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A+A-

    人体所能承受的最高温度是6摄氏度,240华氏度。

    七八月的东京街头,温度通常稳定维持在平均3摄氏度左右。

    如果往这个巷内放入一个检测环境温度的设备,就会发现,现在这里的温度已经飞速飙升至了一百度以上。

    或者根本不用检测。

    随着温度的上升,空间被扭曲出了奇怪的形状,这条狭窄巷内的所有空气开始翻转,抖动,不用六眼,如果这里还有普通人类的在话,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里的情况不对劲。

    而这里唯一的普通人,刚刚陷入了昏迷。

    松代一树这会浑身狼狈的可以,在抱着孩子逃跑的过程中被擦伤的皮肤后知后觉地开始渗出血珠,高速运动给脸颊带来的潮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血过多受伤严重后反噬上来的惨白。

    他身上伤口不多,大大的擦伤只分布于裸露在外的脸颊脖颈和臂上。

    最严重的一处在背后,背部伤口处的衣物布料被咒力攻击斜上撕开,露出一半形状优美的蝴蝶骨。蝴蝶骨的周围还泛着点布料被点燃后明明暗暗的火星,火星中间是绽开的一片血肉。

    这具身体苍白而孱弱,几乎是靠着松代一树进入世界内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简单训练,才浅浅长出一层覆在骨骼上的肌肉。

    高挑、瘦削、无害,这大概就是这幅身体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而就在几秒之前,他丢出那个孩子时的神情和这幅身体一点也不搭。

    在千分之一的某个瞬间里,他敛目垂眸,神色平静的不像是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像是第一次面对死亡。

    恍惚间嘴角带出的一点悲悯像是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神明。

    而五条悟现在抱着这个人,几乎无法抑制地想,原来我并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原来换做谁你都会去救。

    松代一树可以为了他慷慨赴死四次,同样也会为了路边素不相识的幼童以命相搏。

    就好像世界上所有人的生命于松代一树都重于泰山,只有他自己轻若鸿毛。

    五条悟一瞬间心里冒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就像他现在抓住了这幅躯壳,而在躯壳里,包裹的是一个他永远也抓不住的灵魂。

    代偿般地,他下意识想把这幅躯壳抓的更紧些。

    但还没等他使力,指腹牵扯到周围皮肤时的动作就再次牵扯到了伤口,血液从尚未凝固的伤口里渗出,一路顺着后脊往下滑落,润进深处的腰窝里,洇出一片暗色的红。

    这点红似乎要比即将到达眼前的攻击更让他心惊。

    五条悟一激灵,他迅速换了个姿势,从上面揽住松代一树的后颈。

    松代一树还在昏迷中,就这样顺从的依托着他的臂,浅浅俯在他颈侧。

    五条悟托着这片后颈,却感觉中是一片即将飘走的虚无的风。

    迟于他一步的攻击这才堪堪到达面前。

    裹挟着滚烫岩浆的咒力骤然停顿在他眼前,而后,就像是隔着一道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天堑一般,炙热的岩浆四散溅落,落到地面和墙壁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但却再也不能接近五条悟以及他身前的松代一树分毫。

    这段距离在无下限下被拉长至约等于无限的距离。

    五条悟出现的太突然,漏瑚瞳孔一缩。

    五条悟拥有无下限在咒术界内并不是什么秘密,更不用不久之前漏瑚还曾经与他交过。

    正是交过,所以才知道自己在这场交战中没有丝毫胜算。

    如果上次交的时候花御没有及时出现,那么他必死无疑。

    和上次花御救走他一样的招数不可能再在五条悟这里起作用,而且现在四周的环境也不是利于花御施展术式的森林湖泊,而是城市的钢筋水泥。

    更别提这次花御根本来不及赶过来。

    虽然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自从看见五条悟之后它脖颈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幻痛。

    跑。

    快跑。

    它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要逃。

    这里是城市,五条悟不敢在这里打出太大动静。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城市街道上。

    只要它跑的够快,往人群足够多的地方走,和那些人类离的足够近——

    它心头猛地一跳。

    无尽的黑暗瞬间扩散,散落在四周的浩瀚星辰极远又极近,在这一刻四周狭窄的巷似乎被扩充到了无限大,宛如沧海一粟一般,它站在这片辽阔的宇宙内,周身被这片黑暗所包裹。

    现在是白天,这片黑暗来的猝不及防。

    是无量空处。

    这是五条悟的领域。

    并不是所有咒术师或者咒灵都能有领域的。

    由纯粹的咒力在周围构建起的生得领域会级快消耗使用者的咒力,但与之相对的是,身处领域之内,所有者的状态将会飞速提升,任何发出的攻击都是被加上必中效果。

    不久之前,它曾经看见过相同的景象,而这次它在这片黑暗来袭之前,甚至都没有发现五条悟有任何要展开领域的迹象。

    在咒术界的规则中,有一项极其重要的规则叫做术式公开,属于解除限制方式的一种。

    在使用术式的过程中向敌方公开自己招式,反向给自己施加束缚,从而提升自己的术式效果。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这次所面对的领域要比上次展开范围更广,内里蕴含的杀更强。

    但这次领域效果提升,五条悟甚至都没有进行术式公开环节。在领域彻底展开之前,它连五条悟报出领域名称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这也就是明,五条悟的实力远高于它在上次交战过程所掌握的范围。

    或者,这次在身旁没有学生的情况下,五条悟动真格了。

    ——在怀里抱着一个身受重伤的普通人的情况下。

    在之前的追击中,它只顾跟在松代一树身后,却忘记了在他逐渐走向远离人群的巷中时自己也被带离了人群。

    来不及跑了,身处无量空处之内,无数的信息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涌入它脑海。

    再不做出什么对抗它就要立刻死在这里了!

