叫声质问。

    穆白筠不懂猫语，却诡异的听懂煤球的叫声。

    ‘猫咪生气了，你哄两下就放弃，就不能再哄哄吗？’

    ‘哼！渣女！’

    “……”穆白筠读懂它的深意，感觉看到一个猫形的作精。

    “喵呜~”二白甩了甩长尾巴，迈着优雅的猫步，缓缓来到煤球身边。

    然后，它举起爪爪，毫不留情敲了下煤球的脑壳。

    “喵喵喵！”煤球无能狂怒。

    “喵。”二白漂亮的异瞳凝视它。

    “喵…”煤球声音软下来，松开咬住裤子的嘴巴。讨好似的蹭了蹭，弄得穆白筠一声猫毛。

    二白这才满意，转过身，又回到刚才趴的地方，拖长调子叫了声。

    煤球屁颠屁颠跑过去，殷勤地给二白舔毛。那副姿态，比狗还像狗。

    “它们两个一直这样吗？”

    “是啊。”魏佳回答，“多幸福啊。”

    穆白筠冒出一串问号。

    幸福？

    您确定吗？

    魏佳身为全职贵妇，主要工作是吃喝玩乐做美容，然后陪丈夫美美的出席各种应酬。

    她熟悉江旗市每个美容院，而且是各大美容院的VVVIP会员。

    穆白筠才回来三天，已经陪亲妈做了六次护理，三次按摩，两次spa。

    连美甲都做了两次，一次给手，一次给脚。

    “现在是冬天，谁看你脚趾啊？”穆白筠狠狠的酸了。

    她自以为生活精致，结果看看魏佳的日常，才发现自己差得远。

    “羡慕？你也做啊。”魏佳晃了晃做了法式美甲的脚趾，“爱美的女人，不会放过身上每个角落。虽然是冬天，万一我想泡温泉呢？”

    “有道理。”穆白筠竟然是被她服了，动摇之前，又连忙拒绝，“算了，我没那么多时间。”

    魏佳立刻猜到，“你老公要回来啦？”

    “嗯。”穆白筠一脸春光明媚。

    “秀恩爱是吗？”魏佳被激起莫名的胜负欲，拨通穆嵩电话同时，口中念叨，“谁没个老公啊。”

    穆嵩接通电话，声音出现巨大波动，“老婆，你终于给我电话了。”

    魏佳抛出四个字，“过来买单。”

    “好的，马上来。”穆嵩答应非常干脆，完全看不出平常叱咤商界的气势。

    魏佳补充，“用你的私房钱。”

    听筒那边安静几秒，才传来弱弱一声‘好’。

    “你们又吵架了？为什么？”

    魏佳：“他藏私房钱。”

    “哈？”穆白筠震惊。

    穆嵩身为江旗市首富，名下流动资金以‘亿’为单位。

    结婚后，夫妇两个人一直共享账户。魏佳没有让穆嵩上交工资卡，哪来的私房钱一？

    魏佳理直气壮地，“我查他的私人支出，有几笔钱对不上。”

    “你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穆白筠大开眼界，“为了跟我爸吵架，还浪费时间查账？”

    “其它借口都用过了。”魏佳苦恼地抱怨，“哎，这个借口也吵不了几天，你给我出个主意。”

    “我想想。”穆白筠思索半晌，指了下自己，“不然，用我当理由吧。”

    “你？”

    “就爸爸太关心我，怎么样？”

    “呵。”魏佳冷笑一声，“他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什么时候关心过你？”

    穆白筠听到亲妈的话，胸口仿佛中了一箭，笑容逐渐消失。

    ——我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

    温沐泽提前发来落地时间。

    他买的机票十分巧妙，正好跟去年同一趟，落地时间也没差多少。

    再仔细看看，发现连日期的都一样。

    也就是，从去年她在机场遇见温沐泽，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

    穆白筠有了这个认知，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矛盾的想法：‘已经过去一年了’和‘才一年啊’。

    以她的角度，和温沐泽相识相知相爱，中间那么多复杂的过程，竟然只用了三百多天。

    时间真是奇妙。

    飞机抵达前，江旗市下了一夜的雪。

    穆白筠拉开窗帘，发现窗台覆了厚厚一层积雪。

    下雪天道路难行，再加上早高峰期，城市堵得特别厉害。

    机场附近水泄不通，大学生扎堆回家。

    穆白筠又没找到停车位，直接开到机场内部的VIP停车场。

    停车前，她特意看看周围，这次没有冒出花里胡哨的海滩风混血。

    解开安全带，穆白筠没有立刻下车，拿出手机给温沐泽发消息。

    穆白筠：路上有点堵，你到了吗？

    温沐泽：嗯，飞机提前了一个多时。

    穆白筠：那你等很久了？怎么不跟我呀？

    温沐泽：我知道，你肯定会准时来。

    穆白筠：定位发我。

    温沐泽：还要定位吗？

    穆白筠看到那行字，顿时了然。

    她拿起包包下车，从熟悉的入口走进机场。

    入口旁边就是VIP休息室，隔着透明玻璃墙，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偷偷拍照，彼此脸上洋溢着激动的表情。

