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江然脑中一片空白,眼看着叶斐被推入抢救病区,急诊外科医生跑过去,护士将蓝色的帘子拉上,什么都看不到了。身边的实习护士乔楠楠捂着嘴巴低喊:“天哪,发生了什么?”
大张满头是汗地跑进来,找不到叶斐,直冲着护士站来了。见到江然后一愣,立刻问:“斐哥刚被送进来,你见到没有?”
江然方才回过神,从护士站跑出来拉着大张就朝抢救区跑,跑到跟前猛地刹住,把大张推到一旁。
“怎么?他不在这儿?”大张问。
“他在。”江然脸色苍白地,“里面正在抢救,你不能进去!”
大张用力拍一下大腿,焦急无比地朝帘子里面望。
“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走。”完江然掀开帘子钻进去。里面,叶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护士在给他上各种生命监控仪器,医生在用剪刀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裤子,刀子插在他大腿根儿上,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她没记错的话,那个部位下面有股动脉,一旦破裂,几分钟就可以把人体的血液喷光,人就没了。生与死真的只是一线之隔。江然捏着手指站在一旁,只觉得凉意从脚底往上直窜。
叶斐的头缓缓转过来,眼皮艰难地撑开,望向她,江然忙凑过去。
他虚弱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然强忍压着胸臆翻腾的热气,轻声:“这里是医院,你受伤了,我今晚值夜班,你忘了吗?”
“没忘。”叶斐闭上了眼,眉头微微拧起来,手指头动了动,胳膊终是抬不起来,只得放弃。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费劲地问:“你还生我气吗?”
江然忙:“不气了。你别再话了。”
叶斐勾起了嘴角,闭着眼睛咕哝:“那我死也瞑目了。”
“不许胡!”江然轻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病人股动脉破损,失血过多,必须立刻手术。通知手术室做血管缝合准备,另外备血2000CC!”医生命令道,江然还愣着,医生喊:“你呢!快通知手术室!”
江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护士站,抓起座机给手术室电话。这功夫叶斐被从抢救区推出来,身上贴满了各色监控用的线路,一名护士骑在床上对他做心脏按压。
江然脚底下一软,瘫坐到地上。大张跟着抢救的人群奔去手术室。
身边的实习护士把江然扶起来,以为她被吓到了,安慰她:“你别怕呀。”江然扶开她的手朝手术室跑去。
江然跑到手术室外面的时候,大张在门口焦躁地踱来踱去,手术中的红灯已经亮了。江然不能进手术室,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大张身旁。
“下午万兴广场那边有个持刀劫持人质的案子,犯人跟我们对峙了十个时。他为了人质的安全,主动把人质替换下来……”大张情绪低落地。
可江然不想听这些,只问:“他受伤多久了?”
“半时前。一开始他还是清醒的,后来慢慢地就……”大张声音越来越低,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恨道,“都怪我!要不是我迟了一步,他也不至于这样!”
江然用手背用力擦去腮上的泪,坚定地:“他不会有事。”
手术进行过程中,病危通知下了两次,大张六神无主不敢签,是江然签的字。叶斐失血过多,医院血库储备血量不足,江然跟叶斐同是B型血,她献了400CC血。手术结束叶斐被推出来的时候,江然瘫坐在椅子里站不起来,大张跑上前去询问情况,医生血管已经缝合,血止住了,术后需要先送复苏室观察。
江然明白叶斐是没事儿了。可这前后折腾了近三个时,她觉得像过了三个世纪,人都要垮了。
大张跟着去办各种手续,江然歇了一会儿,回了急诊。今天急诊病人少,江然到了护士站后就趴到桌上。乔楠楠见她这样,疑惑地问:“你跟着进手术室了?”
“没有。”江然无力地哼哼着。忽然乔楠楠使劲儿推她:“快起来!护士长来了!”
江然立刻坐直身子朝门口看过去。只见万子惠从门口冲进来,身边还陪着一名年轻漂亮的姑娘。江然惊慌失措地眼看着万子惠从眼前飞过去,那两人风驰电掣地冲进医院里头。
乔楠楠:“护士长这么晚来干什么呀?”
江然摇头,也是无解。
叶斐苏醒过来的时候复苏室里就他一个病人。他张开眼,眼前还模糊着,影影绰绰地见到一名白衣护士站着床前,嘴巴一咧笑了,哑声轻唤:“然然。”
回应他的却是低沉的一声:“然然是谁啊?”