    想要逃离他人的领域,只有三种方法。

    逃到领域之外,来不及了,他已经身处这片黑暗内;用咒力抵挡,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绝对不可能在五条悟为主导的无量空处中打赢对方;那么剩下的只有——

    “领域展开,”漏瑚双结印,在铺天盖地信息的疯狂冲击下强行抽出一丝心神,“盖棺铁围山。”

    孤注一掷,同样展开自己的领域,进行领域范围内的对抗。

    他赌五条悟怀里的人身受重伤,撑不了那么久。

    重重围合的火山岩石和火山熔岩骤然出现,开始艰难地寸寸吞并这片宇宙空间。

    滚烫的岩浆从火山口上喷出、顺着领域的边缘垂落至无边的宇宙内、落到岩石边上,溅开一片滚烫的烧痕、燃起暗红色的火焰、发出尖锐嘈杂的啸鸣。

    而后,一切忽然安静了。

    暗红色的火焰无风自起,顺着岩浆的痕迹蔓延到漏瑚的脚边。

    随即,火焰开始飞速上窜,自暗红色骤然变为橙色。

    然后是黄白色、青蓝色,最终稳定在了轻柔浅淡到极尽于鸢尾的紫色。

    短短几秒内,上一秒还站在自己领域内的漏瑚,就这样在五条悟的注视之下缓缓滑落,直至化开。

    无比讽刺。

    在它自己的领域内,被自己的岩浆所点燃的火焰灼烧至死。

    一滴灰也没有留下。

    而从始至终,造成这一切的五条悟一句话都没有。

    盖棺铁围山在所有者被祓除之后迅速与无量空处间消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无量空处所造成的黑暗潮水一般褪去,料想中的天光没有出现。

    五条悟抱着松代一树从无量空处中出来,才发现周围的空间被落下了一层浅浅的帐,而隔着这层漆黑如墨的帐往外看去,巷的尽头停着一辆辅助监督的车,伊地知半开着车门,站在外面,脸上不断往下滴落着冷汗。

    身后的巷墙壁上是被先前的火焰攻击灼烧出的一片黑痕。

    “这里突发了火灾。”五条悟走出帐,对着伊地知了到这里以来的第一句话。

    而后,巷内忽然升腾起一把明黄色的火焰,又转瞬即逝,只留下被火焰灼烧过后的漆黑墙壁和狼藉地面。

    他就这样抱着怀里的松代一树,直直消失在了伊地知面前。

    头脑昏昏沉沉。

    松代一树下意识根据登出世界流程先上报了一遍名字,随后才问道:“熔断还有多久?”

    没人回答他。

    他头疼欲裂,感觉像是有人伸进他脑子里搅拌了半天一样,嘴里含含混混叫了好几声后勤组组长的名字

    也没人回答。

    好,算是记下这个仇了,需要他回来的时候给他连夜打视频,这会死出世界来这孙子叫都叫不来。

    “西宫杏?”他又试探着叫了两声后勤组那姑娘的名字。

    还是没人。

    人呢?偌大一个后勤组起码来个人扶他一把,把他从传送仪器里捞出来吧?他这会浑身没力气,眼睛都睁不开。

    他正打算继续喊,就听见t469的声音响在他脑海里:松代一树你醒了?

    松代一树吓了一跳:你怎么出任务了还没摘除?

    出啥任务啊,t469老大爷似的在他脑海里嘚吧嘚嗑瓜子,你没死,最后关头五条悟来把你救了。

    那个咒灵呢?松代一树下意识问道,五条悟没祓除它吧?

    咒灵?t469一呆,不是?你救个路边的n孩就算了,现在已经圣母到咒灵也要救了吗?

    这都哪跟哪松代一树这会头疼欲裂,他问咒灵是因为这个咒灵和后勤组员工的死亡有关,还有其他的考虑一时间跟系统也讲不清楚,只好回嘴了一句,我哪圣母了?

    t469:你哪不圣母。

    松代一树下意识想回一句我哪哪都不圣母,好在和系统了几句话之后理智重回脑海高地,他及时挣扎着睁开眼终结了这场没有意义的对话。

    面前是一间布置的简单至极的卧室,房间被收拾的整洁明亮,顺着窗外的阳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室内香氛味道。

    这是间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房间。

    松代一树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确定了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之后,把系统从脑子里薅起来:这哪?

    五条悟家啊,t469回答的顺畅极了,这是他卧室,你在他床上。

    松代一树:

    行,t469多年夙愿总算是达成了一半,这回真把自己送五条悟床上去了。

    然后松代一树才顺着视线注意到,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系了一条腕带,而腕带的另一端,就连在这张床的主人上。

    顺着往上看过去,对上五条悟的视线,他才发现那双往常总是泛着点细碎火彩的眼睛里现在也飘了不少血丝。

    真是罪过,他苦中作乐般想。

    这要是让五条家长老看见这双六眼为了守他熬成这样,估计得心疼到捶胸顿足。

    以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个房间内的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凝重了。

    能活下来还得多亏五条悟来的快,松代一树正想张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种凝重的气氛——

    就在这时,他听见五条悟泛着沙哑的声音。

    “松代一树,”他问,“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从来都不是特殊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