    “他好帅！是不是哪个明星？”

    “肯定是明星，我要入坑！凭他的脸，走流量路线绝对爆红。”

    “哥哥迟早会被星探发掘的，我决定先买股。”

    经常追星的女孩们，凭借对娱乐圈的了解，断言神颜哥哥会成为下一个紫微星。

    甚至有人要给经纪公司发照片，让他们火速赶来，把哥哥包装成新的顶流。

    女孩们沉浸于‘买到原始股’的兴奋中，畅想他升职以后，自己身为老粉的骄傲。

    然而，下一秒，就看到漂亮的姐姐走进休息室，跟‘即将拥有千万女友粉的顶流爱豆’拥抱亲吻。

    两个人无名指上，还带着闪瞎眼的婚戒。

    追星女孩当场石化，眼睁睁看着自己买的原始股还没发行，就已经跌到一文不值。

    “我的紫微星啊，你怎么能英年早婚呢？”

    “散了散了，不要惦记别人的老公。”

    “他老婆好漂亮啊啊啊，姐姐给个姬会！我要当CP粉，买股最甜的CP！”

    “……还可以这样。”

    两位当事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议论。

    穆白筠得到老公大大的拥抱，顺势靠着他坐下，看见电脑屏幕装着许多复杂晦涩的专业文字。

    “你又在写论文？”穆白筠记得，去年他就坐在这里写论文。

    一张适合吃软饭的脸，忽悠她编了个漂亮的金丝笼。

    后来才发现，住进笼子里的不是金丝雀，而是黑到尾巴根的乌鸦。

    “嗯，毕业论文。”

    “故意的？”穆白筠挑了下眉。

    “这次不是。”

    穆白筠听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上次是故意的？”

    “嗯。”

    “走啦！”穆白筠气呼呼起身，“你不是喜欢玩回忆杀吗？接下来该请我吃饭了。”

    “好。”

    “我要去江旗最贵的餐厅。”穆白筠愤愤地，“你知道吗？去年吃了你一顿饭，我愧疚了好久好久。想了无数种办法，要把钱还给你，结果呢？”

    “我错了。”

    “认错没用，我今天要吃到你破产为止！”

    穆白筠口口声声要去江旗市最贵的餐厅，吃到老公破产。

    结果她喝了温沐泽买的奶茶，又吃掉甜甜的蛋糕，肚子已经七分饱了。

    “我今天不应该吃早餐的。”穆白筠深深懊悔。

    “别勉强。”温沐泽帮她揉揉肚子，“先记下，随时欢迎你让我破产。”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今天的既视感太强，几乎和去年重逢场面差不多。

    按照这个逻辑，接下来应该吃佛跳墙，然后去服装店试婚纱。

    温沐泽却，“回家吧，房子好久没住了，需要整理一下。”

    “这么没有仪式感？”穆白筠嘀嘀咕咕，“我还以为，你会重现每个细节呢。”

    “也可以。”

    “算了算了。”穆白筠连忙摆手，“我现在吃不下午饭，也不想试婚纱。”

    她只是觉得有些的缺憾。

    倒也奇怪，以前谈恋爱，穆白筠总是包容的一方。自从和温沐泽正式结婚后，她就变得越来越挑剔。

    总是无端端认为，温沐泽会给她尽善尽美的所有。

    事实上，温沐泽每次都能满足她的要求。

    “除了那些，还有一个保留项目。”

    穆白筠好奇，“什么呀？”

    温沐泽没有正面回答，神神秘秘提示，“晚上早点睡。”

    “咦？”穆白筠迷茫地眨眨眼，知道老公又要给自己惊喜了。

    家里的梅花开了，满院清冽的香气。

    房子好几个月没有住人，但家里的阿姨定期扫，整体还算干净。

    温沐泽简单收拾好行李，把客房里的东西搬到主卧，带着私人物品入侵穆白筠的领土。

    穆白筠抱着煤球，坐在床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床被分走一半。

    “你搬到我的房间，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温沐泽一脸清纯，眼底闪过几分柔弱易碎，期期艾艾开口，“不可以吗？”

    穆白筠清楚他是演出来的，却依然为他心软。

    “我要睡外边，把你枕头放里面。”

    穆白筠把两个人的枕头换过来，还动手整理自己的东西，给温沐泽腾出一半空间。

    “你的海星怎么没有拿过来？我喜欢那个。”

    “我去拿，你还要什么？”

    “既然搬了，就全部搬过来啊。”穆白筠跟随他来到客房，提出死亡问题，“难道你以后还想过来这边？”

    她直勾勾盯着温沐泽，大有‘你敢点头今晚就分房’的架势。

    超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