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沁园春(四)
门外的高谈阔论自然也传入了客房内,萧翌等人都静静的听着沈嘉的辩词,一言不发。
“沈兄的口才令人折服。”杜涣听了片刻后,原本他还十分担心,现在却放宽心了。
“那是当然。杜兄,你若想赢沈兄,还得回家在练习几年。”范大夫逮到机会又开始阴阳怪气的怼人了,暗讽杜涣自不量力。
杜涣被得脸红了,木槿看不下去了,替他出头道:“范大夫,难道你能赢沈阁老吗?”
“我又不是言官,要口才有何用?”范大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木槿道,“姑娘,术业有专攻,听过没有?”
“是吗?”木槿回嘴道,“范大夫,你辩论或许不行,但你怼人一套一套的嘛。”
范大夫第一次被一个姑娘给教育了,良久才道:“……不如姑娘厉害。”
屋内的气氛终于有些松动了,然而萧翌并没有注意他们的斗嘴,还在全身心关注着门外的动静。在范大夫他们互怼时,外面的沈嘉又高声解释了一遍《考成法》,将被裁官员的问题一一指出。
一番长篇大论完后,有些脸皮薄的人调头走了。他们被沈嘉的心服口服,于是不再闹事,默默离开回家去收拾行李。
然而留下来的官员们,自然是些刺头。他们在《考成法》上不过沈嘉,便开始起了其他主意。
“沈阁老得对,我们当然不如沈阁老会做官,被贬出京城不到一年,又回来了。”有人在下面嘲讽道,“果然是简在帝心,我们不得不服啊。”
“沈阁老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阁臣,可不是深得圣宠吗?”又有人道,“下官愚钝,请教沈阁老,到底是如何爬上高位的?”
“这可是独门绝技,不可言呢。”前面的那人开始和后者一唱一和,“在下听沈阁老并非翰林出身,若在下没记错的话,朝廷是不是有过‘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
“看来是陛下为沈阁老破了例,如今沈阁老却在这里教我们守规矩。”后者笑答道。
两人到此,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附和道:“是啊,确实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听见下方人群中议论纷纷,沈嘉握着的拳头紧了。他虽然和萧翌有私情,但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全凭自己的能力。想当年,他一步一步从县令进入京城,再从六科调到六部,最终入阁推行新政。
可现在,到这些人的嘴中,仿佛他是靠不正当手段,蛊惑陛下,为自己谋求高位。
重点是,他和陛下的恋情还未被发现,就已被人泼了污水。要是将来……
想到此,沈嘉双手发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与此同时,萧翌在客房内听到一众官员怒骂讥讽沈嘉,一字一句不堪入耳,故而脸色越来越差。范大夫和木槿最先发现陛下的异样,也不敢再互相调侃,一个个都闭上了嘴。
唯有杜涣一脸不解,为什么大家突然间不话了?
“杜兄,”萧翌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忽然发话道,“可否借你这儿的纸笔一用?”
“哦哦,好好。”杜涣愣了一下,才慌慌张张起身,替萧兄找笔墨纸砚。
木槿见状,赶忙把桌上的饭菜移到一旁,给陛下腾出写字的地方。
很快,杜涣拿着纸笔过来,和木槿一起帮忙铺好。随后,木槿挽起袖子细细磨墨。杜涣和范大夫好奇的看着萧翌,不知道他想写什么。
范大夫心道,陛下不会直接下旨,把外面那帮人抓了吧?
待木槿磨好了墨,萧翌沉思片刻,提笔一挥而就。范大夫看后恍然大悟,木槿则得意的一笑,只有杜涣一脸不解。
等墨迹干了后,萧翌吩咐木槿,“拿出去给外面的人看。”
“是。”木槿心翼翼的捧着御笔,快步出门了。
杜涣忍不住声问范大夫:“他们看到那四个字,就能退?”
“那是当然。”范大夫不忍心杜涣一直被人蒙在鼓里,微微提点了他一句,“重点不是字,是人。”
“人?”杜涣犯糊涂了,他再次量着萧公子,心道难不成萧兄比沈阁老还要厉害?
这世上,比阁老更厉害的,只有……
杜涣手一抖,不敢再往下想了。
正当沈嘉被众人围攻,百口莫辩之时,客房房门又响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漂亮的姑娘。
底下的官员没见过木槿,都一脸疑惑的望着她。面对众人的目光,木槿毫不怯场,当中展开了陛下的亲笔。
只见白纸上大笔挥就四个字:尔等退去。
虽然官员们不认识木槿,但总归还认识陛下的字迹。他们得知陛下就在此地后,一个个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一楼顿时跪倒一片,所有人不敢再争吵,瞬间鸦雀无声了。
“陛陛陛下……”领头的人磕磕绊绊道,“臣臣臣不知陛下在此,臣知罪!”
“臣知罪!”所有人都跟着道。
那呼声传入客房内,杜涣也被吓倒了,直愣愣盯着萧翌,忘记了言语。
沈嘉看着那些趾高气昂和自己辩论的官员,瞬间变成了孬种,心中竟然有些失望了。这些人刚才还在不屑沈嘉靠着陛下上位,可转眼间,他们不也还是屈于皇权之下,一声都不敢吭了?
沈嘉不愿再看见这些人的怂样,冷漠道:“你们还不遵旨?”
于是,几百人立马作鸟兽散,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的,生怕走晚了被陛下抓住。等人都走完后,木槿和沈嘉回到屋内,第一眼就看到被吓白了脸的杜公子。
“杜兄,”沈嘉问道,“你还好吗?”
杜涣被沈嘉叫回了魂,立马反应过来,跪在地上 ,“陛陛陛下,民有眼无珠,陛下恕罪!”
萧翌笑了笑,“不知者无罪,木槿,扶他起来吧。”
木槿也被杜涣的傻样逗乐了,她笑着扶起杜涣,“怎么了,被吓傻了吗?”
“萧兄、呃不是,陛下……”杜涣一时间还没转换过来,他愣愣道,“您是皇上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乐了。
也只有杜涣,在得知了沈嘉的真实身份后,还对萧翌的身份毫无怀疑。
众人乐了一阵,萧翌又言归正传,他问沈嘉:“领头的人,看清楚是谁了吗?”
“看到了。”沈嘉皱眉道,“看来保守派贼心不死,臣会去查清楚的。”
萧翌又看向杜涣,“杜兄……”
“不不不,不敢当。”杜涣急忙摆手道,“您称我的字就行了,我表字子川。”
“好吧,子川。”萧翌从善如流,“这间客栈你住不成了,尽快换一家吧。”
“我明白的。”杜涣道,“我听国子监附近有空闲的四合院,我租一套即可。”
范大夫在旁听着,心头直乐。看吧,再有钱也没有用,还是要租房住喽。
“长青,还有范大夫。”萧翌又对他们二人道,“沈府现在也住不成了,你们都搬进宫里长住吧。”
“是。”范大夫爽快答应了。他本来就在西苑有间丹房,当时是陈公公为他道士身份掩护用的。现在他搬进去很方便,连行李都不必收拾了。
可沈嘉却没有立马同意,他反问道:“那我住哪?”
萧翌见沈嘉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生气道:“内阁。”
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