叶斐了个激灵,眨了眨眼,方才看清床边的人是她老妈,万子惠。
忙清了清嗓子,改口道:“哎呦,妈,是你啊。”
万子惠俯身扒开叶斐的眼皮看了看,又摸摸他额头。输血之后的叶斐气色好多了,她方才安心坐到床边,点着头:“是你妈我。”
叶斐依旧笑,不话。
万子惠睨着他,冷冷地问:“然然是谁啊?”
叶斐嘬着嘴唇,挺为难。万子惠伸手把桌上的两张纸拿过来,在空中甩了甩:“是在你病危通知上签字的这个江然吗?”
叶斐知道是瞒不住了,嬉皮笑脸地:“还是您厉害,什么都瞒不过您。”
万子惠轻嗤,骂了句:“臭子!”把两张病危通知放回到桌上,右手往腰上一掐,:“偷人都偷到你妈手底下了?招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叶斐便把跟江然认识的前后大概跟万子惠了。万子惠听后,陷入了沉思。叶斐有些紧张,可身体没劲儿,他动不了。
“妈。”他唤了声。
“干嘛?”万子惠抬起头。
“你觉得……她怎么样?”叶斐心翼翼起来。
“挺好一丫头,我是挺喜欢的。”万子惠。叶斐刚要松一口气,万子惠却:“可你配得上人家吗?”
叶斐眼睛一瞪:“我怎么就配不上了?”
“人家才十九岁。”万子惠皱着眉头。
“我不也没到三十吗?”叶斐不满。
万子惠瞧了叶斐半晌,无奈地问:“你是铁了心了?”
叶斐嘿嘿笑,默认。
“那行吧,你自己的事儿自己看着办。”万子惠拍拍护士服,叹了口气,,“反正是你自己找的,将来要是真有什么也赖不着别人。”
“能有什么事儿?”叶斐不服气。
万子惠瞟他一眼,轻蔑地:“你现在这样不是事儿?等那丫头想明白了,跟着你这种人有今天没明天的,一反悔甩了你,我看你怎么办!”
“那不会。”叶斐自信得很。
“哎呦,话可别得太满,给将来留点后路。”万子惠发出王之蔑视。
叶斐一脸痞笑:“你儿子是谁啊?她想甩也得能甩的掉。”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活土匪?”万子惠无奈,站起身:“看你也恢复地差不多了,我去叫人把你推到病房去。”
“妈!”叶斐忙叫。
万子惠转身:“还有事儿?”
叶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陪着讨好的笑脸:“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
“住院这段日子,你能别认我这个儿子吗?”
万子惠:……
叶斐解释:“她有点儿怕你,我想……等过些日子再跟她挑明。”
白了还是怕,怕丫头退堂鼓。
“行啊!”万子惠咬着牙,“老娘一辈子不认你这王八羔子都行!”
万子惠从复苏室出来,外头叶湉还等着,冲上来问叶斐的情况,万子惠没好气地回答:“他好着呢!”
“妈,谁惹你生气了?”叶湉问。
“里头那个有了媳妇不要娘的狗东西!”万子惠骂。
叶湉:……
叶斐被转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早七点钟了。江然下了夜班没有回家,换上便服后到病房来看他。万子惠托病房护士长的关系,给叶斐安排了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江然去的时候叶斐早望眼欲穿了,拍拍病床的边让她来坐,江然却拿了一个凳子过去坐下,叶斐翻了个白眼。
“你身上有伤,我怕碰疼了你。”江然解释。
“我不疼!”叶斐拧着眉头。
念在病人为大的道理,江然起身,心翼翼地坐到床边,叶斐抓着她的腕子往前一拽,江然“哎”了声差点压到他身上,忙用手撑在床头,俯着身子忿忿质问:“你干嘛呀!”
“靠近点儿!”叶斐霸道地。
这家伙哪里像刚从生死线上逃回来的?江然噘起了嘴,还是把身子往下压了压。
叶斐抬手摸她的脸,满足地:“昨晚就想这样,可实在有心无力,还以为再也摸不到了。”
江然心中一恸,立刻斥责:“别胡!”
叶斐眯起眼,眼神朝江然一挑,低声:“亲一个。”
江然为难地朝门口看了眼。这里是病房,又不是家里,随时会有查房的医生护士进来,万一被人家看到了……
叶斐却抓着她的手不依不饶:“就亲一个,来嘛。”
江然拗不过他,匆匆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想亲完了就赶紧起身下床。叶斐胳膊往她脖子后面一揽,逼着她把这个轻尝浅酌的吻变成了法式热吻。
江然红着脸站到床边,慌忙朝门口看,捂着嘴跺脚声骂他:“你讨厌!”
叶斐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那条手链,递向江然:“给。”
江然看了看,问:“干嘛要送我东西?”
