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的舒寒,我的秋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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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水不可怕,穿得那么单薄落进冰水里,体温骤降,心率飙升,很容易引发心脏骤停。

    那么多人在边上,眼睁睁看着陆秋深掉下去,掉下去之后水里连道扑腾的浪花都没有。宋青疏猛地反应过来,“陆秋深!”

    从冰窟窿里救人可不容易,他顾不上踩破冰面的危险,冲过去便一头朝窟窿里扎进去。

    岸上的人更是吓傻了,都是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野外生存知识少得可怜,场记招呼他们别乱走动,然后点了几个杠摄像机的老师,一步一探地走过去。

    窟窿里的湖水幽蓝幽蓝,从上往里看,只看到不见底的黑。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该不会两个都出事了吧?

    幸好,几人还没出口,水面晃荡出几圈波纹,而后哗啦一声,宋青疏抱着人浮出水面。

    摄像老师手忙脚乱地把人抬进房间,医疗组也赶到了,二话不开始心脏按压。

    那天晚上,只差那么一点点,陆秋深就没得救了。

    急救措施是有效的,按了半分多钟,陆秋深往外吐水,呼吸逐渐恢复,只是人没醒。

    医生让人给他换衣服恢复体温,到了十一点左右,他开始发烧,烧到四十度,医生给他输了液,不用急,退烧了就能醒了。

    只是,病情并没有按照医生预测的发展,陆秋深一睡就是整整三天,期间反反复复发烧,医生他体质弱,又冻了这么多天,累的病气一下子爆发了。

    第三天夜里,陆秋深烧得异常严重,必须有人看护,宋青疏坐在床边,坐了整夜。

    他对陆秋深的感情,是件很难讲清楚的事。他当然是爱齐舒寒的,可是齐舒寒不爱他,他在剧本里写,齐舒寒接受了他的告白,那是因为,齐舒寒眼里从来没有过他。

    齐舒寒是真的死了,可他从镜头里看着陆秋深,那双眼睛,就是他认识的齐舒寒的眼睛,就好像齐舒寒又活过来了。

    一个人的演技真的可以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他想要灵魂,陆秋深就真的给他演出灵魂,偶尔瞥见陆秋深的身影,就好像齐舒寒真的回来了一样。

    他开始分不清,可理智要他必须分清,他抗争不过,发泄出来就变成苛责和刁难,全部砸到陆秋深身上。直到今天,他才认真地看了陆秋深一眼。病成这样,自然是招人心疼的,他不禁想,如果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齐舒寒该多好,不,如果陆秋深愿意永远为他扮演齐舒寒,该多好。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双眼紧闭,喃喃出梦话:“阿野,带我回家……”

    宋青疏忽然无比地清醒,那怎么可能?陆秋深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满满的全是那个人,半分位置都不可能腾出来可怜他。

    他烦躁地起身,站在窗户前抽完一包烟,彻夜未眠。

    清早,陆秋深居然醒了,双眼无神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坐起来缓缓环视四周,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开口喊了一句,“阿青。”

    宋青疏怪异地皱眉,“你叫我什么?”

    那双眼睛和镜头里见到的陆秋深一模一样,也就是,和齐舒寒一模一样。

    “阿青。”他再次开口,转头望向窗外,“湖面终于结冰了,我们可以去湖上录跳舞的视频了。”

    窗外冰天雪地,日光初起。

    宋青疏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冷下声质问:“陆秋深,你演戏演疯魔了?张嘴就念台词?”

    陆秋深疑惑地看着他,“陆秋深是谁?”

    宋青疏脑袋卡住了几秒,这人是失忆了?他试探性地问:“那你是谁?”

