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阮郎归(三)
沈嘉和程阁老重逢后的第一面便不欢而散了,他神情郁郁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韩昌最会察言观色,见状上前关切问道:“长青,怎么了,被老师了?”
沈嘉只是点点头,没有心情话。
“恩师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骂你,是为你好。”韩昌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解道。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沈嘉叹了口气,但程阁老的这种“好”,他并不想要。
韩昌也暗叹一口气,随后搭着沈嘉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向外走去。韩昌一边走,一边转移话题道:“听你今日回来,我和黎大人一起订了桌酒菜,替你接风洗尘。长青,你心放宽点,吃顿酒,把烦恼都忘了。”
“你们这……太客气了吧。”沈嘉不好意思道,“让你们破费了。”
“一顿酒饭不算什么,我们都一年没见面了,可不得好好叙一叙旧。”韩昌着,便拉着沈嘉直奔饭馆而去。
而此时,萧翌刚用罢晚膳,在木棉的服侍下净手后,便坐在靠榻上,喝点浓茶,再用点餐后甜点。
木槿和太监们将剩下的饭菜端走,萧翌看书房内只剩木棉一人,便将她叫到身边,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盒子。
木棉开一看,是一支精致的玉簪。
“陛下,这是……”木棉不明所以,疑惑的望着萧翌。
“这支簪子是杜涣托沈嘉带进宫,送给木槿的。”萧翌淡淡的道,“你是她姐姐,替朕给她吧。”
“是。”木棉收下盒子,放在袖中。
“木棉,”萧翌漫不经心的问道,“杜涣此人,你怎么看?”
木棉虽然和杜涣没有见过几面,但她凭着女人的直觉判断道:“杜公子人品贵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人品贵重……”萧翌把玩着手中流珠,低声道,“朕倒不在意他的人品家世,重点是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木槿,还有木槿的心意到底如何?这件事只能你这个做姐姐的,替朕问问了。”
木棉心下感动,看来陛下对木槿的婚事,非常上心了。
“若妹妹和杜公子两情相悦,陛下会给他们赐婚吗?”木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当然了。”萧翌抬眼看向木棉,“我知道,你担心木槿的出身,怕她被婆家看不起。”
木棉点点头,“奴婢姐妹是犯官之后,蒙我家姐不弃,一直把我们姐妹带在身边,这才能跟着进入秦王府。”
萧翌自然早就知道了木棉木槿的身世,他淡淡道:“你父亲犯事时,你们姐妹还,什么都不懂。稚子何辜,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先皇后给你们重取了名字,就是希望你们抛去过往,重头开始。”
木棉闻言,含在眼中的泪水差点掉落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道:“多谢陛下,若不是陛下照顾我们姐妹,我们也无法进入皇宫,在陛下身边伺候。”
“你们姐妹是先皇后的陪嫁,我自然要照顾好你们。”萧翌与亡妻谈不上恩爱,最多算是相敬如宾。二人因父母之命,十几岁时就成亲了。可那时萧翌常年在外带兵,和妻子聚少离多,两人也没培养出什么感情。
直到后来萧翌被封为秦王,前往秦州,终于不用仗了。他本以为可以有很多时间陪在妻子身边,可惜二人的好日子没过几天,王妃到了西北后因水土不服,年纪轻轻的便走了。
萧翌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亡妻,于是对亡妻带来的人格外关照。木棉和木槿两姐妹那时候孤苦无依,他便一直将她们带在身边,并将她们从西北带到了京城。
“等木槿出嫁,我给她备上十里红妆,绝不让她被杜家瞧不起。”萧翌笑道,“至于你,若你有一天遇到了有缘人,我也会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木棉却笑道:“世界上最难得的事,莫过于两情相悦。妹妹有缘能遇到杜公子,一起白首到老,再好不过了。至于奴婢,不敢奢求。”
萧翌想到了自己和沈嘉,他淡淡叹息道:“是啊,两情相悦是多么的难得。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只是,他和沈嘉的缘分,到底能有多深呢?
怕只怕,有缘无分。
另一边,沈嘉和韩昌、黎元裴已酒过三巡,三人正喝到兴头上呢。
“沈兄啊,去年我送你离开时,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黎元裴端着酒杯,半醉半醒的道,“可我没想到,你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回来了。”
沈嘉也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快,还得多谢那位刺杀的我刺客呢。”
“长青,听你遇刺,我和恩师都吓了一跳。”韩昌一脸担忧的道,“最后刺客招了吗?到底是何人指使的?”
“刺客只是京城的大官,到底是谁,我并不清楚。”沈嘉含含糊糊的道,“总归不就是那些保守派,不想看我们变法成功嘛。”
刺客被押入诏狱是秘密,沈嘉虽然半醉着,却不敢透露半分内幕。
“沈兄,虽京城乃天子脚下,但你也要当心啊。”黎大人拍着沈嘉的肩膀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一看就喝多了。
沈嘉怕他坐不稳,连忙扶了他一把,笑了笑道:“多谢黎兄关心,我想那背后主使之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胆。”
再,沈嘉相信萧翌,他不会看着自己身陷险境,定会派锦衣卫暗中保护的。
“那就好,那就好。”黎大人又望向韩昌,迷迷糊糊道,“韩阁老,你也是啊,多、多保重。”
完,他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去了。
而韩昌此时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酒杯,他皱眉道:“保守派真是过分,他们在朝堂之上辩不过我们,竟想暗中杀害变法大臣。就连你这种远离京城的官员,都要受无妄之灾。可恨,可恨啊!”
沈嘉望向韩昌,见他一脸愤恨,担心道:“我在杭州尚且被人盯着,你和师傅在京城,想必是举步维艰。”
“恩师乃首辅,他们不敢动。再,陛下的态度明确,一直坚定的站在我们这边。”韩昌有些犹豫的道,“只不过,你在杭州出裁撤官员一事,让那些人按耐不住了。”
“韩兄也不同意‘除冗滥’吗?”沈嘉问道。
韩昌纠结片刻,迟疑道:“我知道‘除冗滥’是为国为民的大计,只是我并无那种魄力,不敢担那种风险。除非……”
“除非什么?”沈嘉追问道。
“除非,陛下能够坚定的站在我们这边,‘除冗滥’才能真正施行下去。”
可萧翌的态度模棱两可,再加上程阁老的阻挠,简直是困难重重。
“如果陛下同意了呢?”沈嘉假设道,“有一天,陛下坚决的站在我们这边了,韩兄,你会愿意放手一搏?”
“当然。”韩昌笑了笑,“此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我当仁不让。只是,长青你有把握服陛下?”
韩昌也曾向陛下上过密折,委婉的表态支持“除冗滥”,然而陛下并无回应。
沈嘉叹了一口气,“实话,并无多少把握,不过我总要试一试的。”
“好。”韩昌端起酒杯,和沈嘉一碰,“那祝你,马到成功。”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