“想送了呗。”叶斐狡辩,旧事不宜重提,他可不想勾起她闹别扭的回忆。
江然扬眉,歪着脑袋仔细看那手链。不得不他还蛮会选东西,无论是之前那款火机,还是如今这条水晶手链,都品味不俗。倒不像他这个人,总是透着粗野劲儿。
叶斐晃了晃手链,问:“喜欢吗?”
江然点头。
“手拿来,我帮你戴上。”他。
江然坐到床边,乖乖把左手递过去。叶斐帮她把手链戴好,捏着她的手左右端详一遍,满意地赞道:“好看!”
“谢谢你呀。”江然柔声。
叶斐白她一眼:“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好谢的?”
江然心中一暖,嘴上却:“我可不敢要。”她要把手收回来。叶斐握着不许,江然困惑地看他。他捏住她的无名指揉了揉,低声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一日。”她如实。
他眉头蹙起来,不满地问:“就是明年六月你才满二十周岁?”
江然眨眨眼,回答:“是呀。”
叶斐嘬起嘴唇,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江然问。
叶斐看她一眼,沉声:“一月十九日。”
还是觉得他不高兴了,江然不解,问:“有什么问题吗?”叶斐不话,拉着她的手不放,一径沉思着。江然想了想,故意:“一月十九日生日,那你是摩羯座。”
叶斐抬眼看向江然。
江然往前凑了凑,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问:“你知道摩羯座的男人有什么特点吗?”
叶斐望着她,显然在等她下文。
江然举起右手,曲起食指在他眼前点了点,一字一句地:“靠内心戏可以拿影帝。”
丫头竟然调侃他!
叶斐扬眉,问:“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江然轻哼,快速:“摩羯男平常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叶斐失神,江然趁机把手夺回来,把玩着腕子上的水晶手链,得意地瞟他一眼。
叶斐黑眸一沉,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低声咕哝:“丫头片子,怎么没早生一年?”
江然听后疑惑,“嗯?”了声。叶斐兀自笑得高深莫测,舒服地躺平了。
病房门一开,住院部的护士端着治疗盘进来。这护士认得江然,也是个心思剔透的,看见屋里两人的状态后瞬间明白其中机要,含笑问江然:“他该换药了,是你来还是我来呀?”
叶斐伤在大腿根部,挺敏感的位置。而且刚做过手术,他下面是不着寸缕的。
江然脸上发热,硬声:“我已经下班了,当然是你来。”
“哎呀,可我今天挺忙的,隔壁还有个烧伤的患者等我过去呢。”护士把治疗盘放到床上,拍拍江然的肩膀,“大家都是好同事嘛,互相担待一下喽。”着,她从护士服口袋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塞到江然手里,就走了。
江然捏着橡胶手套,偷觑床上的叶斐。叶斐大刺刺地躺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嘴角微微勾起来,低声问:“怕了?”
“又不是没见过。”江然低着头嘀咕,咬咬牙,把手套戴上,一手用镊子夹起饱蘸碘伏的药棉,一手把被子掀开一个角,把该挡的地方挡着,将将露出他受伤的地方。把纱布揭开,真见着了他的伤,江然立刻把闲杂心思抛诸脑后。
刀伤看起来不长,一公分多一点,但是很深,医生留置有引流管导出内存的积液。她想起了那把刀,尽根没入他的身体,割裂了他的股动脉。如果有人不懂把刀从他腿上拔下来,那他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也轮不到现在她跟他在这里斗嘴。
越想,心里越怕,越是要仔细地帮他消毒,以免伤口感染。
“喂!”叶斐唤她。
江然抬头。
叶斐的脸色有些古怪,支支吾吾地:“你还是……让别人来吧。”
江然忙问:“我弄疼你了?”
“不是。”叶斐闷声。其实真的疼,不是她,是伤口被别的地方牵扯着一跳一跳地疼。
“你弄得我……”他变得吞吞吐吐,最后啧了声,不肯下去了。他把脸扭向一旁,似有难言之隐。
江然不解,看看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又低头看他的伤处,一不留神,看到了旁边某处……被子支起的帐篷……
都这样了他还能……!
江然啪一声把镊子扔到治疗盘里,红着脸恨恨地骂:“流氓!”叶斐苦恼地抬手在自己头皮上挠两把,无言以对。
骂是该骂,可是这事儿……他也控制不了啊。
可过了一会儿,江然又把镊子拾起来,继续帮他消毒上药。叶斐发觉后迟疑地问:“你……”
“要是换了别人,你也会有反应吗?”江然脸上带着艳色,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