    错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再倒回去数万遍,宋青疏也做不到冷静地分析处理。陆秋深躺在齐舒寒曾经躺过的床上,冲他冰冷地微笑,那笑容和曾经的齐舒寒一模一样。

    他:“你在什么啊?我是你的舒寒啊。”

    陆秋深病愈的消息传出去,全剧组松了一口气,拍摄工作又可以正常进行了。医生过来检查时,他乖巧地配合,没被发现任何异常。

    宋青疏呆呆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医生注意到他神色异常,关切地问:“宋导演,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头,最终选择了缄默。

    陆秋深昏迷了几日,醒来后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拥有的记忆,是剧本里写的齐舒寒的经历,他觉得自己就是齐舒寒,话走路的方式,乃至气质,都和齐舒寒一样。

    更诡异的是,组里没一个人觉得异常,因为陆秋深为了入戏,以齐舒寒的身份和大家相处了很久。陆秋深自己也不觉得异常,他没有另一个人格的记忆,却知道自己在拍戏。

    他自动填补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宋青疏为“齐舒寒”为量身定制了这部电影,等拍电影公映,他就会从芭蕾舞演员变成明星。宋青疏难以置信,所有细节都被掩盖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地,那个会瞪他恨他的陆秋深消失了,他重新拥有了一个齐舒寒,而且是爱着他的齐舒寒。

    仿佛他的心愿真的被上天听见,仿佛他真的得到神明垂怜,他想用电影弥补的遗憾,在现实里被弥补了。

    恢复拍摄后的第一场戏,是陆秋深落水那天卡住的表白戏,按照剧本,他会在表白成功后得到一个回吻。

    还是夜晚,灯光照出雪花纷扬,场记弯腰举着板:“三、二、一,走!”

    镜头前的陆秋深永远是完美的,略显羞涩地接过玫瑰,就要吻上来时,他伸手拦住,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还记得孟舟野吗?”

    陆秋深眼中闪过极为明显的疑惑,“有这句台词吗?”

    他的心里腾起一股奇怪的热量,从眼眶喷薄而出,变为细碎泪光。他笑笑,扭头对执行,“抱歉,重来一遍。”

    于是重来。镜头里两个人的侧颜都是美好,陆秋深轻轻贴上他的嘴唇,清淡的酒香飘进鼻腔。

    他回过神,齐舒寒是没有信息素的beta,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陆秋深,只是脑袋不好使了。

    那个镜头拍得很完美,宋青疏温柔地搂住他,眼中流转动人泪光,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泪光是为何。

    拍完,陆秋深眼尾地羞涩还在,眼里有灵动亮光跳跃。他主动靠近,用悄悄话:“等会煮面给我吃吧,想吃你煮的面了。”

    他含着泪微笑,“只是想吃面吗?舒寒喜欢吃的东西,我都会做。”陆秋深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今天就想吃面,记得别放葱和香菜啊。”

    不吃葱和香菜,是齐舒寒的习惯,但齐舒寒绝对不会吃他做的任何东西,陆秋深却吃得很香。

    日子魔幻般地变甜蜜了,没过多久,组里人人都在议论,陆秋深被过一顿,终于学聪明了,知道顺从导演了,拍完回去,铁定要红了。

    这言论传开,组里对他示好的人莫名其妙多了起来,会在拍完后主动给他递羽绒服和热水,笑笑跟好朋友一样。

    演员关系好,合作起来也顺利很多,拍摄进度突飞猛进,宋青疏发脾气的次数都变少了。拍摄接近尾声时,他拉住陆秋深的手,“等这部戏杀青,我们去结婚吧。”

    陆秋深紧张地望向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羞怯地回头,“那你得先求婚才行。”

    直到那时,他都感觉跟做梦一样,“你想怎么求婚?”

    陆秋深想了想,笑着:“这个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只负责愿意。”

    宋青疏:“我会跪在你身前,送你红色的玫瑰。”

    陆秋深笑而不答,转身走到镜头前,单薄舞衣勾勒出匀称线条,像偶然间落地的飞鸟。

    最后一场戏是冰上绝舞,有了之前事故的经验,冰面到处都被检查过了,但剧情里也有踩破冰面落水的桥段,为了追求最真实的效果,他还得再落一次。

    为了安全,他吊上了威亚,从落水到导演喊卡捞出不超过半分钟。宋青疏亲自拿着棉衣过去想替人披上,却看到陆秋深哆嗦着抬起头,眼中闪过厌恶,“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宋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