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愿提起,不曾记得

A+A-

    孟舟野洗完澡出来,陆秋深换了身睡衣,坐在床头看他们的结婚证。

    孟舟野洗完澡出来,陆秋深换了身睡衣,坐在床头看他们的结婚证。

    听到动静,他将红色本放在枕边,笑吟吟地:“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会很长。”

    孟舟野不是没有好奇过陆秋深的身世,每当他想询问,刚起个头,陆秋深便会露出不愿回忆的痛苦表情。

    后来他知道陆秋深双亲都已不在人世,似乎理解了几分,再未主动提过这个话题。

    陆秋深的爸爸,是个人渣,他入狱的罪名是走私毒品和贩卖人口。

    陆秋深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家里有间黑暗封闭的隔间,时不时能见到被药迷晕的年轻女人或男人关在里面,清一色都是 omega。

    据他的妈妈也是这么来的。他的妈妈温柔漂亮,懂得许多知识和道理,长大后他曾猜想过,那般富有气质的女人,一定出身很好的家庭,至少和孟舟野差不多,可惜落入了那个人渣的手里。

    那个人渣强行标记了妈妈,用链子把她锁在卧室的床上,怀上陆秋深之前,每天只有一顿饭可以吃,其中百分之八十是泡面,干的。

    怀孕之后,她的性情发生了很大变化,似乎想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让自己能得到更多营养,开始向那个人渣微笑讨好。

    陆秋深很感谢她,如果没有那时忍辱负重的低头,他应该没有出生的机会,可同时,他也憎恨她,恨她替人渣生下一个孩子。

    陆秋深出生以后,那个女人终于得以走出卧室,她尝试过逃跑,但人渣拿孩子威胁她,她舍不得孩子,逃走的欲望在日复一日的毒和凌虐中越来越淡,最后全部转移到陆秋深身上,陆秋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他仍然记得,儿时居住的破旧公寓在二楼,卧室窗外有一排裹满灰尘的黑色电线,春日里的早晚,会有燕子结伴而来,一只挨一只地停歇其上。

    妈妈穿得最多的衣服是一件棉质的白连衣裙,鼻子一蹭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她时常站在窗边看燕子,看到鸟儿展翅腾起,眼里便有星星一样的光闪烁。

    陆秋深并看不懂,但他也很喜欢燕子,心想可能妈妈也是喜欢。他要妈妈抱他起来看,他体重比同龄人轻很多,妈妈却抱不动,长期的虐待让她连抱起自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她找来一张掉漆的木凳子,踩上凳子,陆秋深能看见窗外所有景色,燕子叽叽喳喳,对面的街道边有孩在吹泡泡,一个面色凶狠的男人从巷子口冒出来,头发剃得很短。

    见到那个人,他惊慌失措地收回脑袋,妈妈也是同一幅反应。他跳下凳子,娴熟地把凳子藏好,这时外面大门的锁响了,妈妈出去迎接,没过多久,传来拳脚踢的闷响。

    很长一段时间,陆秋深认为挨是很正常的事,完妈妈就到他。因为习惯了,他既不会哭也不会喊,那个人渣笑他是傻子。

    他也不知道傻子是什么意思,他没机会上学,认字是妈妈教的。他演的第一个角色就是傻子,导演无意中在围观人群里看到他,让他上去试了试,直夸他是天才。

    7 岁那年夏季,老城区连绵阴雨,街上来了几个陌生的 beta,穿着黑色便装。人渣好几天不敢出门,也没有同伙和客户过来家里。

    妈妈偷偷猜测,那些人应该是警察,而且职级不低,有一次她去买酒,看到片区的警察局长对其中一个点头哈腰。

    片区的警察早就和匪徒穿一条裤子了,便衣的到来无疑会成为新的转机。可惜那之后人渣就不让她出门了,仿佛知道她在什么主意一般。

    阴雨不休,家里的一切都是潮的,大米也生了虫。人渣吃饭的时候在米饭里看到了米虫的尸体,开始大骂妈妈,她故意想毒害他。

    他们家的餐桌,一共有四把椅子,但吃饭的时候,陆秋深只能捧着碗蹲在角落,活像一条狗。

    那天妈妈受虐格外严重,他亲眼看见人渣把妈妈按在饭桌上,一边辱骂一边侵犯她,最后咬破妈妈后颈的时候,他看到人渣脸上扭曲又满足的表情,下意识干呕起来。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本能地害怕 alpha 了,后来因为 alpha 的信息素引发的呕吐反应,不定也和这段经历有关系。

    那之后他和妈妈一起被关进隔间,好几天吃不上饭。有天,人渣的同伙来了。

    隔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几个人一起喝酒,抱怨便衣的到来影响了他们 “进货”。

    几个都是毒贩,自己也有毒瘾,每日开销巨大,没有进账让他们怨声载道。那时妈妈因为伤势已经连续几日高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听到一个同伙,要不把你儿子送给客户吧。

    有人附和,这主意不错,虽然没分化的崽子不值钱,但架不住长得可爱,还是有人喜欢的。

    陆秋深当时脸都吓白了,从耳濡目染,他知道这些人口中的 “客户” 是什么人。漆黑闷热的隔间里,他爬到昏迷的妈妈身边,抱住她的手臂瑟瑟发抖。

    第二天,大约中午的时候,隔间的门开了,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外面,油肚很大,脸上也很油。人渣把他拖出去,拿了根冰冷发臭的湿毛巾擦干净脸。

    “怎么样?没骗您吧。这孩子长相随他妈,长开了更好看,而且就乖得紧,对他做什么都不哭不闹的。”

    中年男人在他脸上捏了几把,满意地点头,拿出一沓现金开始点。

    陆秋深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来买他的客户。他回头看向重新锁好的隔间,对人渣了出生以来字数最多的一句话,妈妈好像生病了。

    人渣瞪他,“从现在起,她已经不是你妈妈了,我也不是你爸了。” 他指着肥硕的客户,“这个才是你爸,叫一声听听。”

    陆秋深下意识地感到害怕,闭嘴不敢话。妈妈教过他,在这个家里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少话,一旦引起注意,免不了要挨。

    客户摸了摸他的脸,眼神贪婪又下流,“没关系,到了家里再慢慢教他。”

    他就那样被抱上了客户的黑色轿车。车子还没开出老街道,那个被色 / 欲侵蚀了心的老男人迫不及待地摸他身子。

    陆秋深不久前才目睹过妈妈被侵犯,对这种事情的理解天生早熟。他想起妈妈低眉顺眼的模样,下一子全懂了,他第一次露出温柔动人的微笑,就是在这里。

    大概那些人对孩子没有什么防备,他把手臂上的陈伤露出来给那个男人看,男人瞬间嫌弃他,也没兴致了,让司机停车去买纱布。车锁开的瞬间,他指着一个普通路人喊警察叔叔,趁大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开车门滚了下去。

    挨了七年的,终究是没能真的把他成傻子,他的头脑无比清晰,那个人渣绝对不会花钱给妈妈买药,他要去片区的警察局找职级更高的便衣,一起回去救妈妈。

    那时出现的那个聪明的陆秋深,就是第二人格。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就是陆秋深本人。

    故事讲到这里,孟舟野浑身冰冷,“难怪他不愿意告诉我……”

    “赵院长应该跟你过,他有严重的遗忘症,就算他愿意告诉你,他现在记得的也只有去警察局报案的那一段。” 陆秋深苦笑着,“你对他过的很多话,其实特别伤他,不过估计下次醒来,他也会忘。”

    孟舟野觉得心痛,“那我岂不是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陆秋深叹气一样,“用不着道歉,他可以自我消化。对了——” 他拿起摆在枕边的结婚证,温柔地抚过封面上的折痕,“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想到逼婚吗?”

    孟舟野缓慢地摇头,已经预感到这又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故事。

    他却只云淡风轻地概括:“因为后悔,从离开你,他一直在后悔。”

    在齐舒寒住过的别墅里摔伤脑袋之后,陆秋深断断续续醒了几次,每次醒来时记得的内容都不一样,唯独不记得以齐舒寒身份和宋青疏相处的时光。

    宋青疏坚信他身体里有齐舒寒的灵魂,不顾医生反对把他关到家里。为了让第二人格出来,宋青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他,比如扔进冰水里、找催眠师来催眠……

    那时的陆秋深好像回到了七岁以前,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不哭不闹,宋青疏以为把他弄傻了,直到有天,他听到孟舟野的名字。

    “你知道陆秋深这辈子最怕的两样东西是什么吗?囚禁和 alpha。”

    孟舟野回忆起当年和陆秋深重逢的场景,忽然懂了。

    那时见到的陆秋深,是有点不大正常,可惜当时练习生架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他满心自责因为自己连累了队友,他怨恨陆秋深擅自离开又擅自回来,狠下心没有过半句关心话语。

    他无力地笑了笑,“我刚刚突然想到,如果他告诉我这些,我们就不会误会这么久……”

    话没完,陆秋深替他接上,“但你立马又想到,不是他不告诉你这些,是他真的忘记了,他以为不存在,他只知道他害怕宋青疏,但不上来为什么害怕。”

    他陷入沉默。陆秋深接着道:“你们结婚这三年,他真的尽心尽力用行动弥补你了,如果他回来,不管他还记得多少,按照我的方式,好好保护他吧。”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他把结婚证放回抽屉,顺手关掉床头灯,“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孟舟野靠在床头没有动,很久过去,他躺下,从后面抱住陆秋深,紧紧搂进怀里。

    陆秋深愣住,“我,你不是抵抗不了我的信息素吗?”

    他把头埋在陆秋深的头发里,“所以你别乱动,我只是想抱抱他,也想抱抱你。”

    “我有什么好抱的?你不是讨厌我吗?”

    直到此时,孟舟野才明白,“我没有讨厌你,感谢你保护了他那么多年。我好想他啊,我现在喊他,他能听见吗?”

    “不知道,应该不能吧。”

    他还是喊了,因为想喊。

    “秋深哥哥,我真的好想见你啊。”